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2 / 2)

可不論是誰覺得好,那人都不會是我。

我被送出去留洋那年,不過也才十四五歲的少年良安憤憤不平對我說:“父親若是真愛重你,不會一麵說著送你留洋,一麵除了學費多餘的一個子兒都不肯給你。在他眼裏,隻有沈姨娘的兩個女兒是女兒,難道我們就不是他的兒女麼?”

雖則出身富貴人家,我自小便沒過過幾天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對自己的處境再清楚不過,在家中受苦和在外麵受苦大約是一樣的。

對於父親隻給學費不肯給我過多優待的舉止,我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反過來安慰良安,“這樣的日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都習慣了,哥哥怎麼還不曾看開呢?父親不喜我,我走遠點便是了。哥哥不喜沈姨娘和她生的兩個妹妹,同樣隔遠點就好了。有些明明早知結果的事,又為什麼非要同她們去爭個高下呢?”

良安一時無言。

我後來猜測,也許他那時心裏想的,是聰明一世如他,怎麼會有想法那麼刁鑽的妹妹。

幾番輾轉,不免又要說回留洋之事。

我的性格不適合出門,用沈姨娘的話來說,是這麼多年了,從未見過像良宛小姐一般小家子氣的姑娘。

父親要我留洋,亦不是看重我,寵愛我。

不過是有人突然提起了,而父親又剛好想起了我這個從來不被允許登上大雅之堂的女兒。

父親要我去,我便安靜地接受父親的安排,留了洋,在家裏如何不起眼,出了門同樣不起眼。而沈姨娘拉著她的兩個女兒在府中學琴棋書畫,近十年來,這南溪鎮上,任誰提起何家女兒,不是隻知良茹、良茵,而不知良宛呢?

我一直以來都並不喜歡貪心的人。

良茹和良茵卻沒有能夠把她們的貪心藏得太好。

整理完思緒,回過神後,我誠懇地跟她們講了一句:“良茹、良茵,實話講與你們聽罷,我同哥哥一樣,其實是很不喜歡你們的。你們不甘心也好,怨恨哥哥與我也罷,凡事有因才有果,何況我以為哥哥接手何府後並不曾少你們母女三人一頓吃一頓喝,倘若你們仍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不好過,要我說,隻有大家各自搬走不在一家住一條法子了。”

良茹作為姐姐,理所應當更沉穩些,聞聽我這般說法,也當下變了臉色,坐不住了。

我想,雖然我自留洋歸來起,鮮少在何府大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這也並不代表我能夠作為一顆軟柿子,在數年前被一個人捏得稀爛後,數年後仍然被同一個人捏在手掌心中為所欲為。

眼瞧著兩個不同母的妹妹被氣得臉色大變,我其實有點赧然,這大約也算我輕易不愛與人交往的緣由之一了。張清微常講我講話不夠委婉,直白得太容易得罪人,很不適合在那樣長袖善舞的交際圈子裏同人玩。我從前不怎麼讚同她這話,大約也是沒人能夠令我不喜到這種地步,除了一個方小姐,我的兩位貪心不足的妹妹也算是堪堪得了這個福分。

次日一早,聽聞沈姨娘染了風寒,頭痛不已,天不亮,沈姨娘身邊的小歡便出門叫了回春堂的大夫上門來看診。

“沈姨娘這病吧,大約是被氣出來的。”

兄妹同心,我和良安一致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