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為何惶然(1 / 2)

偶爾在書店見到一本叫《惶然錄》的書,是少功先生翻譯的葡萄牙人費爾南多·佩索阿的隨筆集,翻了翻,挺對胃口,便歸為已有,讀得有滋有味。

在體例上,它是一種仿日記的片斷體,少則幾行,多則幾頁,一個念頭,一片思緒,構成一段段心靈的告白,隨時等待著與你作真切的對話。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的思想往往處於一種矛盾的狀態,飄忽而堅定,明朗卻猶疑,那個叫惶然的東西會時不時光顧你的心情。讀讀佩索阿的惶然,你的惶然也許在一定程度上稀釋不了,也算是有了彼此傾訴的對象。

在書中,作者可以從一隻鮮光閃亮的蒼蠅說到辦公室的哲學,從身處鬥室的無限遙想說到夢想的本錢,說愛,說黃昏或秋天的風景,說寫作和藝術,說死亡與宗教等等。他把時間當做一種可怕的疼痛來體驗,以為大家都活在如此遙遠而隱名的生活裏,期待著命運之神撲麵而來。作者的立場時有變化,或者說是遊移的,不確定的。有時極精神化,有時極物質化;看似個人化的,又是社會化的;說是神往貴族化,又悲憫平民小人物;信奉科學,也維護上帝。兩個作者在一次次親證人類心靈的自我粉碎與重建,隻是沒有任何終極結論。但變幻中的持恒,則是他精神突圍的獨特方式。

也許正因為這種思想氣質,佩索阿被譽為最能深入人們心靈的作家,成為歐洲現代主義的核心人物。論其身世,隻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吃得很省,抽著廉價的香煙,大多是在自己的頭腦裏旅行,鬱悶地思考著周圍的世界和生活的意義。他在生前沒有一點名氣,也隻是出過一本小書,四十七歲就死了。五六十年後,他的這本代表作才通過英文版與讀者見麵,而且是由眾多的研究家收集散佚的作品整理成的。

從這一層意義來看,也是足以讓人惶然的。

不僅憑手藝吃飯

日本有個叫鹽野米鬆的人,寫了一本叫《留住手藝》的書,該是稱他為作家了吧。其實人家還是職業作家,大多時間是在世界各地的旅途中度過的,也就是一邊轉悠,一邊寫文章,憑稿費生活得也算滋潤。寫作是一門手藝,但在我們周圍,僅僅憑此手藝能養家的人不多,要說發財更是寥若晨星。

這本書說的留住手藝,則是對傳統手工藝人的訪談錄,是立足民間來談人類文化演繹過程的。木匠是手藝,鐵匠、漆匠、船匠、石匠、染匠是手藝,用野生的植物皮編簸箕,用芭蕉絲、椴樹皮織出錦衣,以及柳編、槭編等等也是手藝。在這些鄉土手藝中,蘊含了豐富的民俗學、民藝學、社會學的重要成分,它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中被遺棄的同時,也頑強地顯示出它潛在的價值和生命力。手工藝品針對廉價的工業品而言,它的自身是帶有手藝人體溫的,會有真誠的態度所傳遞的溫暖感。日本傳統手工的業種和技術,從根源上是來自中國的,如同文字一樣有著文化上的淵源。在這一點卜,手藝的消逝是同樣的,留住手藝的呼喊也是一樣有警示性的。

作者與多種工匠作了訪談,基本體例是從具體的匠人人手,有一段隨意而簡潔的推介文字,之後是被訪問者的口述。有作坊技術性的內容,也有傳承脈絡,匠人的生存狀態和精神處境。現在的人們好像不再需要它們了,科技的發展使手工藝品多麼的不合時宜。加之自然環境的惡化,帶來材料的匱乏。還有繼承手藝的難度,也就是說,之所以謂之手藝,不是用文字或圖形可以記憶的,而必須用手、用身體去記憶,是需要花時間手手相傳的。現在他們手中的手工藝品,也許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件寶貝了。

手藝不僅僅是用來吃飯的,它屬於過去,更與未來有關。正如譯者所言,我們現在已經很久沒有仰起頭看看星空,裸露的泥十隻有在植物園裏見到,我們每天接觸到的物品幾乎沒有一樣來自大自然,我們已經聽慣了不鏽鋼勺子刷著鐵鍋的聲音。這能是好事情嗎?

黑戀一回

我不常讀小說,好的小說我也讀。尤其是中外作家的新小說,從走向上會給人一種啟示。如果是獲獎的,在閱讀選擇上多少有一點依賴感。法國作家多米尼克-諾蓋的《黑戀》,我讀到時已經是五六年前發表並得獎的小說,讓我消費它的想法,也許隻是譯者推介裏的一句話:您若是把這本書貼在耳邊,您會聽到他的心在跳。當然,叫賣往往是靠不住的。

作者同樣是在講一個愛情故事,之所以謂之黑戀,是因為它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但仍然在缺乏相互性的關係中不屈不撓,是一場少有快樂的痛苦的愛。一個性變態者遇上一個性虐待者,會有什麼好的下場呢?相逢又相離,出走又團聚,不忠與情欲,一而再,再而三,在追求中絕望,從一見鍾情走向痛苦的結局。這也應了陀恩妥耶夫斯基的名言:愛情無非是給予我們所愛的對象一種可以對我們施以暴虐的權利。可見在現代社會裏,純真的愛情是多麼可貴而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