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窮行到處 雲起坐看時(1 / 2)

臨江仙 晁補之

謫宦江城無屋買,殘僧野寺相依。鬆間藥臼竹間衣,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

一個幽禽緣底事,苦來醉耳邊啼?月斜西院愈聲悲。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

在一剪彎月下,打開一冊宋朝的書卷,試圖尋找一闋簡潔的詞,梳理我淩亂的流年。那枚月亮,無論經過多少次輪回,都長不出滄桑的模樣,我們所能看到的,隻是圓和缺。時光的倉促,讓我們無處躲藏,隻能從心底逃出,各自流落他鄉。今夜,我在無言的文字裏,安靜地尋找一片禪意的風景,一簾雲水的幽夢。我知道,在光陰的廊簷下,有一朵青蓮,正徐徐地舒展,等待著我,越過幾程山水,去采擷。

佛說,萬物的起滅,都是一個緣字。緣來時相依,緣去時相離,歲月就這樣,在不經意的時候,爬滿了每個人的雙肩。

喜歡晁補之《臨江仙》,也是因為緣,一份簡單的緣。多麼令人神往的無塵之境,一座古刹,一個老僧,一棵鬆,一竿竹,一池水,一溪雲。在這裏,隻記得山頭的月亮,忘記塵世的炊煙。在這裏,願意交出自己的所有,讓自己從此一無所有。以仰望的姿態,看佛祖拈花一笑,而佛祖,卻沒有深情地一望,隻是平靜地微笑。也許在佛祖麵前,芸芸眾生,抵不過那朵萬世的蓮花。

然而,晁補之並不是一個淡泊世事,手持竹杖,在雲中往來的高僧。他和所有的文人一樣,也曾為功名,而孜孜追求,亦有濟世之才,卻擁有了同一種宿命。所謂“文章憎命達”,自古文人,似乎都逃不過命定的安排。他們在重複的故事裏,演繹著同樣的悲哀,潮起潮落,打撈到的隻是一堆破竹殘卷。

晁補之出身北宋名門,文學世家。其高叔祖晁迥,宋真宗朝任翰林學士承旨、太子少傅。迥子晁宗愨官至參知政事,可謂名重一時。此後,“晁氏自迥以來,家傳文學,幾於人人有集。”晁補之和蘇軾有一段宿緣,所以他的文風和為人都受蘇軾影響極深。他十七歲時,隨父親晁端友赴任杭州新城令,著《七述》一文,記述錢塘山水之風物秀麗。時任杭州通判的蘇軾是其父親好友,稱讚此文時說“吾可以擱筆矣”,又讚他“於文無所不能,博辯俊偉,絕人遠甚,將必顯於世”。後來晁補之和蘇軾再相逢,二人交往甚密,寫下不少唱和之作。也從此,與張耒、黃庭堅、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和張耒並稱“晁張”。

晁補之的官場生涯,可謂起伏坎坷。“舉進士,試開封及禮部別院,皆第一。”但因為朝廷的動蕩,以及他生性清孤耿介,故屢遭貶謫,流離漂泊,生活上,也一直未能擺脫窮苦的困擾。晁補之居官京師的時候,恰逢蘇軾任翰林學士,黃庭堅、張耒等俱供職館閣,他們詩酒酬唱,度過此生中最愜意的時期。隻是歡樂太短,悲傷太長,他的一生,多是在沉浮的宦海上飄蕩,頻繁地更換客船,輾轉天涯,不知歸路在何方。

然而,他的詩詞卻受蘇軾影響,嘯傲風月,寄興林泉,曠達超脫,高蹈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