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清空雜念,以靈感覺知萬物(1)(1 / 3)

1.說一丈不如行一尺

大慈寰中禪師,河東(今山西)蒲板人,與六祖慧能一樣,俗家也姓盧。不知五百年前他們是不是一家,反正五百年之後他們倆肯定是一家了--同屬佛家。

寰中自小頭頂上的骨頭便向上隆起了一個半圓形,就好像佛菩薩塑像上才有的那種朝陽欲出的頂相。加之他冰雪聰明,穎悟異常,那些有學問的老先生們都說,這小家夥是個有來曆的。他當然有來曆--從娘胎裏來的。可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母親卻溘然長逝了。盧家少年幼讀孔孟,知書達禮,所以就按照儒家孝悌禮儀的傳統,在母親的墓地旁搭了一間草棚--墓廬,要在這裏為母親守墓三年。

毫無疑問,墓廬守孝的生活冷清而又寂靜,沉鬱而又落寞。這種寂寥,這種空寞,很容易使人進入深沉的思索。因母親撒手西歸而悲痛欲絕的盧家少年,情不自禁地向自己的心靈深處追問:人,其生,從何處而來?其死,向何處而去?父母未生以前,我在哪裏?母親去世之後,又到了哪兒……盧家少年異常苦悶,他舉頭詢問蒼天:秦時明月,漢代星光,今朝風雲,明日豔陽。他俯首叩問大地:滄海桑田,花開花落,春榮秋枯,萬物變遷。如是三年墓廬生活結束後,盧家少年變成僧人寰中--為了探尋宇宙人生的真諦,他毅然到並州童子寺剃度出家了。當寰中第一次推開藏經樓的大門的那一刻,他被深深震撼了:三藏(經、律、論)、十二部(一切經教的內容分為十二大類:一、長行;二、重頌;三、孤起;四、因緣;五、本事;六、本生;七、未曾有;八、譬喻;九、論議;十、無問自說;十一、方廣;十二、記別或授記),堂堂皇皇六千五百餘卷,洋洋灑灑億萬之言,真是浩瀚如大海,弘深似汪洋!於是,小小寰中,成了一條魚兒,在經教的海洋中盡情暢遊。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寰中牢記古人的教導,拿出他原來學習儒家經典時的勁頭,數年如一日,刻苦鑽研佛經。人們都稱他為“小三藏”。要知道,一般情況下,隻有對經、律、論都十分精通的古代印度高僧才能被尊稱為“三藏”(正是因為如此,玄奘法師被稱作“三藏”)。由此可見,寰中的佛學造詣是何等深厚,人們對他是何等尊重。

有一天,寺院裏來了一位行腳僧。其行也,如白雲掠過山川溝壑,說不盡的飄逸瀟灑;其止也,若青鬆佇立高峰之巔,描不就的傲然風骨。寰中看著人家的氣度風韻,好生羨慕,便想方設法利用一切機會與之親近。一次,寰中請他在藏經樓喝茶,言談話語中,寰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滿腹經綸的得意與高傲。禪僧在經書中撥出了一條胖胖的書蟲--蠹魚,笑著對它說:“呀,你這小家夥,也蝕得滿腹經書,是不是也可以稱作‘小小三藏’啦?”

寰中自然滿臉尷尬與不滿。禪僧我行我素,繼續對著小小的蠹魚說:“你的運氣真好,吃到肚子裏的是佛經,所以你整天趾高氣揚,誇誇其談,反而受到人們的尊重。而另一條書蟲就沒你幸運了。它蝕得滿腹武功秘籍,就不可一世,以為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它外出行走江湖,遇到蒼蠅,蒼蠅欺負它;碰到臭蟲,臭蟲壓迫它。它氣憤至極,找到武功秘籍的主人,抱怨說:‘我腹中裝滿了武功招數,招招天下無敵,而那些破蟲們使出的招數都很普通,可為什麼我反而總被它們欺辱?’主人笑著說:‘你食而不化,招數再多再妙,又有什麼用?’”盡管禪僧一句也沒說寰中,可他像是驚雷在耳,震得靈魂發顫。是啊,如同那蠹魚一樣,你寰中也滿腹經綸,可是,每當煩惱升起的時候,卻一點也用不上;佛學的每一條道理你也都懂,但每當順境、逆境來臨,你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隨之漂流。等到有所察覺,百般悔恨之時,正月十五貼門神--已經太晚了!

禪宗祖師將這種情況說成“賊後張弓”--強盜打劫了你之後早已逃之夭夭,你才想起身上帶著的弓箭!說得千裏,不如行得一步!

寰中如夢方醒,感激地向禪僧磕頭頂禮。然而,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禪僧早已飄然而去,不見了蹤影。藏經樓外,有一縷縹縹緲緲的吟誦聲傳來:“百丈山,百丈岩,百丈岩下百丈禪。叢林自從百丈後,風行草偃天下安。”

當時,馬祖道一的第一高足百丈懷海在江西弘禪。他的一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曆千秋而彌新。寰中穿上草鞋,拎起竹杖,戴上鬥笠,背起行囊,直奔江西而去。

在那座大山上,沒有經書,也不說禪,甚至連大殿、佛像都沒有,有的隻是每天全神貫注的勞作。然而,恰恰就是在全心全意的勞動中,寰中豁然悟透了禪關,得到了百丈大師的心印。隨後,他宛若一片輕靈的白雲,悠然而去,飄落在南嶽衡山,在那裏築起一座草庵。

一日,山上來了一位大宗師--寰中的師叔--南泉普願禪師。南泉自然要提攜、獎掖後輩一番。禪師的所謂提攜,即是嚴格的勘驗。

南泉問:“如何是庵中的主人?”庵中主?草庵之主不就是寰中嗎?你如果這樣回答,保證要挨南泉的禪杖。

因此,寰中禪師像是受了什麼冤枉,喊叫道:“蒼天,蒼天!”南泉揪著不放,追問說:“暫且將蒼天放在一邊,什麼是庵中主?”寰中便不客氣了,反而嗬斥師叔說:“知道就知道,不要嘮嘮叨叨!”南泉明白,這位師侄已經徹悟了。後來,寰中禪師來到杭州,住持在大慈山,史稱大慈寰中。然而,他雖然做了方丈,卻不說禪。有一天,弟子們將他簇擁到法堂,請上高高法座,他總算開口了:“山僧我不會解答禪啊、佛啊之類的問話,隻會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