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3)

仇老先生這段高度濃縮曆史經緯典籍得不能再典籍的精僻論述,使才思敏捷,記憶超人的曹鋒心裏,豁然開朗。隻見曹鋒回後屋去又為仇老先生端出一碗水,熱在火堆上,說:“這回,仇老前輩,我,真的明白了。真正創造曆史文化的,不是萬人之上,一言九鼎的皇帝,而是我們這些廣大的普通老百姓。”正說著,忽聽門外“救命——救命!”一個手提袋子的老人就倒進門來。

仇有才一見倒進門來的這位老人渾身是傷,滿臉是血。忙招呼曹鋒給老人用水,又令梅英擦拭老人臉部的血。在場的牛娃狗娃曹亮曹睿幾個孩子,一時嚇得都大哭了起來。

幾口熱湯入肚,那老人昏沉沉地說:“我沒死?不對吧!”

仇有才一見那老人醒了過來,說道:“別怕,老夥計,你好著呢。快說,外邊是不是兵馬又來了?”說著忙和曹鋒為老人包紮傷口。

那老人輕輕擺了一下手,微微睜開了眼睛,低聲說道:“我從劉豁村出來,想到三原住一晚。誰知天一黑,我就迷了路。我聽後邊一隊人馬奔了過來,緊躲慢躲,都躲不急。被他們順手砍了幾刀,就將我砍倒在路旁。”

“他們現在人在哪兒?”

“現在?隻怕早就離開涇陽了。”

仇有才一聽這話,忐忑不安的心,一時平靜了下來。說道:“我的老夥計憑口音斷,你莫非是山西人?”

那老人看了仇有才一眼,默默點頭。

“大爺,你是山西哪裏人?天下如此之亂,您老年事這麼高,為何事來涇?”曹鋒又給老人喝了一口水,尊禮問道。

那老人一聽曹鋒口語和仇有才不一樣,覺得奇怪,不由掙紮著抬起頭來。卻見仇有才和曹鋒爺倆,都是那麼身材魁梧,都是那麼麵目和善。他不知道他該向他倆說些什麼,他隻知道說他此刻應說的話:“爺啊!我真的沒死!這天下縣涇三原,簡直神得奇了怪了,出了格了!人都說我一輩子是個強熊,從來不信神鬼。嘴硬來了,都敢啃鐵鍁。我的爺啊!要說年輕那陣,我是那樣的硬熊,還算沒說錯。可如今我七十有三了,死得著的人了,然依舊的嘴硬,從未信過神鬼,服過任何人。這一回啊,總算是我這個老硬熊服了人啦,服了神啦!看來,人的命,天注定。不信,不服,是不行啊!”說著,那老人就合上了眼睛,躺在曹鋒懷裏。

“大爺,您此話怎講?”曹鋒不解問道。

那老人掙紮地靠著曹鋒坐了下來,慢慢地說道:

“我看你爺倆都是好人。涇陽這塊仙風道骨。保不準是華夏的心髒。不然,她不會那麼神,那麼奇啊!

“老夫我姓楊,名忠孝。祖籍山西杏花村。傳宗接代多年,以釀製汾酒為生。哪兒山青水秀,釀造的酒,如同涇陽朱家的絕活肉夾饃,生意甚好。於是,二十多年就攢了十幾甕銀錢。天下大亂後,為使家安全,便將十甕銀子趁著漆黑的夜晚,深埋在後院矮牆內一棵老槐樹下。奇怪的是,埋銀時,無人知道。可是時隔不長,一天晚上,睡夢中聽見銀子對我開口說話:‘我要走了!我要走了!快!’我好生奇怪,雖作生意多年,卻也是個讀經之人,怎信銀子能說起話來?於是便不介意地睡了起來。

“誰知以後的天天夜裏,每每都離不開銀子對我說話,且一次次地越說越緊。我像無事人一般地依舊睡我的覺,可是有一天深夜,銀子對我說:‘對不起,我要走了。’我一軲轆翻身起床:‘你到哪兒去?’銀子說:‘我到陝西涇三原兩縣交界處的那個劉豁村去。倘若你信的話,不妨來劉豁村這家後院的石榴樹下挖一下就是了。’我以為這是神話,鬼話,沒有相信的必要。可是越想越覺得神怪。一輩子了,還不曾遇到過這麼神奇鬼怪的事。不妨試他一回。想到這裏,我將夢中之事告知老伴,和老伴提钁走去一挖,天哪!那十甕銀子果然不翼而飛了!”

“楊大爺,您老說這是真的?”曹鋒一時驚奇問道。

“老夫我快死的人了,騙你幹嘛?”接著說道:“別說整整十甕銀子,就算一串銀錢,都是祖上和我老夫一擔一擔賣酒來的血汗啊!十甕銀子啊!這樣白白走了,我不可惜?要不是那夜老夫我眼疾手快抓住一個甕沿沿,隻怕連一個甕渣子也不曾留下。”說著,楊忠孝老人,伸手從懷中慢慢地取出了那塊甕沿沿。

曹鋒聽得一時入神,驚奇得頭發一時豎了起來。

“銀子就這麼白白走了,老夫我的心咋能安然?便和老伴商議,決定來涇陽探它個究竟,然後回去順便看看富平我那女兒。於是,老夫我翻山越嶺,隔河渡水地從山西杏花村,繞道而行,費了一個多月時間,才一步一步地走進關中來。一日行到涇三原交界處,適逢天黑,便在一家獨戶人家借宿。主人雖窮,待人卻憨厚熱情。我問主人貴姓?主人言姓劉,我一聽姓劉,便騙他咱們是一家子。不覺這天午夜,主人的婦人鬧騰著生了一子,言說他喜逢了我這個貴人,十八年才生得這一子來。但仔細看罷,卻見兒子嘴上缺了一片肉,是個‘豁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