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鋒攜帶的一家老小,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也不知走過了多少村莊。他隻覺得實在走不動了,也不知道他走到啥地方。但是,疲憊不堪的曹鋒,卻沒有白走。在他即將絕望的目光前,終於出現了光亮。
黎明前的黑夜,饑寒交替得難以抬步的曹鋒,一踏進門來,就昏倒在地。後邊緊跟著的妻子兒女,一見此狀,不由爬在他的身旁,淒聲悲哭起來。
佛曉,正在尊佛打更的老僧,一聽門內悲哭聲撕心裂肺,匆忙跑了過來。扶起曹鋒一看,卻見嘴唇幹裂,呼吸緊迫,忙喚人端來開水,招呼一家人坐下。
一碗開水慢慢送下肚去,曹鋒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卻見這座幽深得非常的大院,不像一般民宅,又見這位貌若神仙的老僧扶著自己站在身旁,心中一時納悶,不由問道:“大師大慈大悲,這是什麼地方?”
隻見老僧合手說道:“阿彌陀佛。這是崇皇寺院。施主從哪裏逃難到此?”
曹鋒一聽到了崇皇寺院,不由精神煥發起來。忙說:“大師大慈大悲。我們從河南逃難而來。”
一聲“阿彌陀佛”,兩個和尚便抬了一桶開水上來,分別給曹鋒妻兒子女盛了一碗。隻見那位大師走進西側齋房,抓了幾個幹饃蛋,又分別給了他們一家老小。
一頓簡餐過後,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曹鋒見他的寶貝兒子曹亮餓得好慘,又哭鬧起來。便將大師給他的,而他不曾舍得吃下的一蛋幹饃,給了兒子曹亮。隻見曹鋒拿起老碗,一口氣飲下三碗開水。接著站起身來,慢步在寺院內轉了一圈,又回到大師前問道:“大師大慈大悲,不才終生難忘。請問大師,這,就是崇皇寺院?”
大師合手說道:“阿彌陀佛。正是,正是。”
“大師大慈大悲。不才早聽說過,陝西古今崇皇,乃世人仰慕之地。兩千多年來,因它所關聯的曆史人文景觀,一直譽為風水寶地。史書記載,漢文帝生養此地,可曾是實?”
“阿彌陀佛。正是,正是。”
“天無絕人之路。我逃難到此不死,真乃是我一生中之絕大幸事。”曹鋒想到這裏,忙恭禮向大師說:“荒亂之年,大師大慈大悲。救了不才一家,恩重如山。不才身無分文,隻能拜謝大師您了。”說著,就尊敬地磕起頭來。
大師忙扶他起來,合手說道:“這是佛的旨意。阿彌陀佛。”
曹鋒站起身來,卻見兒子曹亮一蛋幹饃用完,又哭著來向他討要。無耐,曹鋒便尊問大師:“大師大慈大悲。請問還有幹饃蛋嗎?哪怕,哪怕一蛋半蛋都中……”曹鋒說到這裏,卻見大師低下頭去,淚珠就滴了下來。便把他想說而不曾說完的話,全都咽下肚裏。
那大師噙著淚花,抬起頭來,說道:“施主哪!這多事之秋,戰事不斷,雞犬不寧啊!這年頭,別說一蛋幹饃,就算想啃上幾塊榆樹老皮充饑,隻怕寺院前後那些能咽下的,早已被人揭下吃了!阿彌陀佛!”
曹鋒聽罷,由不得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淌下酸楚得泉湧的淚珠。說道:“大師大慈大悲。難道陝西也像河南一樣地苦?”
“別說陝西河南,就算雲貴四川,乃至全國各地,不全都一樣嗎?我們這些佛門弟子,餓死在荒戰之中的,誰知有多少?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佛祖再靈應,隻怕也難度眾生菩提來!阿彌陀佛。”
曹鋒聽到這裏,不由又傻眼得呆立不動。
大師一見曹鋒成了這般模樣,接下來說:“依佛門之見,施主,想必一家長途跋涉,多日不曾休息了?可否在佛門聖地破寺庵裏,暫且歇息一回。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施主不妨先養一家元氣。以後日月,可從長計議。給佛祖吃的幾蛋幹饃,貧僧我全都給你們了。明日一早,你們可在佛祖像下,抓幾把觀音土先充充饑。倘若出門碰上了好人家,再討要一點兒來,好趕路啊!阿彌陀佛。”
一粒粉饃未下肚去的曹鋒,肚內一時咕咕叫了起來。聽到這裏忙問:“大師大慈大悲。觀音土可曾食用?”
“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活活的人,不吃一點兒東西,隻剩下死了。就這觀音土,也是佛門天設地造度眾生的。現在看來,隻怕為數也不怎麼多啊!記住,隻能少用,不能多食。我們佛門弟子,不也食此奈何過來了?還有,明天上路時,倘若碰不上好人家,或發現路邊的幹牛糞,馬糞,那怕驢糞蛋蛋,一並收抓在籃子裏,以備後用。阿彌陀佛。”說著,大師便讓佛門弟子端上一小碟觀音土,自己先食用少許,後讓其它弟子分別食用起來。
曹鋒一見觀音土果真能食用,便帶著妻兒子女,向寺院深處的佛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