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個月工資給她買手機寄了過去。”“這和走路有什麼關係?”“錢花光了,隻好走路上班下班啦。”“嗬嗬!可真有你的。”“承蒙誇獎。”我謙虛地承讓,其實有點心虛。果然,悠悠嘴巴撅得老高,不說話了,低頭往前走。雨靜靜地飄著。世界安靜地搖擺,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哎,生氣了?”我捅了捅悠悠的胳膊,問道。悠悠還是不說話,側身不理我,隻是嘴巴撅得更高了。我想如果舉辦世界撅嘴大賽,悠
悠保管能得冠軍,連澳大利亞鵜鶘都比不過她。倘若我是評委,就在她嘴巴上掛十個油瓶,
再掛一個獎章。比賽的事還早,眼下看來形勢不妙,還是早早服軟為是。我清了清一嗓子,說道:“悠悠別生氣,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嘛。”悠悠終於開口:“我吃醋。”“那你要怎樣?”悠悠思考了一下,眼珠子咕嚕一轉,問道:“你那個時候下班回家走多遠路?”“大概一個小時。”“好,下周陪我走路,走三個小時!一定要超過蘇小妹!”我嚇了一跳,吃驚地說,“多……多少?”悠悠似笑非笑地說:“三個小時。怎麼,嫌少?”我趕緊說:“不少不少,你說多少就是多少。下周找個時間陪你走路就是。”悠悠終於滿意地笑了,作為獎勵,她探身過來吻了吻我的麵龐。我心裏一邊盤算三個小
時大概可以走多遠,一邊悔恨自己的大嘴巴。
我們沿著工體路北麵的人行道繼續向前走,雨下了一會兒終於停了。
快走到工體對麵的時候,悠悠突然停下來,辨認了半天,說就是這裏。
路邊綠樹掩映之下,是一座三層的獨立小樓房。這裏是菩提會所,泰式按摩,原來悠悠說的生日驚喜,就是請我做泰式按摩。悠悠的哥哥上次帶她來過,難為她這個路癡居然能記得這個地方。
這裏一層是西餐廳,我們從右側的小路繞過去,後麵有一個樓梯,上去後別有洞天,環
境十分優雅。悠悠要了自己上次的按摩師,我首次來這裏,所以隨便叫了個按摩師。這裏的按摩十分地道,做完之後,我覺得渾身輕鬆。“如何?”在房間裏休息的時候,悠悠問。我點頭:“非常地道。”悠悠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房間的燈光調的很暗,從我這裏看過去,悠悠的麵龐一片模
糊。我突然心裏一陣暖意,如同北大西洋暖流緩緩浸過全身。我突然有衝動想抱一抱悠悠,但又不想起身。隻好在心裏默默地抱她,不知道她是否有感覺到。良久以後,我們起身結賬,打車回我的狗窩。
“你餓不餓?”出租車上,悠悠問。悠悠這麼一說,我好像真有點餓,肚子幹癟得一塌糊塗。我老實承認,不止餓,而且餓得厲害,現在簡直可以吞下一頭牛。悠悠點頭,拍了拍身邊她的背包,告訴我包裏有吃的東西,不過現在不給我吃,等回家
後再說。回到我的狗窩後,一進門我就要求打開背包分贓,我要吃東西。悠悠堅決製止了我,她說等一下。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悠悠從客廳搬了兩把椅子到臥室的陽台,我好奇地跟了過去,不知道這個鬼精靈又要搞什麼鬼。
我的陽台和臥室之間是落地的可以拉開的玻璃門,陽台地麵是藍色的瓷磚,離地一米多有一圈寬約三十公分的青石台,把整個陽台圍起來。夏天的時候,我有時候會把椅子搬到陽台上,放平撐開,拉開窗戶,然後抱著筆記本上網。夏日的涼風習習,經常看著看著我就沉入夢鄉,直到淩晨的露水把我浸涼驚醒,才會回房間睡覺。
悠悠把兩個椅子搬到陽台上,對著窗外。然後把背包拿了過來,拉開拉鏈,魔術般的變
出一個小包的塑料袋,還有一個包裝很精美的小蛋糕。我撓頭,指著她手裏的塑料袋,問,“這是什麼?”悠悠笑而不答,反而問我:“有火機麼?”有,當然有。我回到臥室,從抽屜翻出了早已塵封的ZIPPO打火機,順便加滿了油。難道是因為今天我生日,所以悠悠特許讓我抽香煙?事實證明,這完全是我的幻想。回到陽台,悠悠已經把袋子裏的東西掏了出來,放在了陽台的青石台上。原來是幾十個
蠟燭。這種蠟燭圓柱形的,外殼是銀色的金屬,隻有大概五六公分高。中間是蠟燭芯,白色長長的撚子。悠悠接過我手裏的火機,把這些蠟燭全部依次點燃。窗戶外麵是無邊的黑夜,這片燭火
印在玻璃窗上,整個陽台全是暖黃色。我傻傻地看著這一切。悠悠拍了一下我的腦袋,“喂!”我醒過神來,不知道說什麼好。悠悠坐在左邊的椅子上,然後把右邊的椅子拉開,拍了一下,示意我坐下。我乖乖地坐
下,甘心受她的擺布。然後悠悠打開了蛋糕的包裝,用自帶的塑料刀把蛋糕從中間分成兩份。“生日快樂。”悠悠說。“謝謝。”好像除了這兩個字,我說不出別的話。悠悠看到我這個傻樣子,“撲哧”笑了。她說別傻了笨蛋螞蟻,快吃蛋糕吧。遠處對麵的幾幢居民樓萬家燈火,我和悠悠坐在四樓的陽台上,風卷殘雲地吃蛋糕。這是我有生以來,我最難忘的一個生日。
生日那天,半夜的時候我醒了。那天晚上吃了半個蛋糕,還有悠悠帶來的一個蘋果。我想我多半沒吃飽。所以確切地說,
那天我是餓醒的。而悠悠這個家夥胃恐怕不到我的一半大,她晚上吃了半個蘋果就說飽了。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不敢開燈,怕把悠悠驚醒。很快我覺得我這個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悠悠在床裏麵呼呼大睡,還打著悠哉的呼嚕,看
樣子就是五級地震也很難把她驚醒。難以置信,悠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居然會打呼嚕!是那種輕而綿長的呼嚕,從第三宇宙而來,呼嘯而至,又倏然離去。如此往複。我沒有穿拖鞋,躡手躡腳地踮著腳步,輕輕打開臥室的門,去客廳的冰箱找吃的東西。
翻了半天,天可憐見,居然讓我找到了半片麵包。親娘嘞,這個可是我的救命幹糧!雖然不知道已經放了多久,吃了會不會死人,但饑餓已經讓我喪失了理智,我好像豬八
戒吃人參果一樣,幾口就把麵包吞了下去。可我畢竟不是豬八戒,也沒他的福氣,還不至於食不知其味。吃完後回味了一下,覺得味道有點不對,不由悲從心來。一邊罵自己嘴饞不爭氣,一邊顧影自憐,憐惜自己堂堂七尺漢子,居然被餓得這樣饑不擇食,也不知道會不會食物中毒。
回到臥室,悠悠還在繼續打她的呼嚕。剛吃了半片餿麵包,我惡作劇的心理難以抑製,
決定把悠悠打呼嚕的聲音錄下來,明天放給她聽。我從床頭邊摸出我的手機,按下錄音鍵,伸到悠悠頭邊。手機的屏幕光亮顯然驚動了悠悠,悠悠迷迷糊糊地夢囈:“媽媽……螞蟻……”我心裏一暖,把手機關掉,悄悄上床抱住悠悠,繼續我的溫柔夢。
無邊無際的黑色大海,天空一會兒橘紅,一會兒金黃。我站在白色帆船的桅杆頂部,極目遙望四周。海況出奇的好,海水泛著粼粼波光。有鯨
魚在前麵遊過,噴出高達數十米的漂亮水花。前方海平線處,一座綠色的島嶼漸漸浮現。“前進!開足馬力前進!”我拔出指揮刀,意氣風發地喊道。“是!長官!”艄公答道。這個艄公並非人類,乃是一頭褐色羽毛的鴕鳥。它把風帆拉
起,又搖搖晃晃跑到船尾的動力艙,用粗壯的雙足蹬曲軸。這艘帆船喘著粗氣往前衝,不一會兒就抵達了島嶼。我跳下帆船,踏上島嶼。這是一個方圓大約幾十公裏的小島,島上叢林鬱鬱蔥蔥,熱帶特有的椰子樹迎風而立。有成群的海鷗在島嶼上空盤旋,清脆的尖叫劃過長空。一頭恐龍從叢林裏跑到海灘,在我的麵前立正站立。這頭恐龍看起來如此親切熟悉,我
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就是我小時候經常夢到的那頭恐龍。“龍兄,辛苦了!”我拍拍它的頭以示鼓勵。“報告長官!我是女性!”恐龍昂首答道。我愕然良久。見鬼,這家夥居然是女的,難道幾十年來我一直看走了眼?“我們的部隊準備的如何?”我問道。
“全部在叢林裏潛伏。一水兒的噴火飛龍,保管叫對麵島嶼的鐵甲軍丟盔棄甲!”很好。我滿意地笑了。突然正色道:“檢閱部隊!”“是!”恐龍答道。它仰天長嘯一聲。大地突然顫抖,叢林裏衝出幾千隻紅色的噴火飛龍,它們衝到海灘後自動列成整齊的方
隊。幾千隻恐龍個個威武雄壯,它們是這個世界上紀律最嚴明的作戰部隊。不用我指揮,我麵前的雌性恐龍自覺地伏下了頭頸。我跨足騎了上去,它一抬頭,把我舉到二十多米的高空。望著沙灘上整整齊齊的恐龍部隊,我心裏滿是豪情。幾海裏外,另一座黑色的島嶼若隱
若現,此次作戰對象鐵甲軍就在那個島嶼駐守。我開始發表我簡短的戰前演講:“兄弟們!姐妹們!殺上鐵甲島!為恐龍的榮譽而戰!”所有恐龍齊聲應答,昂首嘶叫。叢林裏歇息的海鷗受到驚嚇,紛紛飛起。幾千隻紅色恐龍接著飛上空中,像一片紅色的烏雲,向對麵的鐵甲島殺去。就在這個時候,平靜的海水突然開始騷動,天地為之色變的大海嘯鋪天而至。一個浪頭
撲來,我從恐龍背上掉了下去,不停地往海底沉去。夢醒之前,我最後的一個念頭是:有沒有搞錯?怎麼又是沉到水底……
啊!我驚叫一聲從夢中驚醒。悠悠睜著大眼看著我。她在被窩裏靠著床頭的枕頭半坐著,懷裏抱著我的ThinkPad筆
記本電腦。“做噩夢了?看你一頭汗水。”悠悠伸手過來給我擦汗。我歎氣:“不是噩夢,是好夢。夢到我成了大將軍。可惜剛要打仗,夢就醒了。這個將
軍做的可真夠窩囊。” 悠悠點頭。“大將軍,你的電腦係統密碼是什麼?”我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一圈——我的電腦開機密碼是蘇小妹的生日。用女朋友的生日做電腦的開機密碼,好處是每次輸入的時候都會加深記憶,不至於等她
生日時忘記送她禮物。壞處是每次換女朋友,密碼照例要更換。忘記更換遲早要吃大虧,如
同我現在這樣。“19×××××1114。”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一邊答一邊偷偷看悠悠的臉色。悠悠狐疑地輸入密碼,順便用鼻子在空中嗅來嗅去,似乎鼻子可以嗅出她疑慮的真相。“這個密碼是誰的生日?”果然她會這麼問。我眼看劫數難逃,隻好老實承認,是蘇小妹的生日。在某些人麵前直
說謊話,在某些人麵前直說實話,是我的原則。悠悠鼻子哼了一聲,臉色一沉。我搶過她手裏的電腦,快手快腳地把係統密碼改了。“密碼改成什麼了?”“你的生日。”“別討好我,我才不稀罕。這次換我的生日,下次指不定換哪個女孩子生日呢!”麻煩大了。看來不表決心寫血書隻怕是過不了這關。我心一橫,鄭重說道,“悠悠,你放心好啦。以後永遠用你的生日做開機密碼,再也不
換啦!” 悠悠臉上這才有了笑容,如同春花初綻。“拉鉤上吊!”她伸出小指頭。我伸出小指和她勾了一下。
“好啦!你先去洗臉,回來我唱歌給你聽。”悠悠似笑非笑地說。每次看到她這樣的表
情,我都有大難臨頭的感覺。我隱約覺得不好,硬著頭皮去匆忙洗了把臉。今天是周六,理應是我的法定睡覺日。現在可能成為我的法定受難日。洗臉回來,悠悠拍拍被窩,示意我躺回床上。難道要和我做早操……我大喜,一招餓虎撲食,撲到悠悠身上。悠悠則在被窩裏伸出纖
纖玉腿,一招佛山無影腳,把我踢了下去。“你幹什麼?”悠悠杏目圓睜,瞪眼喝道。我撓了撓頭:“我以為你要和我……”“想得美!”悠悠砰的一聲在我頭上打一個大大的爆栗:“老實躺好,聽我唱歌。要聽誰
的歌?”“悠悠的《我愛打地鼠》。”悠悠笑著作勢要打我。完了她說:“螞蟻你給我正經點。”“正經的?那隨便好啦,反正你唱的我都喜歡。”“你嘴巴塗蜜啦。好吧,給你唱ChristinaAguilera的《Whatagirlwants》。”Whatagirlwants,Whatagirlneeds……悠悠唱了幾句,突然中斷了。原來是忘記台詞了。於是我又多了一個任務,幫她找歌詞。悠悠唱完這首歌後,我拚命鼓掌。這倒不是違心討好她,悠悠確實唱得不賴。“接下來唱誰的?”我問。“王菲全集。快給我找歌詞。”《情書》《紅豆》《棋子》《誓言》《當時的月亮》《笑忘書》……我一首一首找歌詞,悠悠一首一首接著唱。就這樣,這個上午,悠悠在被窩裏開了一個小型演唱會。雖然隻有我一個聽眾,但她唱
得十分開心。每唱完一首歌,她都會問我,好聽不好聽?我照例回答好聽,天籟之音也。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有些好笑,後來卻有點感動。我漸漸明白,悠悠那天唱歌給螞蟻聽,隻是因為她想唱歌給螞蟻聽。
那天悠悠唱完歌後,我答應和悠悠回頭一起去錢櫃唱KTV。這個約定,很久很久之後才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