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了調官不赴、程門立雪的故事,就足以令他名垂千古了。乍看起來,程門立雪似乎更親切一些,慧可的故事太過殘酷了。但是,如果真正對禪宗有所洞悉,回望這兩個故事,便“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萌芽於晚唐,成之於兩宋,大盛於明朝的理學--也就是新儒學,原來本是發端於禪宗的啟悟啊!
追根溯源,我們在早、中期的理學大師們身後,總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一些偉大禪師的身影。幾乎所有的理學大師或是在禪師的點化下自己有所體悟,或者幹脆從禪宗公案、語錄中擷其精華而為己有,自詡為創新之見,並以此為資本自立門戶。梁啟超先生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唐代佛學極倡之後,宋儒采之,以建設一種‘儒表佛骨’的新哲學。”
現在,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程門立雪”,可以肯定,是在模仿慧可求法的故事而產生的。翻開楊時的傳記,可以看到這樣的記載:“一日見程,頤偶冥坐,時與遊酢侍立不去。頤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矣。”從中可以看到三點:其一,既然是“侍立”,即隨時準備聽候吩咐,那麼,應該是站立在距離程頤不遠的地方;其二,程先生僅僅是偶然冥坐,也就是打盹,或者冥想,總之時間不會太長,除非人工堆雪,否則怎麼會雪深達一尺?其三,文中的“門外雪深一尺”,原意是在說明、形容時間過了很久,兩位學生為等候老師醒來,始終不肯離去,而不是說他倆站在門外。
楊時死後諡號“文靖”,謝應芳的懷念詩寫成了:“卓此文靖公,早立程門雪。”
再到程氏徒孫輩的、集理學之大成的朱熹,又在此基礎上演變成了更加合情合理的“程頤睡午覺,楊、遊門外立”。
理學的許多語錄、學案,都是這樣從禪宗典故套用、模仿而來的。其實,套用也好,模仿也罷,都算不了什麼。佛、道、儒三家,本來就是相互影響,互相取長補短,共同發展的。就說禪宗吧,它早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印度佛學,它之所以能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生根、發芽、壯大,是因為它與源遠流長的華夏傳統文化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因此,反回來,禪宗對理學有所哺育,應該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是,不正常的是,正如梁啟超先生所說:“既采用佛說而損益之,何可諱其所自出,而反加以詛詆?”
如同小偷總是避開自己“光顧”過的地方,又似現代許多大富豪對自己最初的發家史諱莫如深一樣,理學家們對自己的“乳源”有所避諱,也可以理解。至於他們反過來對禪宗進行攻擊,也可以看做是提前防衛。問題的關鍵是,理學家學禪由於缺乏慧可大師斷臂求法的勇氣與恒誌,所得到的僅僅是禪的皮毛。所以,他們的東西,似則相似,是則不是,甚至是比虎畫貓反類鼠。難怪我們看到的理學家骨頭裏都往往缺乏禪者的機智、敏捷、自然、灑脫、大度、磊落。
心語
慧可斷臂與玄奘西行,是古人舍身求法的典範。是什麼神聖的信念,讓慧可毅然斷臂?是何等堅定的意誌,支撐著五天四夜滴水未進的玄奘走出八百裏沙漠?毫無疑問,是信仰。
說起來,人是肉體與性靈的完美結合,所以除了物質滿足、精神需要外,還有更高的性靈(靈魂)追求。當人的物質、精神需求得到基本滿足後,必然會轉向性靈的探索。
這些年,雖然物質條件、精神生活較之以前有了極大改善,但多數人並不覺得滿足,反而在忙碌中普遍感到迷茫、困惑、焦慮、不安。究其原因,主要是信仰危機。由於信仰被誤導,許許多多人成了“拜物教徒”,以為金錢萬能,可以換來一切,聲色犬馬,浮華奢靡,暴殄天物……似乎人生一世,就是為了攫取財富而來。於是,不少奸商使詐,很多官員貪腐,變成一頭頭瘋狂吸金的怪獸。也正是由於信仰缺失,道德的底線不斷被拉低,使得近年來醜惡之事層出不窮。
人生一世,隻有幾十年光景,世界很大,我們很小,如何使人生真正通達愉悅?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唯有內心的信仰。事實證明:一個人信仰空虛,很容易造成心理紊亂與疲憊;反之,則人生充盈。即使在逆境,也樂觀充實,擊水千裏,最終取得人生的成功。
3.心中的欲念綁著你
慧可入達摩門,取得衣缽,成為禪宗在中土的二祖。後來,他把禪法傳於僧璨。三祖僧璨得到衣缽後,一直隱居修行在舒州皖公山。隋朝開皇十二年(592年),一位法號道信的小沙彌,偶然聽了一位雲遊僧背誦僧璨的禪學名著《信心銘》,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歡喜。他小小年紀,學法之心卻異常堅定,求道之情十分迫切。他跋涉數千裏,從黃河岸邊的河南沁陽,一直走到長江之濱的安徽潛山。在皖公山,終於見到了仰慕已久的僧璨大師。他在跪拜行禮後,說:“大師慈悲,請教給我解脫法門。”
僧璨不動聲色地問:“誰綁著你呢?”小道信一愣,驚詫地說:“沒有人綁著我呀!”僧璨大喝一聲:“沒人綁著你,那你還要解脫個什麼?”少年道信就這樣突然開悟。難道,就是這麼簡單?其實,有什麼複雜的呢?
我們世人都是自己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枷鎖,加上一道又一道束縛,從而使我們的心靈之中多了許多鉛墜,堵塞了無限遐想的空間,無法自由自在地展翅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