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焰心(3)(3 / 3)

徐祝齡淡淡道:“我國自己的工商業若受到損害,政府必然是要支持的。”

老潘先生笑道:“徐副市長說得很對。本土的工商業也好,國外的洋行也好,隻要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做生意,都會對本地的經濟發展有利,區別是有的作用大,有的作用小而已。大部分洋行本身也是銀行的股東,金融是經濟的命脈,政府財政若是竭蹶,更依賴銀行從中接濟。現在漢口的商業因去年水災的影響,還處在艱難的恢複之中,實業的複興,需要銀行的大力支持。徐副市長不妨想想,就說這江漢路上,究竟是中國的銀行多,還是外國的銀行多?”

徐祝齡微有不快:“原來二位是來好心提醒我來著。”

盛棠笑道:“不瞞徐副市長,潘家和孟家其實已經算是姻親了,孟家長公子和小女不日即將訂婚,我們此行也算是在公告商界人士之前,先來跟咱們的父母官說一聲。徐副市長是主管工商業的政界人士,潘某不才,還想腆著老臉相求徐副市長屆時給小女和女婿做個證婚人呢。”

徐祝齡不解道:“既然都快是一家人了,為何在生意上如此針鋒相對?”

盛棠無奈道:“親家公太過固執厚道,不懂得隨著大勢徐圖轉圜,一味猛力對抗,難免跟大家鬧得兩敗俱傷。出於契約和忠誠,我是不會背叛洋行的,今天這些話,自也不是以洋行買辦的名義來跟徐副市長說的,作為一個老友,想通過您給孟兄去一點建議,至於這個建議是否有誠意,徐副市長私下裏算一筆賬,也就明白了。再怎麼說,大鈞能掀的浪,頂多也就是在水上,可洋行要動的話,可就不僅僅局限在那一條長江。漢口要穩,需要大家齊心協力。”

徐祝齡沉默。他雖不相信潘盛棠說的話是出於好意,但這些話,畢竟還是起了作用。

回去的路上,銀川問:“父親,徐祝齡會被我們說動麼?”

“他沒孟道群那麼迂腐,想通了自然也就不蹚渾水了。孟道群這個人,自詡是做實業的,不買賣黃金白銀,不拋空頭不搞投機,員工平日連紅利都會存到公司支持發展,大鈞的股票和公債在市麵流通得並不多,外麵的資金幾乎沒有機會能打進去……我這一次倒要看看,用徐祝齡這顆釘子,能不能幫我們在這鐵石頭上打出一個眼子來。”

銀川沉吟片刻,轉開了話題:“適才見德英眼中失落之色,我覺得他可能還沒放下寧寧。”

盛棠睜開眼睛,不屑道:“他過幾年就會明白所謂情情愛愛,不過是些傻事和衝動。遲早會死心。”

“我覺得您答應得似乎太快了。”

“誰讓我這寶貝女兒那麼想嫁,我都懷疑她是不是跟那姓孟的小子做出了事來。”

銀川臉色一僵:“寧寧是什麼樣的姑娘,有什麼樣的教養,您應該很清楚。”

“女大不中留卻是事實。她要能有個情投意合的丈夫,作為父親,我很是欣慰。孟氏也是大富之家,她嫁過去不會沒好日子過,以後若靠這一層關係製衡一下大鈞,我們也能少許多麻煩。”

“我以為父親會屬意徐公子。”

盛棠淡淡一笑:“當官的大多是五日京兆,今天在位,明天說下台就下台,即便家有餘財,也是別人說拿就能拿走的。和他們做姻親有什麼用?”

銀川看著車窗上滑落的雨水:“那您是不是很後悔當年娶了我母親?”

盛棠默了默,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道:“娶敏萱為妻,是我這一生最值得的事。”

銀川微微一震。

適才流露的傷感早已在轉瞬間逝去,盛棠已經在琢磨別的事情:“徐祝齡還是不夠堅決,得想辦法再激一激他,究竟用什麼辦法呢?我一時還想不出來。該做的都已經做盡了,隻能慢慢熬下去。”

回到家,有客人候在客廳,正是華賬房的大經理吳豐林。他由雲升陪著,話很少,臉上帶著刀槍不入的溫和笑容,見盛棠他們進屋,站起來行了一禮,也跟銀川打了個招呼。

在潘盛棠主事的華賬房,吳豐林算得上一個人物。低調,內斂,行事穩重有成效,是個絕佳的傾聽者,你從他認真聆聽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野心和欲望,他是在真正地傾聽,當然是為了解你言語中的所有信息。吳做事有條理,很少發脾氣,從不跟任何人結成幫派,看似有很多朋友,實際上跟誰都保持著距離。這些年雖然潘盛棠一直很器重他,吳豐林卻絕不是個逢迎拍馬的人,若覺得潘有決策失誤之處,他會很直接地指出來,不惜和潘盛棠發生爭執,這恰恰是他稱職的地方。盛棠很信任吳豐林,有些生意是隻讓他來處理,連銀川都無從插手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