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現在之所以發笑,一方麵是想起了那忍俊不禁的往事,另一方麵,是因為師父一語道破了天機,使他當下悟到了自心即佛、心外無佛的真理。他想了想,又問:“識得自己本來就是佛以後怎麼辦?”
百丈仍是借牛說禪:“找到牛還會怎麼辦?騎上牛回家唄!”大安點點頭,說:“師父,我知道了。可是,今後如何保持呢?”百丈道:“你不是經常放牛嗎?你就像平常放牛那樣,手拿鞭子看著它,不要讓牛偷吃了人家的莊稼。”百丈大師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堆莊稼漢的禪。這時的大安,早已成了勞作者的一分子,所以能領悟到師父“莊稼禪”的奧妙。從此,大安休歇了自己那像猢猻一樣向外馳求的心,一心一意做個本分的莊稼漢,老老實實牧自己的牛。一邊放耕田之牛,一邊馴心性之牛。久而久之,終於打成一片,樣樣精通,一舉兩得。
後來,與他最為要好的靈師兄,奉師命獨自一人到湖南大溈山開辟道場,但很久都打不開局麵。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元帥離不開中郎將。大安禪師主動請纓,帶領幾個同門小師弟來輔佐師兄。他拿出在百丈山學到的看家本領,開荒種地,供養大眾。山中有糧,心中不慌。他的躬耕助道,真的起到了續佛慧命的作用。因為大溈山中糧食充足,禪僧們可以安心修行,所以前來求佛問禪的人多了起來,並漸漸發展成為住眾一千五百人的天下第一叢林,成了當時規模最大的禪宗道場。
溈山靈圓寂之後,大眾請求大安主法。他是百丈親手教導出來的牧牛漢,上法堂說佛法自然離不開牛:“你們這些人總是請求我接任住持之位,是想得到什麼呢?如果想成佛,很簡單,你自己就是。你們哪,擔著自己的佛不知且不覺,卻到處向外尋找。這就像焦渴的麋鹿去追逐太陽,什麼時候才能解渴呢?我們都知道,那在遠方的陽光下,看起來波光粼粼的嵐氣,並不是真正的水呀!等你受它的誘惑走到跟前之時,就會發現它僅僅是一種幻象。所以,你們若想做佛,隻要舍棄顛倒夢想、攀緣邪惡、汙垢不潔的眾生心,就是初發心的正覺佛。除此之外,還能向何處尋覓?因此,大安我在溈山三十年來,吃溈山飯,拉溈山屎,就是不學溈山禪。我隻是看一頭水牯(gǔ)牛,如果它離開大路去吃路邊的草,就拽緊鼻具把它拉回來。它剛想去偷吃人家的莊稼,就用鞭子狠狠地抽它。這樣訓練久了,它便通了人性,能聽懂人的語言,變得十分乖巧了。到如今,它已經變成了一頭露地白牛(象征清靜佛性),常常跟在麵前,打都打不走。”
大安禪師將參禪喻為牧牛,可謂形象至極,恰到好處。他說得通俗易懂,一方麵,使得禪僧們麵對沒頭沒腦、無從把捉的禪,有了一個淺顯的入手處;另一方麵,將禪修與日常勞動擰在一起,能結合實際,體味到禪的妙用。
後來,晚唐時,著名的禪師雪峰義存很敬佩大安自然淳樸的禪風,他在山裏采到了一根樹枝,形狀很像蛇。他將樹枝做成禪杖,在上麵題寫了八個字“本自天然,無須雕琢”,派人送給了大安。大安拿來欣賞了一會兒,吟道:“本是住山人,且無刀斧痕。”兩位大師都在借事說禪。
一天,石霜慶諸禪師在大溈山住了一段時間,來向大安辭行。他剛要禮拜,大安問他:“有句無句,如藤依樹,子意如何?”
這是大安時常問學僧的一句話,後來演化成了一個著名的公案。當時,石霜慶諸尚未開悟,無言以對。他懷著一顆惆悵的心,離開大溈山,來到了禪師道吾宗智的寺廟。道吾與大安是好朋友,他得知慶諸從大溈山來,關切地問:“大安有什麼言句開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