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哥是越南人,人如其名,長得黑不溜秋的,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皮膚,他卻用來嚇人。他的壞毛病是一年四季都穿黑衣服,常常半夜躲在旁邊,隱隱和黑暗融為一色。而我經過的時候,他就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我經常給他講:“黑哥你這樣是不對的,會把我嚇得得心肌梗塞。”而他隻是嘻嘻地笑,露出一口潔白而猙獰的牙齒。
雖然黑哥出生在越南,但幼時全家就移民到了中國。在中國上學,在中國長大,對越南的記憶近乎沒有。
難以置信,拖把竟然找了個這樣的人做秘書。說是秘書,但因為拖把現在很少上班,他也賦閑在家,我平時在公司也見不到他。隻有拖把偶爾來公司參加會議的時候,黑哥才會跟來。一個黑衣黑褲黑鞋的黑人,悄無聲息地跟在拖把身後,不像秘書更像是保鏢,那情景甚是了得。
東四美術館附近,有家豆花香辣蟹遠近聞名。隔著幾條大街就能聞到香味。這個地方是
我們聚會的另一個窩點。這裏的蟹是緬甸黑蟹,遠沒有海蟹個頭大,但比海蟹味道鮮美得多。周五下班後,我和水嬰直奔東四。拖把和黑哥已經先到了。黑哥正在挑黑蟹,拖把在包間玩PSP。拖把穿了件很卡通的T
恤,一下好像年輕了幾百歲。“玩什麼呢,拖把?”我進門就問。“山脊賽車……真難開,正好,你替我過關。”拖把隨手把PSP丟給了我。我拿到PSP剛要玩,郭部長就進來了,帶著一個蛋糕。最後姍姍來遲的是蚊子和梅西西
這對賢伉儷。他們是手挽手進來的,存心和滿桌子光棍過不去。我們不由分說,灌了他們三
杯啤酒。三杯啤酒下肚,蚊子的情緒高漲,大聲喊,“螃蟹呢?螃蟹快上來!”旁邊的梅西西一瞪眼,說,“蚊子你一點禮貌都不懂,水嬰今天是壽星,又是東家,該
先切蛋糕唱生日歌才對,你淨記得吃螃蟹了。” 蚊子的氣焰一下矮了半截,乖乖地把郭部長帶來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把蠟燭插上。許願唱生日歌後,螃蟹正好上來了,大家一哄而上開始搶螃蟹。我看蛋糕沒人吃蠻可惜
的,就偷偷拖到我這邊,然後用手抓起,啪的一聲,結結實實拍在了水嬰臉上。水嬰把臉上的蛋糕用手一抹,露出兩隻眼睛,很無辜地看著我。梅西西笑得不行,一不小心坐空倒在了地上。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香辣蟹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郭部長提議玩一個遊戲,規則是每個人都講一件自己最糗的事,再講一件自己最感動的事。講不出來的罰啤酒一瓶,換下一個。梅西西首先拍手叫好,然後又說,誰先講呢。她眼睛一轉,說有辦法了。從錢包裏找出
一個硬幣,她放在轉桌上,說轉到誰那裏誰先講,然後逆時針往下。這個方法公平,大家都沒意見。梅西西把桌子一轉,七個人瞪著十三隻眼睛看——水嬰眯著一隻眼睛。結果停在了郭部
長麵前。郭部長愁眉苦臉,撓了撓頭,他說這個有難度,能不能換成講八榮八恥啊。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不行,不想講可以,除非喝啤酒。看了看眼前的啤酒瓶,郭部長說:“那好,我講一件我最糗的事,同時也是我最感動的
事。” 這倒新鮮,我們大感興味,催他快講。“大約是我上大四的時候,”郭部長回憶道,“那時我是係學生會主席,意氣風發,很多
女孩子喜歡我。” “吹牛。”水嬰小聲嘀咕。我嗬斥水嬰,讓他別打岔。郭部長繼續講:“其中我們係別的班有個女孩子,人長得文靜,學習成績好,對我也特
別好,我對她也心存好感。當時我為了考研,自己在校外租了間房子。那一年冬至,下了很大雪,晚上我在房子裏看書,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這個女孩子,臉凍得紅撲撲的,手裏提著一個飯盒,是她自己包的餃子送我吃。當時覺得非常非常的感動。”
“的確可以算得上很感動的事。不過,怎麼又是最糗的事呢?”我們問。
部長神情一下很沮喪,他說:“女孩子那天在我房間坐到半夜,看樣子晚上不想回去了。我當時不知道哪根筋錯了,跟她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她吃驚了半天,最終還是走了,後來再也沒理過我。這個算不算糗?”
我們爆笑,說算,當然算。簡直糗到家了。
下一個是水嬰,水嬰講自己最糗的事是向女孩子表白,對方回答她吃過飯了。最感動的事是以前曾經在一個話劇裏擔任過角色,得到了觀眾的熱烈掌聲。水嬰居然擔任過話劇角色?不是演裏麵的一棵樹吧。水嬰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是,是有名有姓的角色,不是出來講句台詞就被槍斃的那種。
輪到我的時候,我講了我以前在上海,合租室友的故事。“當時他有一個女朋友在石家莊,他和她剛分手。這個女孩子很不甘心,來上海找他試圖挽回。她給我電話的時候,我剛下班回家。她問我這個舍友在哪兒,我一聽是她,就假裝很忙的樣子,說我下午沒上班,在機場送朋友,不知道室友在哪兒。剛接完這個電話,幾分鍾後,室友就回來了。一聽到他進門,我就從房間衝出來,大聲說,‘你女朋友來上海找你了,趕快去躲躲吧……’話沒說完我就傻在那裏,原來她女朋友就站在他身後,正黑著臉看我。真是糗死了!”
我的這個故事博得了大家的一片掌聲,說:“精彩極了,那麼,最感動的事呢?”“最感動的事?嗯,是一張回國的機票。”我回答。“蘇小妹要回國了?”蚊子驚異地問。我不置可否。其實我說的是悠悠。但悠悠還會回
國麼?我不知道。
我的下麵輪到蚊子,蚊子講到他最糗的事是在酒吧尿尿,而且是尿到了我的杯子裏。說起這個,我想起和蚊子剛認識的情景,不由微笑。
蚊子說,讓他最感動的事,是收到以前同事送的999個手工做的幸運星……我臉色變了,我想送禮物的可能是梅西。螞蟻真是笨蛋,梅西西還在旁邊呢,他居然說這個。我從桌子底下踢了一下蚊子的腳。晚了,旁邊的梅西西已經聽到了,她臉紅得可怕,拍了一下桌子,拂袖而去。我拉了她一把沒拉住。
這個聚會,因為發生了這樣尷尬的事,草草收場。把別人都送走後,我決定和蚊子好好談談。梅西西是個好女孩,蚊子這個混蛋淨做混事。我和蚊子在路上邊走邊談。已經進入四月份,短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北京的春天,乍寒還
暖。不用我開口,蚊子就自己先苦笑,笑得十分幹澀。“今天晚上是我不對。沒辦法,說順口了,忘記顧及梅西西了。”“你知道就好。回去給梅西西道個歉,多哄哄她。”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問:“還是忘不了梅西?”“怎麼可能忘記!”蚊子低頭,想找個類似易拉罐之類的東西踢,卻找不到。“螞蟻,我告訴你一件事,也隻能告訴你,我是直筒子性格,有事存不在心裏,而這件
事又不能給別人說。”我點頭。拍了拍他肩膀,鼓勵他說下去。“梅西又來找我了。最近在QQ上聊天,她說很想念我,讓我去南京看她。”我驚異地“啊”了一聲,馬上回過神來,我說:“蚊子你不是真的想去南京吧?你傻了
麼?梅西西多好的女孩子,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如果這件事讓梅西西知道了,後果怎樣你知道!”
蚊子沉默。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說道:“我也很痛苦。梅西西是不錯,但真的和她在一起後,發現我們兩個人八字不合,性格都太過激烈,老是鬧別扭。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分外想念梅西,梅西很溫柔,總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我打斷蚊子,說:“總而言之,南京絕不要去。和梅西西性格不合可以慢慢磨合,梅西是你已經結束的故事,絕不要因她影響現在的生活。” 不去就是。蚊子長長地歎氣。
周六的時候,我去超市大采購。經曆了一個漫長的冬天,北京的春天終於來了。漫天的楊絮飄舞,春城無處不飛花。人們像冬眠過後的動物,也有了生氣。這年的春天天公作美,居然難得的沒有大的沙塵暴。再過半個月,天氣就會驟熱,北京長達半年的悠長夏季即將開始。
超市裏熙熙攘攘,我買了兩袋汰漬洗衣粉,幾盒抽紙,一些零食。拎著這些東西回家後,
我把髒衣服丟洗衣機裏洗,然後把房間好好收拾了一番,用濕拖把拖了硬木地板。幹完了這些,我撥打悠悠的電話,依然撥不通。上網看了一下,看見詩詩在線上。我在MSN上告訴詩詩,從下個星期起,可能和她見麵的機會要少多了。“不喜歡和我見麵?”詩詩問。我沉吟了一下。“自然不是。你知道的,我很喜歡你的。雖然和男女之間的愛戀有所不同,但想到你的
時候還是覺得非常親近。和你每次見麵也很開心。” “那麼?”
“悠悠要回國了,”我坦白道,“我先前給你提過她。她馬上要回國看我,如果不出意外,
以後就會和她在一起。她呢,是非常敏感的家夥,如果知道你的存在,隻怕要抓狂。” “明白。你這次是認真的是吧?”“要見麵了才知道。也許隻是備胎。”我開玩笑道。
四月十二日晚上,悠悠的手機終於撥通了。撥通的一瞬,我如釋重負。重新聽到悠悠的
聲音,我飄蕩了一個月的心終於放回了胸膛裏。非常踏實安穩的感覺。“你還記得我啊?”她語氣裏還帶著憤懣,我想她可能還在生我的氣,怪我沒有寄情書。“撥打你電話幾百次了。你現在在哪兒?”“在芬蘭,赫爾辛基,在街上走呢……不和你講了,手機國際漫遊很貴。”說完悠悠掛
了電話。
給悠悠打完電話,我整理了一下雜亂的思緒。總結如下:1悠悠還在生我的氣。2她的生氣說明她很在乎那封情書,也說明她非常在意我、喜歡我。3她會如期回國,早些時候,她在電話裏給我說,回國前會順便去北歐玩一圈,想去
看看霧海。4 機票沒換的話,她應該是十三日出發而非十三日抵達。我查了一下航班,赫爾辛基飛北京的航班基本都是早上抵達。如果是十三日到的話,她現在應該在飛機上才對。
我決定四月十四日早上去機場接她。另一個決定是馬上開始寫情書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