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悟之後的慧寂,行為舉止與從前大不一樣了。一天,首座和尚舉起拂塵對眾僧說:“誰能說出道理來,我就將拂塵給他。”
慧寂走了過來,問道:“我能講出道理,把它給我行嗎?”首座說,隻要你能說出道理來,就可以得到拂塵。慧寂一句話都沒說,劈手把拂塵奪了過來--這就是他的“道理”!有兩個禪客也從石霜山雲遊而來。慧寂雖然原來沒與他們會過麵,但總感到有幾分親切,熱情安排他們住下。靈大師與他師父百丈懷海一樣,認為勞動即佛事,工作即禪修,所以,隻是安排他們牧牛、種田而已。於是,兩位禪客說道:“此間沒有一個人懂禪。”
當時,大家都在搬運木柴,兩位禪客隻想修禪,不願勞作,躲在一邊歇息。慧寂將一段木柴伸到他倆眼前,禪意凜然地問道:“是什麼?”
是木柴,卻又不能說木柴,兩位禪客麵麵相覷,無言以對。“今後,最好別說什麼沒人懂禪!”慧寂扔下木柴,也扔給他們一個碩大的尷尬,飄然而去。
慧寂經常與師父互相勘驗。有一次,他問靈大師:“什麼是祖師西來意?”靈指著燈籠,答非所問:“好一盞燈籠。”燈籠能帶來光明,六祖說過,一燈能破千年暗,一智能啟萬劫愚。慧寂指著燈籠,又問:“莫非這個就是西來意?”禪心靈動,毫不滯礙。燈籠雖然蘊含著禪意,但若將之當成禪的真諦,便謬之千裏了。靈當然明白弟子的陷阱,將計就計,機鋒峻烈地反擊道:“你說的‘這個’是什麼?”
這個,指的是真如、自性、西來意,而這些,豈能言說!悟道之後的慧寂就像水上漂著的葫蘆,一按就轉。他稍微一轉身,便輕鬆卸下了師父壓給他的千鈞重擔--他指著燈籠說:“好一盞燈籠。”慧寂離開大溈山之後,到袁州仰山弘化一方,闡揚其獨特的宗風,因此,後世將他與師父溈山靈共同創建的宗派,稱作溈仰宗。
景深
禪宗祖師有一句名言:“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疑,是悟的先決條件。假如仰山慧寂沒有經曆那好像墜入千丈枯井一般的質疑曆程,如何能有後來的豁然開朗、大徹大悟!南懷瑾的師父袁煥仙,風度翩翩,學富五車。有一次,他到一座禪寺,和一位老和尚談禪。老和尚頗為不屑,道:“此中境界,非居士你所能領會!”說完,拂袖而去。袁煥仙疑竇頓生:什麼境界是我不能領會的?他再三向老和尚請教入禪之門,最後,老和尚說:“你知道‘德山小參不答話’的話頭嗎?等你參透德山為何不答話,再向你道。”
袁煥仙熟讀禪宗經典,當然知道這一公案。一千二百多年前,中國禪宗誕生了一個色彩斑斕的人物,他拎著一條白棒,獨立在德山絕頂,打天打地,打風打雨,佛來打佛,魔來打魔,他就是禪宗四大門風之“德山棒”的主人宣鑒大師。
德山宣鑒的禪道震驚了南北叢林。一天晚上,小參之時,德山宣鑒卻對弟子們說:“今夜小參不答話。如有問話的人,將吃三十棒!”禪宗叢林規矩,堂頭大和尚每天早上在法堂對大眾開示說法,也就是“普講”;晚上,針對每個人的修行情況,個別指導,俗稱“小參”。為什麼今夜小參不答話?為什麼問話要挨三十棒?一團迷霧般的疑惑籠罩在德山宣鑒的弟子們的心頭。
這團迷霧,跨越了千年時空,也籠罩在了袁煥仙的心頭。他朝思暮想,卻百思不得其解。這團迷霧,越是透不過去,就越來越濃重;越濃重,其誘惑力也就越來越大。袁煥仙整個身心都被纏裹在了這個疑團之中,恰似狗子咬住了一隻熱油糍(cí)粑,舍又舍不得,吃又吃不下;又好像骨鯁在喉,吞之不入,吐之不出。
他茶不思,飯不想,廢寢忘食,蓬頭垢麵,似乎漸漸進入了一種半是癡呆、半是沉醉的精神狀態--除了那個疑團,他已經忘記了全部的世界,包括他自己!
寺院裏一位看守大殿的香燈師,見到他從一個好端端的讀書人變成了這種半瘋半傻的狀況,悲從心來,便在觀世音像前焚香祈禱,祈求大慈大悲的菩薩救助於他。恰在此時,袁煥仙也來到了大殿,無意中的一聲門響,突然打破了困惑他多日的疑團。
其實,不僅參禪如此,我們的生活如是,學習如是,工作亦如是:不激不奮,不啟不發,不疑不悟。
愛因斯坦剛上小學第一天,老師教給他們:一加一等於二。小小愛因斯坦卻在懷疑: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一加一是不是也能等於一?過了一會兒,他舉手,站立起來說:“一加一也可以等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