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臨江仙》是晁補之被貶為信州(今江西上饒)鹽酒稅時所作。此時的他,早已厭倦了官場的紛亂,疲於奔波,向往回歸故裏,做一個耕風釣月的閑人。他說:“謫宦江城無屋買,殘僧野寺相依。”偏遠的信州,自然不及京師繁華,可也不至於荒涼到無屋可買。可見他內心對這偏僻的小城有諸多的不滿,寧可做個閑人,和年邁的老僧、陋小的古寺相依,也不想成為這個讓人屈辱的小官吏。山林古刹,的確是一方淨土,鬆針滿地,苔深石涼。“鬆間藥臼竹間衣”,就是在這樣寧靜的深晁補之居官京師的時候,恰逢蘇軾任翰林學士,黃庭堅、張耒等俱供職館閣,他們詩酒酬唱,度過此生中最愜意的時期。
山小廟,在鬆蔭竹林的掩映下,聽到一聲聲搗藥聲,隱約看到飄逸的一角衣衫。這句詩,總是惹得人無限神往,隻想和這位老僧,在山間采藥,在鬆下參禪,就這樣閑逸地度完長長的人生歲月。
“水窮行到處,雲起坐看時。”就這樣,在山窮水盡的地方,坐看雲起,沒有歸路,就是最好的歸路。居住在小廟,聽暮鼓晨鍾,一方木魚,一卷經書,一盞香油燈,就是生活的全部。這兩句,是化用了王維《終南別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詩句。文字的調整,也讓意境有了轉變。這裏的水窮,是否暗喻了他在官場上,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而雲起,又是否意味著,他早已冷眼相看,翻雲覆雨的朝廷?此中意境,似在山間,品一壺清泉烹煮的雲霧茶,令人回味無窮。
原本詞人想遁跡山林,和老僧為伴,白日荷鋤采藥,夜間品茗參禪。卻不知“一個幽禽緣底事,苦來醉耳邊啼?月斜西院愈聲悲”。這一句的描寫,讓詞境在瞬間轉折。原本想著,山中歲月似煙雲,一生恍然而過。這杜鵑鳥,究竟是為了何事,在耳邊聲聲啼苦,月影西沉,啼叫聲更加悲切。令他本已淡定超脫的心境,開始煩亂,蒼涼之感頓然襲來。讀到此處,有一種難言的悲哀,搗藥聲、流水聲、木魚聲,轉眼都換成了杜鵑的啼苦。
他隻能無聲地感歎:“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是啊,這裏的青山美好無限,令人流連,可杜鵑鳥,依舊啼叫: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就如同李商隱有詩吟:“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晁補之是這樣的萬般無奈,他想在山林,聽竹林鬆濤,看水觀雲,采藥參禪。可他畢竟身在官場,雖是被貶的小官吏,也做不到拂袖而去,久居山林,不與紅塵往來。
雖然詞的上闋和下闋意境不同,但這首《臨江仙》,卻不失為高格絕俗之作。我當忽略杜鵑的啼叫聲,在這端然無塵的雲中之境,做一隻展翅的小鳥,飛出世俗的囚籠。沒有名字,隻有一雙輕薄的羽翼,在竹林雲端輕盈地飛舞。度過一程山水,和風聲的過往,一一說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