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牛大員外無疑是關中道上數得上的吹牛大師了。不過,我的牛大員外,你是有錢有勢。可是,你要永遠記住;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你吹!我就讓你吹!小心明日個把天吹塌了,牛家寨的人讓你吹沒了”
曹祥一見牛鳳仙又吹起牛皮來,隨便又回敬了牛鳳仙幾句。
不用說,孟慶設在華清鎮街上的議事宴請,就在這樣的不祥不快中,不歡而散了。
這天中午,孟慶強留劉程曹祥,吃了頓中飯。無疑他們又喝了一陣悶酒,罵了一回牛鳳仙。他們還沒有起席,卻見華清鎮附近的馬牛都慌得驚叫了起來,蒼坡翠溝裏的羊,也都掙斷疆繩回了來。不大一會兒,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顏色各異,粗細不一的蛇,在地上癡呆呆地亂爬。有的纏在了鮮花盛開的臘梅枝頭,有的爬在了半牆上,有的撞在了來往過客的腿上。
劉程覺得奇怪。寒冬臘月,毒蛇出洞,保不準是牛鳳仙這個活鬼招來的禍。曹祥認為這是不祥之兆,不是什麼好事。至於不祥不好到何處,一時驚嚇地他,隻是不知所雲。孟慶一見蛇往腿上纏,嚇得忙放下酒杯,招呼了幾句,就送劉程曹祥出了華清鎮。
這天下午,不管是牛鳳仙,還是劉程和曹祥,他們騎的馬,簡直慌得攔不住頭。所到之處,不是毒蛇亂跑,就是老鼠亂竄。馬蹄之下,不知踩死了多少鼠蛇和野兔。
劉程回到劉家莊,卻見莊裏莊外,羊不進柵,豬不進圈,狗不進窩。吹牛皮早已吹乏了的牛鳳仙,在隨傭人一路飛馬途中,所聞所見,和劉程曹祥見的,大抵一樣:遠看掙脫了套繩的牛,無目標地跑;近看馬蹄之下的毒蛇,撲上了身……天災無情人難測。
人們隻知道這是關中道百年不遇的一種怪象,哪兒知得到一場特大的災難,即將臨頭!
第二天早晨,牛鳳仙剛剛走到牛屎嶺,卻見井水外溢,數十匹騾馬連同滿圈牛羊,在一陣驚叫聲中衝出了圍牆。跟在牛鳳仙身後的家人李白娃一見事色不對:烏鴉老鷹慘叫遮天,鳥鵲相撞紛紛跌下.回頭一看,卻見“牛府”門前那石獅子屁股上不知何時何人早已用紅紙貼紅了,立時便遵那老道的話,急轉過身去,隨著地的顫抖,東扭西扭地向前奔去。李白娃剛剛走出牛家寨。便聲如雷吼,地裂泉湧。大樹搖擺,如帚掃地。天上下魚,房屋坍塌。牛鳳仙一見眼前的牛屎嶺在地裂地一張一合中,隨聲眨眼陷下,低下頭一看,發現腳下裂縫處,兩個光芒四射的金鬥,漂在水麵上,璀璨地向他走來。死不要命的牛鳳仙,忙伸出雙手,剛抓住那兩個金鬥,就慶幸地說:“還是蒼天看得起我牛某人!看來,姓牛的就是好。在人前牛一點兒,也不算越外。牛家寨雖說完了。有這兩個蒼天賜我牛某人的金鬥就夠了。我不過五十出頭。再娶幾房嬌妻美妾,大不了再過上二十年,不就又是一個坐陣關中的牛大員外了!”誰知話一落點,卻見他的腳已陷地下。直到這時,牛鳳仙方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了。隻見他匆忙借勢跪在地上,慘聲吼道:“天哪!都怪我牛鳳仙一輩子愛吹,把天吹塌了。我再也不敢吹了……”話沒說完,牛鳳仙就陷入地下不見人了。
這就是陝西關中渭水下遊為震中的一次毀滅性的慘狀空前的特大地震。
《明史·五行誌》記:“嘉定三十四年十二月壬寅,山西、陝西、河南同時地震,聲如雷……或地裂泉湧,中有魚物,或域郭房屋陷入地下,或平地突成山阜……渭河大泛,華嶽、終南山鳴,河濁數日,官吏、軍民被壓死八十二萬有奇。”“其中知名,未經奏報者不可數計。”
《西安府誌》記載:“嘉定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刻,地大震,聲如雷,廬舍傾圯幾半,而東鄉壓死者無數。大樹倏仆倏起,如帚掃地。一日夜動二十餘次,三日不止,人人自危,麵無生色。豐、渭溢,巨魚甚多,卑濕之處,地裂泉湧。”另有史藉記:“此次地震,波及九省一百八十五個縣,麵積九十萬平方公裏,二百二十一個縣有記載。”《明史·世宗本記》中記載另一情況說:嘉定三十四年“十二月甲午·朔”。朔是農曆初一,初一甲午,初二應是乙未, 初三是丙申。依次下推壬寅是初九。關中特大地震的日子是嘉定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九,公元1556年1月20日。
無疑,渭南一方慘無前例,牛鳳仙的牛家寨,生還者不到十之有一。三原孟家大院的掌門人孟慶還未來得及大興土木,孟村東門外的那個華清鎮,也因地裂全鎮陷落,瞬間成為一片廢墟。涇陽東的劉家莊和西鄉王村的“曹家裕堂”,城郭坍塌多半,死者十之有三。西安小雁塔在震中裂了大縫.隔縫可看到對麵驚慌地駱駝,和從馬身上摔下來地騎人。餘震一直延續到1558年。不知是古都長安道骨仙風,還是真有佛的保佑,小雁塔又在餘震中,裂開的大逢又合了起來.此次地震,除那些無家可歸,住在野地瓜庵裏的那些窮苦百姓幸存外,關中大部地區的人,大都在此次地震中遇難。
此後時間不長,華縣就有了東扭村、西扭村。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關中道上就有了《悲歎關中》這首秦歌:
萬事皆有數,秘津均可求。
察析震端倪,方可獲自由。
蛇蠍猛出洞,井水溢外流。
豬羊不進圈,雞鴨窩邊愁。
不出三五日,大難就臨頭。
大樹倏掃帚,地裂魚物遊。
天旋地狂吼,山河淚珠啾。
平地突山阜,房舍陷窟溝。
人生幾十秋,誰不高處走?
人吃地一世,地吃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