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季7(1 / 3)

Chapter5 夏初

夏天剛開始的時候,悠悠便很自然地和我走在一起。對我而言,悠悠是一份從天而降的禮物,得益於中國航天科技的發展,衛星回收技術十分了得,這份活禮物安然降落在我身邊,沒有出大的婁子。

麻煩隨之而來,要憂心的事情很多,但基本屬於幸福的煩惱。

由於幸福來得太過突然,很長時間內,我總覺得隱約有些恍惚不安。太陽照常升起,星河起起落落,我終於相信了這不是夢境。然後我又開始懷疑,悠悠是不是外星人,也許拆開她的肚皮一看,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金屬零件。我向悠悠提出了看她肚皮的要求,被她揍了個半死。

“螞蟻是地瓜,悠悠是香芋,永遠在一起。”悠悠說。

我聽了美滋滋的,可剛美了一會兒,我就不美了。怕我不明白,悠悠補充說,“香芋是香玉的諧音,意指她是香氣撲鼻的美玉。同時又暗合‘湘玉’之音,也就是說,史湘雲的可愛可親,林黛玉的才氣容姿,全都集於她一身。”

“那我呢?”我問道。“地瓜就是紅薯,也就是很土的意思。”悠悠笑答。我隻好苦笑著安慰自己,烤地瓜比烤香芋好吃多了。

此後幾天,悠悠在北京忙忙碌碌。我送給她的補達秀她吃了一點,效果馬馬虎虎。Jeff是悠悠在香港時認識的朋友,他家世代懸壺濟世,他也學了一手中醫妙術。聽說悠悠身體不適,他仔細問了悠悠的症狀,說要寄中藥給悠悠,悠悠留了我的公司地址。

身體好一點後,白天的時候悠悠在北京跑來跑去,把所有她想去的地方都去了個遍。晚上下班後我就去甜園看她,我們一起吃飯,然後在房間裏相擁看書。她看她的,我看我的。我從家裏帶了幾本我喜歡的書到甜園,其中有我最喜歡的王道乾翻譯版的《情人》——後來這些書陸續都被悠悠貪汙了。各自看書到半夜,我們深深的吻別,然後我獨自回家。一來二去,點點和我日漸親熱,每次一進甜園大門它就狂奔而至咬住我的褲管往悠悠的房間拖。

在相擁看書的時候,悠悠問我都曾經喜歡過哪些女孩子。這個問題以前她在德國的時候,曾經郵件裏問過我幾次。每次我都避而不談。蘇小妹的事她是知道的,其他感情我則不願回想起。我總覺得,憑吊記憶裏的墓地,是我一個人的事。

大約在好幾年前,認識蘇小妹之前,我在上海有個女朋友。同她睡過覺,交往了大約多半年。她炒的飯菜十分可口,脾氣也好。也曾喜歡過她,但從未有過心旌搖動的感覺。說到底,不是同路人來著。於是我提出分手。她自然大哭大鬧,提出和我剛開始交往的時候她還是處女的事,更讓我心煩意亂。當時我的冷酷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裏冰涼到底,最終還是幹幹淨淨地斬斷了關係。幹完了這件虧心事,我很長一段時間良心不安自責不已。為了逃避良心的譴責,我決定把她忘記。

悠悠問起的時候,以往我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子的樣子如幻燈片一樣在腦海裏切換,有的曆時已久依然清晰,有的早已模糊。我想了想,告訴悠悠,等以後再好好給她講講我的過去。

“那麼,在等蘇小妹的那兩年,有沒有喜歡過誰?”悠悠問。

“沒有。除了你之外。”我回答。

悠悠沒有再問下去。

抽空我和悠悠去見了蚊子,蚊子果真被嚇了個半死。他倒不是驚異悠悠的回國,而是驚異我和悠悠居然會在一起。

“你是怎麼把她搞到手的?”趁悠悠不在的工夫,蚊子偷偷問我。

“你是怎麼把梅西西搞到手的?”我反問蚊子。蚊子笑而不答。我倒是關心上次吃香辣蟹他和梅西西鬧別扭的事,蚊子擺擺手,說小事一樁,已然春風化雨。我聽了悠然神往,遙想梅西西淚飛化作傾盆雨的情景,不知蚊子有何神通,用何種手段安慰她。

悠悠堅持不肯住在我這裏,兩個人如果住一起,勢必擠壓各自的生活空間,這樣她回國寫書的計劃恐怕要泡湯。甜園總不能一直這樣住下去,在北京找個安頓之處,又成為我和她的共同任務。

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和朋友見麵的時間漸少。有天郭部長打電話約我吃飯,我以工作忙為借口想推掉。

“我有正事和你商量。”郭部長一本正經地說。

我倒不好推辭了,隻好問郭部長有啥正事,如果急的話我下班就趕過去。

“是這樣,我們部裏搞了個交友網站,就是為了專門解決部裏的大齡未婚青年的個人問題。我準備在網站上把我的資料填上去,寫了一份個人介紹。你不是號稱文青嘛!我找你吃飯,順便讓你幫我參考參考。”

我聽了覺得一陣寒意,想想就這點破事也值得部長請我吃飯,肯定有陰謀,保不準是他又看上哪個軟妹子,讓我代寫情書。我已經幫他代寫過好幾次,要知道給完全陌生的女孩子寫情書是多麼痛苦的事!每寫一次,我就覺得自己智商又下降了十公分。這次決不能再上部長的惡當。

我眼睛一轉,告訴部長,“你直接在電話裏給我念就好了,我聽聽看哪些詞句不妥。”

部長清了清嗓子,用他極為純正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念道:“尊敬的各位女同誌,冒號。還沒有配偶的我,現在愈加顯得滄桑和沉穩,既玩世不恭,又詼諧幽默,是一個有事業,值得信賴和依靠的熟男。”

“由於事業的巨大壓力,臉上略加憂鬱和滄桑的表情可以擊碎任何一個女人的心靈屏障,寬闊的胸膛可以讓女人融入其中,溫暖幸福。”

“當我有心事的時候,會點起一顆香煙,寥寥白霧中一言不發,從側麵看,完全能看得出這個男人略顯憂愁的性格中卻深透著剛毅。無人不會為此感人卻無聲的畫麵所感染,所驚歎……”

“我帶著一個半框眼鏡,深透著一個完美男人文雅、機警、精幹、溫柔和成熟的韻味,雖然我寡言少語,但往往語出驚人,其話語中透露的深奧道理與深邃的文學功底,讓世人震撼與驚歎……”

“我的性格剛毅而深邃,可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世間俗不可耐的紛擾太多,不禁讓我對這個世俗的世界產生一絲憂鬱和惆悵,BTV7那種娛樂節目自然不適合我這樣的男人出現,也不配讓我出現在那裏。雖然我凜然豐神俊,談笑氣如虹,但這是一種本質,一種自然的內涵,並不是去那種電視節目中耍活寶的資本。低調是一種美德,更是一種習慣,我已經不太去接觸那些汙濁的娛樂節目了,因為,我隻去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

“如果你喜歡成熟、上進和博學的男士,如果你希望和我一起探討人生,請和我聯係。謝謝!”

聽完了部長的這段介紹,我隻有一個評價:精彩絕倫。我告訴部長,這段介紹已經精彩之極,根本無需潤色,隻管發上去就是,保管會有慧眼識英雄的女孩子駕著七彩祥雲來接你。

周三晚上,我和悠悠去看了場電影。

時至今日,電影的名字早已忘記。那天所有事情的細節曆曆在目,清晰可辨,然而就是想不起電影的名字。我的記憶總出這樣的毛病,隻記得細節,卻忘了我要回憶的正題。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悠悠給我發短信,問我最近可有好看的電影,她想和我一起看。我去網上搜了一下近期影訊,影院正在上映的電影沒一個看得順眼。

“剛看了一下,最近上映的好片很多好多,不知道你喜歡哪種。”我當麵撒謊。其實也不能算撒謊,電影好看不好看,要看你身邊是誰一起。悠悠喜歡看電影,我喜歡悠悠,那我自然應該喜歡陪悠悠看電影,而和悠悠一起看的必然是好片。這是非常簡單的邏輯。

“警匪片不要,太鬧。動作片不要,太吵。愛情片不要,我看到傷感處會哭。恐怖片不要,我膽子很小。科幻片不要,喜劇片不要,曆史片不要……”悠悠明顯是故意為難我。

“那你隻好看我了。”我答複她的短信道。

“恐怕隻能如此。”悠悠答。

我想起我最近幾年的悲慘觀影史。

最近幾年,我到北京後,看電影的兩個夥伴是詩詩和水嬰。和詩詩約會看電影,我總是心不在焉,剛看完電影就把所有情節忘得一幹二淨。詩詩問起我來,我常常答非所問。她說哈利波特魔法的神奇,我說天上的月亮像白屁股。我總是這樣神魂顛倒,倒不是我有意為之,而是因為我和詩詩看電影的時候,大腦、眼睛和耳朵根本沒有工作,就好像沒有按Power鍵的電腦。此時我身上唯一工作的儀器是鼻子。你永遠不知道電影院裏這些人的味道有多少種,這些味道雖然輕微,但是卻是某個人獨特而唯一的標記。我常常想,這些身上有香水味、煙味、酒味、汗味、狐臭味、冰淇淋味、剛吃過的曉林火鍋味的人們,他們聚集在這樣一個黑屋子裏,是為什麼呢。固然是為了看這場電影,然而他們是如何同時有這個念頭,在同一個時間湧入這裏呢?不明白。

我就是這樣心不在焉,所以和詩詩一起看完每場電影都等於白看。這樣也有好處,好處就是下次還可以和水嬰再看一遍。不好的地方是水嬰乃是個大嘴巴,最喜歡看電影的時候不顧旁人的側目,隨意評論,譬如警察太傻啦,歹徒不夠剽悍啦,男女主角接吻不夠有力啦,床戲借位的角度不對啦,編劇腦袋壞掉啦,諸如此類。因為水嬰是這樣的大嘴巴,所以每次和他看片我都看得分外認真,又趕上這幾年國內導演集體抽風,因而我就看了無數爛片。

六點半的時候悠悠發了個短信過來:“你還在公司?”“是。這就收拾東西走了,一會兒去甜園接你,晚上我們去王府井新東安影城看電影。”“快到公司電梯旁邊的樓梯來。”公司電梯旁邊的樓梯?那是公司煙鬼平時吞雲吐霧的地方。悠悠叫我去這裏幹嗎?莫

非……我心怦怦跳著,匆忙收拾完東西,關了電腦,一路小跑出去。剛進樓梯口,一個溫軟馨

香的身體撲到我懷裏。是悠悠!“怎麼來公司也不告訴我?”我嗔怪道,更多的是開心。“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們公司地方還真難找,還好以前給你寄過東西,記下了你們公

司地址。”悠悠笑道。悠悠是個小瘋子,她做事情總是這樣帶著三分瘋癲,又瘋得讓我愛憐交加,內心柔情無限。溫存了一番後,我們挽手去樓下一家港式茶餐廳吃了頓飯,然後坐地鐵前往王府井。

地鐵裏人潮洶湧,但是比起上海的地鐵來,北京還是小巫見大巫。北京的地鐵人擠人,上海的地鐵人貼人。不過最屌的還是春運的火車,春運的火車人壓人。

我右手抓著扶手,左手攬著悠悠。悠悠雙手環繞,緊緊抱著我的腰。我知道我們這個樣子未免讓人側目,趕在三十年前說不定會被抓起來以流氓罪論處。可有什麼關係呢?幸福滿溢的時候,我和悠悠一刻也不願意分開。

我們在建國門換乘一號線,很快到了王府井。夜晚的王府井燈火輝煌,如同白晝。步行街上人來人往。我和悠悠牽著手在人群中穿梭而過。“那邊是小吃一條街,”我指著左邊的一條街道給悠悠介紹,“我隻去過一次,東西難吃

無比,是專騙外國鬼佬的好地方。” “我也是半個鬼佬,下次我們去那邊吃東西好不好?”悠悠笑。我不置可否。鬼才要吃那樣難吃的東西!不過悠悠如果真的想去,我願意陪她做鬼。反

正又不是砒霜,總不見得藥死了我。

沿著步行街往前走了大約十分鍾,我們到了新東安商場。夜晚的新東安人很少,進去感

覺整個商場空空蕩蕩。新東安影城在五樓,我們坐著扶梯而上。到了五層,悠悠突然不走了。“怎麼了?”我疑惑地問。悠悠不答,嘴巴撅著,拖著我的手搖了一搖。沿著她的目光,我看到旁邊有家DQ冰淇

淋店。原來如此,我笑了。“你等著。”我放下悠悠的手,走進店裏,要了兩杯芝士櫻桃味的暴風雪。店員問我要

大杯還是小杯,這時我犯了一個要命的錯誤,我說兩個大杯。看到我拿著兩杯冰淇淋走來,悠悠高興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最喜歡吃冰淇淋了,”她接過我手裏的冰淇淋說道,“不過呢,我又怕胖。所以隻吃

一口,剩下的給你。” “啊?”我苦笑著,“怎麼你不早點說?”悠悠把冰淇淋杯子口朝下倒了一下,說這裏的冰淇淋還不錯,倒杯不掉。她果真隻吃了

一口,剩下的丟給了我。我很快嚐到自己釀下的苦果。兩杯大冰淇淋,這可要了我的命啦!“吃不完的話可以不吃。”悠悠看我一臉的苦相,說道。我如蒙大赦,準備把其中一個冰淇淋丟垃圾箱裏。“不許浪費。”悠悠撅嘴道。結果在悠悠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我還是把兩杯冰淇淋吃了個幹幹淨淨,凍得我嘴巴都麻

了。看著我吃完,悠悠顯然很高興。“這就對了!好吃麼?”“好……吃……吃……”我哆哆嗦嗦回答。一半玩笑,一半是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