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是電影淡季,沒有什麼特別的影片。我和悠悠在售票處選了半天,選了一場已經
開場五分鍾的電影。進場前買了爆米花和可樂,這次我學乖了,爆米花買的小杯。看完電影已是深夜,最後一班地鐵時間已過,我們打車回甜園。不知是否因為電影的感染,悠悠那天的情緒很好。回去路上她給我講了很多故事,她講
了自己小時候是如何的被姐姐欺負。
“我姐姐個性要強,長得帥氣,像男孩子,個性也像男孩子。她學習成績好,又能說會道。不消說,從小她就是爸媽的驕傲。家裏來親戚,爸媽總喜歡把她當寶貝似的介紹給親戚。而我呢,就是沒人注意的醜小鴨罷了,一直活在姐姐的陰影下。”
“姐姐的性格霸道,她要的東西必定要到手才肯罷休。我受了她不少欺負。當然啦,我也不是吃素的,受欺負的時候,我就和姐姐打架。別看姐姐比我高大,她沒我手快,打架不一定能打過我。”
仿佛為了驗證這一點,悠悠示威似的對我揚起了她小小的粉拳。我點頭表示認同她的武力炫耀。她接著說:“後來我們年齡大了一點,架是不打了,改為唇槍舌劍。她又沒我嘴巴快,
說也說不過我,經常被我氣得啞口無言。” “聽起來不像你姐姐欺負你,倒像是你欺負你姐姐。”我評論說。悠悠笑了一笑。路邊的街燈昏黃,照進飛馳的出租車裏,光線忽明忽暗。悠悠半靠在我
身上。
“我和我姐姐就是冤家,見麵就吵架。如果真論起來,她倒沒欺負我什麼,但是我就是覺得活在她的陰影底下。後來終於想通了,姐姐的性格強勢,喜歡控製所有的事情,而我呢,最討厭別人控製我,所以要拚命掙脫。我要強的性格就是那個時候養成的。我們這家人都有點古怪,老爸是工程師,現在去了澳洲當太極拳教練。老媽呢一點不像是老媽的樣子,從來不關心我。我初中時胸開始發育,以為是自己得了病,又不敢告訴老媽,自己找了布把胸口纏起來,就這樣纏到了十七歲,而老媽居然沒有任何懷疑,也從來沒問過我。你能相信有這樣粗心大意的老媽?”
聽到這裏,我偷偷瞄了一眼悠悠的胸口。怕悠悠注意到我的不良企圖,我看了一眼趕緊轉移視線。
悠悠沒有注意到我的小動作,她的頭靠在我肩膀上,繼續說道:“姐姐也是,大了後滿世界跑,結婚後也不安分,去了日本學做法國料理。學成後回到上海當調酒師,是帶女伴回來的——我姐姐有同性戀傾向,我早發現了,一直不敢告訴我姐夫。不覺得我們這家人古怪?”
“世間百態。”我回答。回到甜園,一進門看到徐哥在院子的沙發裏躺著。“回來啦!”看到我們進門,徐哥先打招呼。“看電影去了。徐哥還不睡?”我回答。悠悠躲在我身後,好像有點害羞。我們上樓,一進門還沒有開燈,就迫不及待地吻在了一起。黑夜裏我能聞到悠悠身上的
陣陣幽香。“今晚我不想回去了,就在這裏睡。明天從這裏上班還近一點。”我說。“不行,”悠悠堅決地說,“徐哥看到我們一起進來了,你在這裏過夜,明天他會笑死我
的。” 我想了一下,覺得悠悠說的有道理。“那很晚了,你早點洗澡休息,我先回去了。”我說。悠悠不許我走,讓我再陪她一會兒。其實我也很不舍得和悠悠分開,哪怕分開一會兒就
覺得心裏空空蕩蕩。我們躺在床上久久抱在一起,一直沒有說話,也一直沒有開燈。有極微弱的光亮照進來,
是星光吧。這是一個寧靜的小小世界,屬於我和悠悠的。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坐起來,說我必須要走了,否則明天上班準要打盹。“我舍不得你走。”悠悠在黑暗裏說,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聽出她話裏的柔情蜜意。
我心裏一蕩,又俯身抱了她一抱。“我也舍不得你。”我說。過了一會兒,悠悠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要不,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邊吧。”我狂喜地抱緊了悠悠。起身開燈,悠悠開始收拾東西。睡衣、麵膜、洗麵奶、麵巾、唇膏……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悠悠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塞到一個背包裏,化妝品是單獨放到一個透
明塑料小包裏的,竟然有如此之多,滿滿塞了一包。悠悠說,“即使這樣,也是因為臨時去
你那裏待一晚,所以隻拿了很小一部分。” 我幫悠悠背了包,她是杜十娘,拿了她的化妝品百寶箱,我們悄悄下樓。已經是淩晨。初夏的夜晚,沒有風,我們走在撒滿星光的胡同裏。路在前方,隻管走就
是,盡頭是天堂。我突然想唱支歌,又怕我破驢般的嗓子驚擾了這個寧靜的夜。悠悠想起什麼,她搖我的手臂,“我們關係還沒確定下來呢,你做我的男朋友吧?”這還用說!我想。悠悠固執地又搖我手臂,一定要我親口說。“悠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最疼最喜歡的女朋友。”我說道。聽了我的話,悠悠仿佛一下很安心,她安心的牽上我的手。我們就這樣一路牽手回到了
我的狗窩。
這天,我和悠悠睡覺了。我不知道悠悠如今是否後悔,但在當時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我們渴求對方,我們渴求對方的肉體,我們渴望融為一體。除此以外別無所求。黑暗裏,悠悠仿佛一朵白色的百合,她一點一滴地綻放,對我開放。而我則一點一滴地
沉浸在百合的花香裏。她的肉體是這樣聖潔和完美,我仿佛帶著一點宗教般的虔誠和她結合。一切平息後,我們久久緊緊抱著。“哎,螞蟻,你多久沒做過了?”悠悠問。“兩年多……或者是三年?我不記得了。蘇小妹出國後就一直孤身一人。” “那不會想麼?”
“大多數的時候不會,我嘛,好像不是欲望很多的那種人。想通了其實也覺得索然無味。也有欲望特別強烈的時候,不是還有雙手嘛。”我用手摩挲悠悠光滑的後背,悠悠更緊地抱著我。我們就這樣抱著,不知不覺中沉入夢鄉。
早上醒來,覺得有東西在擦我的嘴。嚇了我一跳,趕緊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悠悠穿著睡衣,側身躺在被窩裏,一隻手支著頭,正瞪著一對烏黑發亮的大眼睛看我。看來剛才是她幹的好事。她用嘴巴輕輕咬我,生生把我咬醒了。怪了,這家夥,難道是齧齒類動物不成?
看到我醒來,悠悠吃吃地笑。她伸出一根柔膩的指頭刮我的臉,給我刮羞。“睡得跟豬一樣,怎麼推都推不醒你,隻好咬你。”悠悠說。宋代蘇洵說,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我睡
覺頗有大將軍的幾分神采,一旦睡著,哪怕地震海嘯,九級台風,也很難將我從夢中驚醒。小時候曾經有一次睡覺從床上翻到地上,在地上睡了半夜。早上爸爸來我房間,被地上呼呼大睡的我絆了一跤。很難說這樣是好事還是壞事,爸爸常說,如果半夜發生地震,第一個震死的肯定是我。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假裝驚慌失措:“壞了!我的鼻子呢?我的鼻子怎麼沒了!一定
是被哪隻大老鼠給吃了……”悠悠笑得花枝亂顫:“你見過這麼漂亮的老鼠?”她歪頭看著我,然後俯身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鼻子,一臉認真地說:“好啦!鼻子還你了。”誠如斯言,世界上確實沒有這麼可愛的老鼠。起碼老鼠不會有悠悠這麼漂亮的大眼睛,
沒有她吹彈可破的肌膚,更沒她這樣圓滾滾的小屁股。我看了一下枕頭邊上的手機,時間指向早上六點三十五分。時間還早嘛!我用被子蒙住
頭,宣布我要賴床。賴床不到一秒鍾就宣告失敗,悠悠伸手揪住我的鼻子把我揪了起來。“你還要上班哪!”悠悠說。我隻好不情願地爬起來。
悠悠是這樣的天才,她能在短短幾分鍾內把一個最整潔的房間魔術般變成一個最雜亂的房間。
床頭桌子上是悠悠的百寶箱,箱子裏的各種寶物雜亂地在桌子上堆著,有十多種名目繁多的化妝品,還有鏡子、梳子、眉筆、吹風機、手鐲、口香糖、手機、充電器、鑰匙等等各種小物件。悠悠昨夜帶來的背包委屈地蹲在房間地上。衣服架已被悠悠的幾件衣服占領。電腦桌上除了有我的破台式機,又多了個悠悠的富士通筆記本電腦。我一邊穿衣服,一邊環視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房間,發表感慨:
“悠悠,我第一次覺得,我的房間好小。”悠悠冰雪聰明,馬上明白我意指什麼。“你的房間本來就小嘛!”她說。房間雖然亂了很多,但多了一種親切而溫暖的味道。我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個破狗窩,
多少有了點家的感覺。我去刷牙洗臉,等我回來,悠悠也起床了。我勸她多睡一會兒,她怕一會兒太陽升起太
熱,想早點回甜園,我隻好作罷。“你是不是抽煙?”收拾她的東西的時候,悠悠突然問我。“對,煙齡十多年,小學時就開始抽。”“為什麼抽煙呢?對這個東西有癮?”我搖頭:“談不上有癮,平均每天一兩支,寫小說的時候就會抽,平時也想不到要抽。
這玩意兒,說到底,慣性罷了。” “那戒了吧。長期抽煙必然對身體不好,再說了我很討厭煙味。” “好,答應你。” 我從抽屜裏翻出最後一盒未開包的萬寶路,我抽煙很少,存貨不多。找了一支筆,我在
上麵寫道:封,螞蟻。一邊寫我一邊念叨,煙兄啊煙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我們後會無期。我和煙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悠悠在旁邊看著笑,她說,“螞蟻,你很有寶玉的癡氣。不過你肯為我戒煙,我還是開
心的。” “開心什麼?那是因為我沒煙癮啊!”我做鬼臉道。
四月二十一日北京下了一場小雨。雨一直淅淅瀝瀝飄著。從小在北方長大,因為雨難得,所以尤為喜歡這種天氣。這天是我二十六歲生日。說來也怪,我竟然活到了二十六歲,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正在
悄然逝去,想起這點多少有些悵然所失。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多少似水流年就這樣悄然遠去,我也真想喊他娘的一嗓子。今天是周五,按理說應該晚上和朋友們聚餐慶賀一番,但這天的聚餐提前到了中午。因為悠悠已經預約了這個晚上,她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晚上我去甜園接悠悠。見到悠悠我問她給我什麼驚喜,她說保密。悠悠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又是滿滿一個背
包。我替她背上,她說我們走吧。“我們去哪兒?”出來甜園後,我問道。“工體離這裏有多遠?”“打車十五分鍾,走路半個小時。”“那我們走吧。”去工體?今天好像沒有什麼球賽,也沒演唱會。難道悠悠說的生日驚喜是去工體跑步?
我滿腹疑竇。但沒說什麼。
悠悠撐了一把傘,這把傘上麵印有水墨山水畫,十分之袖珍,簡直隻有兩個巴掌大小。我記得上次我和悠悠去吃浙江菜,她撐的是太陽傘,天知道她又從哪兒買了一把這樣的雨傘。她撐傘隻怕不是為了避雨,而是為了好看。好在雨很小,走了半天我的頭發也隻是微有濕意,不至於被淋成落湯雞。
“新白娘子傳奇。”悠悠比劃道。“什麼?”“看見我的傘了沒?這種傘我老家那裏比較常見,很有江南水鄉氣息。那天去東方銀座
買東西,無意中看到,很喜歡就買了。買了之後就等下雨,下雨好撐傘和你一起走。你是許
仙,我是白素貞。嘻嘻。”原來如此。“可我明明記得,許仙借給白素貞一把傘,自己手裏還有一把呢。”“你是大男人撐什麼傘嘛!”罷了罷了,怎麼說都是悠悠有理。我點頭。悠悠把一隻手伸給我牽著。我們牽手從馬路
左邊往東走。走到保利劇院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什麼,搖了搖悠悠的手,說:“悠悠,你好像很喜歡
走路嘛。” “和你說過的,我很討厭坐車,能不坐車就不坐。” “暈車?”“倒也不是。討厭汽車上的味道。還有就是我身體不好,經常浮腫,醫生說走路可以消
除浮腫。咦,我怎麼記得我給你說過?”“說過的。隻是今天看你走路走得如此專心致誌,又想起來,所以隨口問你一句。”悠悠扭頭轉向我,看著我的臉,像研究什麼似的。“你好像不喜歡走路?”悠悠問。“怎麼可能喜歡!不過你要走路我陪你就是。”我答道。“那可多謝你啦,可我還是希望你也喜歡走路。”“我會努力的,”我點頭,“其實去年曾經有段時間每天走路上班下班……”我突然意識
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馬上住口。悠悠大感興味:“啊?那是為什麼?鍛煉身體?”“不是。能不說理由麼?”悠悠撅起了嘴巴。我看了心軟,隻好說:“告訴你後你不生氣?”“你先說。”“好吧,”我懷著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坦白道,“去年有段時間花錢花得特別厲害,
恰好蘇小妹的手機壞了,她想要三星的一款手機,在澳洲那邊買不到她想要的型號,我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