第27章 重逢(1)(2 / 3)

陳伯跌足:“千萬千萬見諒,這是我們剛剛回國的大少爺,他在國外多年,對漢口的事兒早就不清楚了,人又年輕不懂事……”

“我怎麼就年輕不懂事?”孟子昭瞪了一眼陳伯,“矮侏儒欺負我,你還替他說話拆我的台?你是不是我孟家人啊?”

“你說誰是侏儒?”原田氣得肩膀都在抖,用力揪住子昭的衣服,子昭確實高出他一個頭,這番使勁下來,他亦有些吃力,脖子仰著,腳尖也忍不住踮著,神態實是有些滑稽。

子昭臉一昂,把眼睛一翻:“誰是侏儒誰自己知道。”

原田揮拳就打,子昭就等著他先動手,往左一讓,右臂一抱,已將他拉近自己胸膛,手肘一捶,重重打在原田背上,這一得手,忍不住大樂,不由得哈哈大笑,原田豈能受此大辱,怒喝著和他扭打了起來,腳一滑,從台階上跌了下去,子昭被他一拽,也骨碌碌往下滾,直滾到中間一塊平地上,翻起身又打了起來,陳伯一點辦法也沒有,揪住一個跑來的小跟班:“報警,報警!這小祖宗隻有讓警察來收拾他!”

小跟班答應著去了,陳伯跑下幾步,試圖將子昭拉開,無奈子昭打得正興起,一拳將他推開,陳伯坐到地上,屁股摔得劇痛,老淚都急出來了:“大少爺喲!”

子昭斜眼一看,見自己無意傷著老仆,心裏登時過意不去。無奈原田為人執拗倔強,悶聲不吭拽著他捶,子昭吃了幾下拳頭,顧不上還手,腦子一轉,對原田大聲道:“喂,東洋探子,小爺不跟你計較,你人少我人多,要打咱們改天再打!”

“給我道歉!”原田擦了擦鼻血,鐵青了一張臉。

“道歉?”子昭仰天一笑,“告訴你,跟你們這種人打交道,我的字典裏沒有道歉兩個字。”

碼頭的這場莫名其妙的鬥毆事件,引發了兩個傳聞。

一個是大鈞船業的繼承人孟子昭因鬥毆被抓進了警局,拘留兩小時後由漢口最著名的律師秦金勝保出,保出後當晚,孟子昭在六渡橋的一家旅館過的夜,因為其父孟道群大怒之下讓這紈絝兒子吃了閉門羹。

第二個傳聞,是鬥毆事件次日,租界的一家日本報紙刊登了孟子昭向東京日報記者原田的道歉聲明,不過文辭迂腐,看起來不像出自一個年輕人之手。且這報紙隻在小範圍發行,讀者範圍多半是日僑日商,中國人幾乎沒什麼機會閱讀。

誰都不知道這傳聞究竟是不是真的。漢口的上流社會,茶餘飯後的談資多了去了,每天變換著花樣,孰真孰假,或許隻有當事人最清楚。

〔二〕

子昭狠踹了一下茶幾,將報紙扔到地上,彎著身子撥通了電話:

“陳伯,是不是你寫的這個聲明?你以為你這種老頭子腔調我看不出來?誰說我要跟那日本人道歉了?好大的膽子,敢冒本少爺的名!”

陳伯冷冷地回應:“大少爺,你回來不過五天,就惹了一堆事,老爺說了,請律師的錢從你的學費裏扣,在會計那兒你也領不到零用錢了。想朝我發火就發,反正我這幾天的醫藥費也得你來出。我看著你長大,給你把屎把尿喂飯穿衣,你就這麼……”

子昭不耐煩地打斷:“好了好了,對不起……我錯了……好,我知道你為我好,你也不請個文采好一點兒的人寫那個聲明,真是丟死我的人啦!”

“丟人?!哈哈,嘿嘿,大少爺想知道什麼叫丟人嗎?”

“我不想知道。現在聲明也登了,什麼時候我能回家?連衣服都沒得換,我還沒去看看老朋友們呢。”

“現在才想起這些了哈?早幹什麼去了?哎喲,乖乖在旅館裏再住幾天吧,老爺現在還沒消氣呢。我給你送衣服來!”

“我沒錢用了!”

“好,好,祖宗,給你把錢也送來!”

“就知道你最疼我!”子昭笑嘻嘻道。

“快沒命去疼你了!”陳伯提了下音量,旋即又放低聲音,“不跟你說了,老爺和太太回來了。”

午飯過了,陳伯才慢吞吞找到旅館來,給子昭帶了一箱衣服,又給了他一疊鈔票。子昭大喜接過,將票子認認真真數了一遍又一遍,數來數去,20張,是德華銀行發的五元鈔票。

他瞪著眼睛:“你當我是瞻瞻那種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這加起來不過一百塊,逗我玩?”

陳伯厲聲吼道:“嗬!”清了清嗓子,目光淩厲,“恃先人之澤坐吃山空,最終亡不可求一棺者比比皆是。人貴自立,我孟道群是缺了什麼德,生了這敗家子,舉止不端不學無術,此子再過兩年,前程盡喪當可斷言!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讓他去當叫花子罷!”

子昭瞠目結舌,陳伯將臉色一變,慈眉善目地柔聲解釋:“乖少爺,小祖宗,這是老爺要我帶給你的話。這一百塊錢不是老爺給的,是我這老不中用的下人偷偷孝敬少爺您的,您就省著點用,衣服不夠我還給你送來。這幾日船業有大生意要做,老爺說,你不在他身邊煩心最好。要不然他見著你,就用藤條打爛你的屁股,讓你爬著滾!”

子昭撫胸哀嚎,雙足在茶幾上亂蹬:“一百塊怎麼用!”

“吃頓飯省點也不過兩三塊錢,少爺,一塊五還能吃頓炒雞蛋呢。”

“戲票就五塊!”

“早漲了,得十塊錢了,少爺不看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