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2 / 2)

陳天柱以農耕治家,不管咋說。總能是陳家大院這麼多人和睦相處了這麼些年,足以對得起陳家的列祖列宗。隻是在兵荒馬亂中,想維持好陳家的正常運轉,一味指望他領陳家大院一幫人辛勤勞作,則是很難經得起亂世折騰的。

為了陳家大院興旺起來,後繼有人,陳天柱考慮再三,除了外出經商改變陳家祖業麵貌,似乎再無別路可走。他在地方十幾個村的實際考察中,深知經商發家來手快,可風險頗大,且外出經商對陳家大院來說,祖籍上從未有過。不怕一萬,單怕萬一。何去何從,一時舉旗不定。

這幾天,陳天柱從陳家大院上下人的眼神中,早已看透了弟弟陳天璽的心思。隻要他嘴皮一抬,弟弟立馬就會展翅飛翔。銀子爭回多少,當然與陳家大院至關重要。隻是倘若讓弟弟出去,掙回銀子多少暫且不論。就算掙不回銀子,賠光了也罷。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什麼的,他這個當大哥的如何麵對弟媳文君?一旦他的話靈應得中了邪,他又該如何向陳家祖上交待?陳天柱來回這麼一想,就改變了讓弟弟陳天璽外出經商的念頭。於是,陳天柱決定,讓長子陳治國去甘肅、寧夏一帶經商。

第二年初秋,陳治國生意始料不及地發了。銀子裝了幾鐵箱由保鏢壓著,日夜兼程。那知陳治國還沒有走到他在家書中寫的約定地點固原,就被半途中一股土匪打搶一空。保鏢被打殺得血肉橫飛,陳治國的命,也不知丟到了何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那以後,陳天柱年年都要從陳家大院開支中,拿出一筆銀子,拜托行家,敬請外地拳腳高手,給陳家大院少男少女教練拳腳,以實現從長子陳治國經商途中慘死在外的沉痛教訓中,得出的“以武強身,以農治家”的宗旨。

為了使陳家大院興旺發達,陳天柱讓長子陳治國外出經商,慘死在外,連骨石都不知去向,隻僅讓次子陳治安帶人去固原抓了一把黃土回來,埋在了陳家墓地。應該說,這是陳家大院上下悲慟不過的一件大不了的事。但是,人世間的事情,不是上帝安排得那麼詳和。人落角世上,形成的社會家庭,在陳天柱一生寒苦的生涯中,似乎從沒有和諧過。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一家七八口,七嘴八舌頭。在陳家大院裏,二掌櫃陳天璽對侄兒陳治國外出經商遇難的事,根本就不那麼去想。

陳天璽認為,你陳天柱一天學堂沒進,廁所裏一灘屎未拉,睜眼瞎子一個,咋能在亂世中有識時務?再說,你陳天柱不識文斷字,咋能看得起我陳天璽?且私心也太大了。這個讀了幾天史書的陳天璽,憑著他小家子氣小聰明的“小九九”,便斷定哥哥陳天柱讓陳治國外出經商,不是為了陳家祖業興盛,一定是他借著混亂世道,混水摸魚,用陳家大院銀子,去營造屬於他陳天柱一門未來的家業。所以,侄兒陳治國的死,與他這個當二爸的無關,沒有他悲哀傷痛的必要。隻要我陳天璽不向外人說一句閑話,就足夠對得起他陳天柱的了。於是,他回到房子裏對老婆說:“又不是咱娃死了,你哭什麼?老天爺就是長眼,該他陳天柱倒黴!治國侄慘死在外,就是崇皇老爺對他的報應,懲罰!活該!那時候倘若要我陳天璽出外經商,說不定陳家大院早就發了!”

“你瞎說些什麼?連個輕重大小都拿不住,還算個頭前人嗎?”老婆文氏生氣地說。

“他瞧不起我,不重用我,我還能讓他好過?不信,走著瞅著。咱這輩子不行,下輩子他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