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尼嚕古廣結徒黨,而一時不能遽集。殿前都點檢耶律薩喇圖適在圍場,聞亂,劫奚人獵夫來援,既至,聞尼嚕古已死,大慟,謂重元曰:“我輩惟有死戰,胡為若兒戲,自取滅亡!今行宮無備,乘夜劫之,大事可濟。若俟明旦,彼將有備,安知我眾不攜貳邪!一失機會,悔將奚及!”蕭呼敦曰:“倉卒中黑白不辨,若內外軍相應,則吾事去矣。黎明而發,何遲之有!”重元聽呼敦計,令四麵巡警。是夜,呼敦率同黨擁立重元,僭位號,呼敦自為樞密使。及旦,重元與呼敦、薩喇圖暨其黨統軍使蕭特裏德、興聖宮大保古迪、陳王特布等率奚人二千直犯行宮。會蕭塔喇以援兵至,北麵林牙耶律迪裏亦赴援,耶律仁先曰:“賊勢不能久,當俟其氣沮攻之。”乃令耶律伊遜、蕭德、蕭罕嘉努、蕭惟信、耶律良等分領宿衛及援師,背營而陣,乘間奮擊,賊稍卻。罕嘉努諭諸獵夫曰:“汝曹去順效逆,徒取族滅。何若悔過,轉禍為福!”獵夫皆投仗首服。賊黨大潰,重元率數騎走。仁先等追殺二十餘裏,陣斬薩喇圖,禽特裏德、古迪,殺之;呼敦單騎遁至十七澤,投水死。遼主握仁先手曰:“平亂,皆卿之功也!”
己未,遼主命捕誅逆黨,以蕭呼敦首助亂,誅其五子;詞連其父陳王孝友,並誅之。前樞密使蕭革以子為重元婿,預逆謀,淩遲死。革得幸兩朝,恣為奸惡,至是始正典刑,聞者快之。
尼嚕古所交結多不逞之徒,蕭特裏德少不羈,好射獵,以詳袞從伐夏,失利還,旋獲罪決大杖,削爵為民。及複用,遂附尼嚕古。古迪好戲狎,不修繩檢,膂力過人,善擊鞠。薩喇圖尤凶暴。尼嚕古所與謀者皆此類,故速敗。
庚申,重元北走大漠,度不能免,歎曰:“尼嚕古使我至此!”遂自殺。
辛酉,遼主論定亂功,許王耶律仁先進封宋王,加尚父,為北院樞密使;遼主親製文以褒之,複命畫灤河戰圖以旌其功。趙王耶律伊遜進封魏王,為南院樞密使。以蕭罕嘉努為殿前都點檢,封荊王。蕭惟信加太子太傅,並賜功臣號。蕭德封漢王。耶律迪裏遙授臨海軍節度使。宿衛官耶律托卜嘉等並加上將軍。諸護衛及士卒、庖夫、弩手等四百餘人,各授官有差。以耶律良首告變,命籍橫帳,擢漢人行宮都部署。
遼北府宰相姚景行方以疾告歸,中道,聞重元亂,收集行旅,得三百餘騎,偕南府宰相楊績勤王,比至,賊已平。遼主嘉其忠,賜以逆人財產。
癸亥,遼特布〔訴〕為重元所脅,命削爵,流鎮州。
八月,庚辰,王珪議上大行皇帝諡曰神文聖武明孝,廟號仁宗。
辛巳,詔軍頭司引見公事如故。
司馬光言:“人君之職,有三而已: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賞,二也;審罪而刑罰,三也。材有短長,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賞有厚薄;罪有大小,故罰有輕重。此三者,人君所當用心也。
“伏見國家舊製,百司細事,如三司鞭一胥吏,開封府補一廂鎮之類,往往皆須奏聞;崇政殿所引公事,有軍人武藝國馬芻秣之類,皆躬親閱視。此蓋國初權時之製,施於今日,頗傷煩碎。陛下龍興撫運,聖政惟新,臣愚以為宜令中書、樞密院檢詳中外百司自來公事須申奏取旨及後殿所引公事,其間不係大體,非人君所宜躬親者,悉從簡省,委之有司。陛下養性安身,專念人君之三職,足以法天地之易簡,致虞舜之無為,天下幸甚!”
癸巳,以生日為壽聖節。
九月,庚戌,詔以皇子位為興慶宮。既而知諫院呂誨言唐有此宮名,改曰慶寧。
辛亥,以皇子仲為忠武節度使、同平章事、淮陽郡王,改賜名頊;仲糾為明州觀察使、(祈)〔祁〕國公,賜名顥;仲恪為耀州觀察使、鄠國公,賜名。
戊午,上仁宗諡冊於福寧殿。
遼蕭革既獲罪,論者追思耶律義先之言。己未,追封義先為許王。
壬戌,以皇子位伴讀王陶為淮陽郡王府翊善,皇子位說書孫思恭為侍講,太子中允、集賢校理兼史館檢討韓維為太常丞、充記室參軍。陶等請王受拜,不許。呂誨言:“王今未出閣,當且設師友,不宜遂置僚屬。臣欲朝廷先正陶等名位,名位既正,則禮分自安。況王年已長,當早令出閣,開府建官。翊善、侍講自為僚屬,於事體即無不順。”
帝既視朝前後殿,而於聽事猶持謙抑。禦史中丞王疇上疏曰:“廟社擁佑,陛下起居平安,臨朝以時,僅逾半載,而未聞開發聽斷,德音遏塞,人情缺然。臣屢嚐論奏,願陛下撥去疑貳,日與二府講評國論,明示可否;而迄今言動寂寥,中外未有所傳。此蓋議論之臣辭情淺狹,不能仰悟君聽。伏望思太祖、太宗艱難取天下之勞,真宗、仁宗憂勤守太平之力,勉於聽決大政,以慰母後之慈,勿為疑貳謙抑,自使盛德暗然不光也。”
冬,十月,戊辰朔,遼主如興王寺。庚午,以六部太保耶律哈穆知南院大王事。
遼主如藕絲澱。
甲午,葬仁宗於永昭陵。
乙未,以左司郎中、知製誥張瑰為左諫議大夫。以瑰在先朝嚐建言密定儲副,特錄其功也。
十一月,己亥,虞主至自山陵,皇太後迎奠於瓊林苑。太後乘大安輿輦,如肩輿而差大,無扇筤,不鳴鞭,侍衛皆減章獻之半,所過起居者或呼萬歲。庚子,虞於集英殿。
先是五虞皆在途,及是六虞猶用在途之禮,帝不親祭。知製誥祖無擇、知諫院司馬光奏請親虞,禦史中丞王疇亦以為言。下禮院詳議,謂宜如無擇等奏,乃詔翼日親虞。既而帝不豫,卒令宗正卿攝事,光即奏:“陛下幸聽臣言,命有司設親祭之禮,而今複不出,在列之臣,無不愕然自失。伏望陛下來日雖聖體小有不康,亦當勉強親祭,以解中外之惑。”然帝竟以疾故,訖九虞不能出也。
甲辰,帝親祭虞主而不哭,名曰卒哭。舊無卒哭之禮,於是用呂夏卿議,始行之。
丙午,祔仁宗神主於太廟,廟樂曰《大仁之舞》,以王曾、呂夷簡、曹瑋配享廟庭。
己酉,減東、西二京罪囚一等,免山陵役戶及靈駕所過民租。
庚戌,詔:“州、軍長吏舉精於醫術者令赴闕。”
辛亥,遼遣蕭素等來賀即位。
甲寅,賜太常少卿孔叔詹金紫。叔詹監裁造務,以勞當遷,帝不欲以卿監賞管庫之勞,故有是賜。自是以為例。
是月,司馬光上皇太後疏曰:“仁宗皇帝憂繼嗣之不立,念宗廟之至重,以皇帝仁孝聰明,選擢宗室之中,使承大統。不幸踐阼數日,遽嬰疾疹,雖殿下撫視之慈,無所不至,然醫工不精,藥食未效。竊聞向日疾勢稍增,舉措語言,不能自擇,左右之人一一上聞,致殿下以此之故,不能堪忍,兩宮之間,微相責望。群心憂駭,不寒而栗。臣是用日夜焦心隕涕,側足累息,寧前死而盡言,不敢幸生而塞默也。伏以皇帝內則仁宗同堂兄之子,外則殿下之外甥婿,自童幼之歲,殿下鞠育於宮中,天下至親,何以過此?又,仁宗立以為皇子,殿下豈可不以仁宗之故,特加愛念,包容其過失邪?況皇帝在藩邸之時,以至踐阼之初,孝謹溫仁,動由禮法,此殿下所親見而明知也,苟非疾疹亂其本性,安得有此過失哉?今殿下雖日夕憂勞,徒自困苦。以臣愚見,莫若精擇醫工一二人,以治皇帝之疾,旬月之間,察其進退,有效則加之以重賞,無效則威之以嚴刑。未愈之間,但宜深戒左右,謹於侍衛,其舉措語言有不合常度者,皆不得以聞,庶幾不增殿下之憂憤。殿下惟寬釋聖慮,和神養氣,以安靖國家,紀綱海內,俟天地垂佑,聖躬痊複,然後舉治平之業以授之,不亦美乎!”
光又以疏諫帝曰:“陛下齠齔為太後所鞠育,況今日為仁宗皇帝之嗣,承海內之大業,謂宜昏定晨省,親奉甘旨,無異於事濮王與夫人之時也。近者道路之言,頗異於是。竊惟陛下孝恭之性,著於平昔,豈一旦遽肯變更!蓋向者聖體未安之時,舉動言語或有差失,不能自省,而外人訛傳,妄為增飾,必無事實。然此等議論,豈可使天下聞之也!伏望疾愈之後,親詣皇太後,克己自修,以謝前失,溫恭朝夕,侍養左右,使大孝之美,過於未登大位之時。如此,則上下感悅,宗社永安,今日道路妄傳之言,何能為損也!”
呂誨上皇太後書言:“漢馬皇後鞠養章帝,勞瘁過於所生,母子慈愛,始終無纖芥之隙。伏願殿下循修以為法度,念先帝之顧托,體聖躬之憂危,宮中間言,不可不察。”並以書勸帝盡孝道,親藥物。開陳切至,多人所難言。又乞早建東宮以固本根,杜絕窺覦,慰安人心。
方帝疾甚時,雲為多乖錯,往往觸忤太後,太後不能堪。昭陵既複土,韓琦歸自陵下,太後遣中使持一封文書付琦,琦啟之,則帝所寫歌詞並宮中過失事,琦即對使者焚毀,令複奏曰:“太後每說官家心神未寧,語言舉動不中節,何足怪也!”及進對簾前,太後嗚咽流涕,具道所以,且曰:“老身殆無所容!”琦曰:“此病故耳,疾已,必不然。子疾,母可不容之乎?”太後不懌。歐陽修繼言曰:“太後事先帝數十年,仁德著於天下。昔溫成之寵,太後處之裕如;今母子之間,反不能容邪?”太後意稍和。修又言曰:“先帝在位歲久,德澤在人,故一日晏駕,天下奉戴嗣君,無一人敢異同者。今太後深居房闥,臣等五六書生爾,若非先帝遺意,天下誰肯聽從?”太後默然。
它日,琦等見帝。帝曰:“太後待我無恩。”琦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然獨稱舜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邪?父母慈愛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為可稱。正恐陛下事太後未至耳,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自是亦不複言太後短矣。
先是十月,輔臣請如乾興故事,隻日召侍臣講讀,帝曰:“當俟祔廟畢,擇日開經筵。”尋有詔,直須來春。司馬光以為學者帝王首務,不宜因寒暑廢,帝納其言。
十二月,己巳,始禦(延)〔邇〕英閣,召侍讀、侍講講《論語》,讀《史記》。呂公著講《論語》不知不慍曰:“古之人,君令有未孚,人心有未服,則反身修德,而不以慍怒加之。如舜之誕敷文德,文王之皇自敬德也。”劉敞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因陳說曰:“舜至側微,堯越四嶽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它道,惟其孝友之德光於上下耳。”二人辭氣明暢,帝竦體改容,知其以義理諷也。既退,王珪謂敞曰:“公直言至此乎!”太後聞之,亦大喜。
乙亥,淮陽王頊出閣。王辭兩宮,悲泣不自勝,太後亦泣,慰諭遣之,自是日再入朝。
以仁宗禦書藏寶文閣,命翰林學士王珪撰記立石。
庚辰,命翰林學士王珪、賈黯、範鎮撰《仁宗實錄》,集賢校理宋敏求、直秘閣呂夏卿、秘閣校理韓維兼充檢討官。敏求時知亳州,特召用之。
是歲,遼複以蕭珠澤為西北路招討使。珠澤前為呼敦所陷,呼敦既死,時議稱其先為招討,威行諸部,故複任。珠澤既蒞官,訓士卒,增器械,省追呼,嚴號令,人不敢犯,邊境晏然。
夏改元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