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西真是天生尤物,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可愛極了。我心情愉悅地想道。
這時郭部長接到一個電話。“是是,我是小郭。”接到電話後,郭部長剛才麵無表情的高手風範蕩然無存,一臉恭謹的表情,一邊接電話一邊點頭哈腰。“在一個朋友這裏呢。麻將聲?沒有沒有,在看電視。您什麼事?等等啊……”郭部長
拿著手機,跑到衛生間關上了門。我們麵麵相覷,繼而相顧莞爾。“老婆查崗?”梅西西忍不住問道。
“不可能,他哪兒來的老婆。”我肯定地回答。
“債主逼債?”蚊子和郭部長比較熟,他的猜測倒有點道理。前段時間部長剛敗家買了佳能350D,又買了幾個鏡頭,銀根緊縮,聽說他最後申請了商業貸款。追債追到家裏,銀行不至於這麼狠吧!
正在猜測,郭部長回來了。一屁股坐下,他大吐苦水。原來是他的領導給他打電話,讓
部長明天去送他寶貝兒子上學。“讓堂堂部長幹這種事,真是物盡其用啊!”水嬰感歎。“水嬰你真沒文化,虧你還號稱國學小王子,什麼叫物盡其用。明明是大材小用!殺雞
用牛刀!高炮打蚊子!”我一臉嚴肅地糾正。“你們兩個別一唱一和調戲我了,”部長憋不住笑了,“幫領導做事不是很正常嘛,這是領導信任的體現。你們哪,naive!”
郭部長接著講:“說起我的領導,那可是一絕。領導的業務水平沒的說,那肯定是頂呱呱的。就是平時做事的水平,也讓我們這些下屬佩服得五體投地。就說上次吧,領導給了我一個U盤,讓我把上麵的數據刪了。我打開一看,裏麵都是一些敏感的文檔,不敢多問,就直接刪了。過幾天領導叫我,問,‘小郭,那個×××文檔呢?’”
“我說:‘刪了啊!’”“‘刪了?誰讓你刪的!那些文件還有重要作用!’”“‘不是你讓我刪的麼?’我小心翼翼地小聲說了一句。”“領導摸了摸腦門,想了一下,說,‘我讓你刪你就刪啊?!啊?!’”我們聽了郭部長領導的故事不由爆笑。“為什麼當時刪的時候不保留一份,以防領導後麵查問?”水嬰疑惑地問。郭部長拍拍水嬰的肩頭:“幼稚!年輕人,不成熟啊!領導讓你刪東西,你敢保留,領
導知道了你還混不混了?我給你說,在機關做事要緊的就是聽話兩字。隻要聽領導的話,準沒錯的。”我們聽了部長的高論,覺得很有道理,紛紛恭維道:“郭部長,領導這麼器重你,看來你指日就要高升了呀!”說說笑笑期間,牌已經打了兩圈了。
正打得高興,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悠悠打來的電話。“在幹嗎呢?”“打麻將……碰!蚊子別動,把那張三條拿來。”我含糊回答,伸手去拿蚊子剛扔出的
三條,放到我這邊。我手裏的牌碰完了,單吊一張。蚊子看我一臉異樣不自在的表情,問:“是誰打來的電話,是不是你家蘇小妹?”我和蘇小妹已經分手的事他還不知道。我說:“蚊子別鬧,一個普通朋友。”悠悠在電話那邊有點不高興,她說“你忙吧”,就把電話掛了。
麻將打到半夜十一點多,終於興盡而散。我下樓去送他們。
我住的地方相對比較偏僻,在一條窄窄的街道最裏麵的小區,要出去才能打到車。我送他們一直到街口。部長和水嬰是同一個方向,他們打了一輛車走了。目送部長和水嬰絕塵而去,我轉頭,驚異地發現蚊子和梅西西的手牽著。
“好哇,原來你們兩個早有奸情!”我叫道。
蚊子和梅西西相視而笑,梅西西示威似的抓住蚊子的手向我示意。
我沒再說什麼。
送走蚊子和梅西西後,我好好想了一下蚊子和梅西西的事。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有點不對頭,就像我爬過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時空隧道,發現自己拿著步槍躺在一個古代小姐的象牙床上,不由一陣發暈。怎麼看蚊子和梅西西走在一起,都有點不倫不類。
蚊子喜歡的女孩子類型是小巧玲瓏,溫柔賢淑型的——就像梅西那種。蚊子最喜歡的明星是蔣雯麗,因為她是賢妻良母。蚊子曾經說,“Ihaveadream,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老婆端菜送我嘴邊,給我洗腳,給我脫衣服,然後女上位。我隻需要享受即可。”
依我看梅西西絕對不會滿足他的這種獸欲。梅西西雖然性格大大咧咧,實則是極其有主
見的女孩子。夫為妻綱的狗屁道理她十有八九嗤之以鼻,反過來還差不多。而梅西西竟然真的會喜歡蚊子,更是讓我大跌眼鏡。大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轉念一想,蚊子帥氣陽光,公司項目經理,收入頗豐。梅西西漂亮可愛,又是兼職記者。
兩個人情投意合,正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啦!這樣想著,作為蚊子的死黨,我又為他高興起來。梅西他已經祭奠快三年了,無論如何也足夠了。
一邊想梅西西和蚊子的事情,我一邊慢慢踱步回家。路上幾天前下的小雪早已經化了,隻有路邊的草地上,樹上,停車上,有殘存的積雪。已經是初冬季節,路上幾乎沒人。這條窄窄的街道很長,路燈昏黃。送走了朋友,也就遠離了熱鬧和喧嘩。我突然有點傷感,有種難以名狀的抑鬱之情。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似乎不應該是我這個年齡發出的感慨。可又有什麼關係呢?
《水滸》裏有個關於雪景的章節,說是林衝被充軍到滄州,被營管誆去看守大軍草料場。其時彤雲密布,雪越發下得緊了。林衝拖著棒子,在雪地裏迤邐而行,其慘無比。這回目有分教:林教頭風雪山神廟,陸虞候火燒草料場。是《水滸》裏最有英雄氣概的情節。
這樣一路胡思亂想著我走了回去。
回家後查了一下郵箱,沒有悠悠的郵件。打她固定電話、手機,都沒人接。我覺得有點
不大正常。不管了,先去洗澡。洗完澡剛要睡時候,悠悠的電話打過來了。她向我攤牌了。悠悠說:“我喜歡你。我喜歡螞蟻,非常喜歡。”我有點發傻,繼續聽著。“對不起,晚上和紅姐去喝了酒,紅姐是柏林這邊我的一個大姐姐,一直照顧我。可能
喝得有點多,現在頭暈暈的,但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很早前就開始喜歡你了,我看過你寫的小說,喜歡你小說裏的人物,也喜歡給你打電話。你和蘇小妹的事情你說得很少,我約略知道一些,也知道你們現在分開了。我們最近以來一直電話和郵件聯係,我想我對你的感情你不可能不察覺到。我不喜歡你這樣裝傻,也不喜歡和人玩曖昧。晚上你在打麻將,你的朋友都在,我打電話給你,你明顯是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好難受,所以晚上和紅姐去喝酒。越喝越難受,回來忍不住給你打電話,一邊打一邊罵自己。我一直驕傲得緊,從來都是男孩子追我,我沒想到我會主動向一個人表白。”
“其實先前打算回北京的,一個是看你,另外好幾年沒回國了,想回老家看看。又一直猶豫不定。還有就是要打工攢足夠的錢,我現在一邊讀書,一邊在這邊一家建築設計所工作,主要麵向的客戶也都是國內的單位。”
“前任男朋友最近和我聯係,說他不喜歡現在的準老婆,還是喜歡我。還說他最近想回
德國找我,我已經答應他了。倘若他回德國找我,就和他在一起。” 悠悠講這些的時候,我一手按著太陽穴緊緊壓住,一手握著手機,一言不發聽著。“可有什麼話要說?”悠悠講完問。
“等我想想再答複可好?”
悠悠掛了電話。
我去客廳拉開冰箱找吃的東西,打了半天麻將,肚子空得難受。好久沒去超市采購,冰箱幾乎已經空了。找到一顆土豆,拿到廚房,慢慢用菜刀切成薄薄的土豆片。切得很慢,我要好好想想悠悠說的話。想想我和悠悠的感情。炸土豆片是金黃色的,又焦又脆。吃完肚子暖烘烘的。
回到臥室,我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給悠悠寫信:抱歉,現在才回信。剛才你說的話我很認真地想了,一字一句地想過了。如果有害你難
過的話,我先道歉,原來我想的不是這樣的。不過我也沒你想的那麼無聊,譬如我隻是想把你當作曖昧對象——那是沒有的。要我說清楚我和你的關係的話,我也很難說清楚那種感覺。蘇小妹是我的很長一段曆史,也傷我很深,甚至我的整個愛情觀都坍塌了,到現在心裏
都有一個黑洞,填不滿,趕不走,沒有陽光,想起來就隱隱刺痛。我記得我以前有給你說過,我正在和心裏的痛賽跑,自己出去玩,找朋友相聚,一個人
去看電影,一個人去看海等等,都像是拋出一些障礙物,指望把心裏的痛擋在後麵。大意如此,原話是錢鍾書的《圍城》裏的,他寫的比我完美,我隻是有一個略廓的印象。很多事情,隻是自己經曆時才知道有多真切。當然,悠悠並不是障礙物之一。悠悠是治愈係美少女,溫柔,漂亮,善解人意……謝謝
你在這段時間出現,有如天使一般。有你在,無論是朋友也好,或者比朋友跟近一點的關係也罷,對我來說,都是再好也不過的。其實心裏一直覺得你很親近,但要說是戀人的話,我不能騙你,和戀人的那種感覺還是有所不同。一個原因是我們隔了這麼遠,穿過整個地球那麼遙遠,多濃多濃的情感,都會變淡的吧。倘若會有熾熱的話,時間和空間也會讓之變淡的吧。另一個原因是蘇小妹和我的事情,讓我現在已不再相信遠距離的所謂異地戀,更已不再相信愛情本身,我是心理殘缺的人,倒不是故意有拒絕你的關心和好意。如果有天你回中國,探親也好,旅遊也罷,倘若你路過北京的話,我會把你當很好很好
的朋友,介紹給我所有的朋友,帶你去北京所有你想玩的地方。可是太長時間自我的話,就會對兩個人的世界倦棄,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的。我有一點精神潔癖,蘇小妹放棄了我,我也就放棄了自己,任自己沉淪到自我的世界裏,
不複想醒來。你前男朋友馬上要回到你身邊,我很替你高興。聽你描述的他,曾經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對你也一向很好,我很羨慕你,也祝福你。等到來年開春,北京的楊柳飄絮的時候,你會安靜下來的,我相信。其實現在我想想,以前自己做的事,遇到的人,總恍若舊夢一般,總會一點一點地淡去
老去,最後隻依稀成為一幅舊照片,放在心裏的儲存室裏,要好久好久才會想到憑吊。螞蟻。於北京今冬第一場雪後。
信剛發出去,悠悠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原來她一直在刷新郵箱,竟然刷新了一個小時之久。聽著悠悠糯軟的聲音,我內心困倦又迷惘。不管曖昧對象也好,或是戀人未滿也罷,我
發覺自己很需要悠悠。突然後悔剛才發的信,也許悠悠在我心裏的位置,遠遠比我自己以為的要重要得多。
悠悠決定這年四月份回北京,我有點小憧憬。隻是這次電話打得太長,我又不小心睡著了。這次的黑甜夢又沉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