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不見張清微，她竟換了一副裝扮，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剪得隻過耳，意外地清爽利落。
再穿一身藍衫黑棉裙，便更有熱血學生的風範啦。
旁人眼中如何看待暫且不提，總之我在張家茶樓見到了她時眼前一亮，不禁合掌貼臉歎道：“你這頭發剪得這樣突然，我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你果然不愧是張清微，還是該羨慕你的大膽哩！”
張清微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一番，抿嘴笑道：“不要光說我，良宛，你這一身大小姐裝扮也不差呢。”
在國外時，我一向隻穿學校發下的校服，即便是不在學校時，身上穿的洋裝洋裙也大多是樸素得像英國大多底層階級穿的那樣不是灰黑便是白的，並不華麗。因此，回到南溪後，見我換上家中給置辦的綢衣錦裙，即便交情匪淺如張清微，也不由讚了一句。
寒暄客套完後，她自然而然挽上我臂彎，姿態親昵帶著我往提前訂好的樓上包間裏走。
一麵走一麵嗔我，“你回來後自那日一別後便鮮少出門，我還道你當真是大小姐做慣了呢。”
我赧然道：“清微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不愛出門交際罷了。加上前些日子，你也知道的，街上亂得很，我哥哥不許我出門，若不是我說是來見你，我哥哥還不放心，一定得讓家中老管家跟著一道來呢。”
心知肚明此時此刻身處之地不合適，以我二人此時的立場亦不大合適。
有些不合時宜的話，張清微一向是不會說的。
可她萬萬不曾想到，進入包間，屏退外人後，我會主動提起她試圖避諱的話題：“聽聞，前些時候，同敘成他們一道發起維新運動的李先生被巡捕房的人抓了。不知道清微你是否知道這件事？”
“這事竟然你也曉得了？”
張清微苦笑，顯然比我知道得更多。
我說南溪鬧得沸沸揚揚，我隻是不出門，又不是不出房間半步，我哥哥日日都在外麵奔波，我想不知道也難。
我還知道，張清微跟著宋敘成摻和在裏麵，不過是因著宋彥成的關係在裏頭，趙家對這批年輕人才沒有上來就趕盡殺絕。
至於那個李先生......不過是被殺雞儆猴的那隻雞罷了。
蓋因李先生的事一出，鬧事和遊行活動這幾日都消停了不少。
我試探著問：“敘成他們這幾日怕是因著李先生的事正焦頭爛額吧？”
張清微聽我的意思，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哪裏察覺不到我的意思。
張清微猶豫許久。
他家茶樓掌櫃親自送來的茶在桌上放到一點點冷卻涼透，幾碟點心也不曾動過。
我想，張清微此刻不說話，一定是在想我的立場，又或許她回過神來會直接問我也不然。
有些話，一旦出了口便沒有再收回的餘地。
我轉而去看一側立著的屏風上，安靜地端詳、研究上麵的美人圖。
過了一刻鍾的功夫，張清微終究是糾結完了，直白又犀利地問我：“良宛，咱們怎麼也是相交一場。你實話告訴我，你今日約我出來，究竟是為著我們的好友情分，還是你也是來勸我的？”
其實我沒有開口，通過我的反應，張清微料到了一切。
她看上去很不齒我就這麼站在了宗族的立場，揉著額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我。“你才回來幾天，也被同化成了那些人一樣的思想，覺得我們追逐人人平等、破除封建腐朽思想是無用的嗎？”
我沉默地思考張清微的話，腦海中新舊思想在碰撞、在打架。
毋庸置疑，我看上去是一個很沒有自己主見的人。
因為幼時的經曆，人怯懦得厲害。
當然在身邊的所有人看來，事實也確然如此。
可我規勸張清微的話最後還是說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