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安聽到這裏，不由一時心情愉悅起來。隻見他提起酒壺，給曹鋒麵前那個杯中慢慢地倒滿一杯。又給自己杯裏再加滿酒。接著說道：“曹老弟，好的。真妙啊！喝！”
曹鋒和郭平安雙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曹老弟，方才你說正月……”
“‘正月茵陳二月蒿，三月茵陳當柴燒。’這是書上醫學先聖、先賢寫的。但在我們北方，曆經了冬的蟄優，在皚皚白雪尚未融化之時，帶著羞澀胎記，稍顯拙樸的茵陳，迎著初春的風，輕盈地翩翩而來，宣示了春天的氣象。漫漫嚴冬汲取的天地精華，孕育出溫情的茵陳，往往在一條陰溝該是最後一坨尚未化釋的殘雪下，那些經年幹枯了梗枝下剛長出的，略顯灰白色的嫩蒿草，就稱作茵陳。一般正月十五到二月二龍抬頭時采集，效果愈加顯著。明代李時珍花了整整二十七年艱苦實踐，編成了舉世聞名的《本草綱目》。書中記載了1800多種草藥裏，就茵陳諸方麵作了詳細介紹。大哥，倘若您能拿來《本草綱目》，小弟不妨查閱一回就是了。”
這哪裏是關中漢子茶前飯後的閑聊胡諞！這哪裏像個求生逃難沿門乞討到此的河南花子！這完全是曹門之後一介滿腹經倫的高才啊！從曹鋒上述關於茵陳精辟論證的字裏行間看，簡直勝過先聖先賢之輩那絕好的散文！郭平安想到這裏，問道：
“曹老弟，依你說來，茵陳汲取了漫漫嚴冬的天地精華，略帶姑娘的羞澀胎記，溫情翩翩地來到人間，呈求人類，應該是鼎尊詠歎的了！”
“不錯，是應該。”
“曹老弟，依你看，咱涇河灘裏那一望無垠的灘岸上長著的茵陳，何時采集為好？”
“快了。不是快到年關了嗎？一過正月十五，就是采集茵陳的最好時辰。”
曹鋒剛一說完，郭平安就接著說：“大哥我看你不是逃難來西鄉王村的求生之人。你簡直是救命的活菩薩！”郭平安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又說道：“曹老弟，噢，我差點兒忘了。樹森大哥的兒子你見了嗎？是不是個豁豁？”
“還沒出月子，誰敢進房去看？劉大哥救助了我，我理當感謝。豁豁不豁豁，總歸是我幹兒子啊！”
“曹老弟，大哥的老爺子曾為涇陽太寺擴建，出過大力捐過大錢。神佛不會不保佑他啊！該不會是接生婆沒看準？會不會將一片髒東西沾在娃的嘴鼻間？”
“有可能。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往往會忽略這些細膩之處。”
“真正你的幹兒子是個豁豁，你這個當幹爹該咋辦？”
“關中那清宇高僧早已在朱家夾饃店說了。待兒子五六歲時，會有醫道高手取一片肉貼上補好的。大不了，愈後嘴鼻間留下一條不易發現的紋罷了。”
“甚好，甚好。這回大哥我全都放下心了。是這，臘月二十九孩子滿月，大哥驅車與你同去劉豁村樹森哥家，恭喜劉兄五十得子何如？”
“甚好，甚好。恭喜大禮，小弟我幾日前早已準備好了。到時候，大哥您傳一聲就是了。”
“不用傳了。大哥我今夜，就是專門為恭請你二位老弟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們兄弟倆方才那段談話，仁兄我全都聽到了。二位賢弟，別費心猜疑了。我那兒子劉宏遠就是個豁豁。然不管咋說都是我劉門之骨肉。隻是二十天時，我讓你蔥兒嫂給娃好好擦洗了一回。奇了怪了。這一擦，嘴鼻間那片不大的豁豁就小了。曹老弟把山西杏花村楊老先生交給他的那塊甕沿，恰好也是仁兄那天剛合在那甕的缺豁處。你們看這神還是不神？或許我夫妻覺得年紀大了，猛然生了一時驚喜，不曾細看是了。記住，不管怎樣，咱都要給後輩講清。妊娠間再嘴饞，萬不可吃兔肉！臘月二十九，迎春朝前走。說不準一過年，時勢會有個什麼好的轉變呢？今夜哥不走了。咱兄弟三人難得相聚一回。怎麼樣？”劉樹森說到這裏，回過頭來一指，說道：“二位老弟，你們看這是誰？”
曹鋒回頭一看，原來是平安大哥嫂夫人和他的妻子梅英。
“就按劉大哥說的辦，酒菜，劉大哥下午早就為咱準備好了，我倆馬上給咱端來。”
說著，郭平安的妻子朱月娥伸手就把梅英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