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季8(1 / 3)

Chapter6 夏至已至

“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文明的一大步。”公司衛生間裏,水嬰站在小便池前,往前邁了一步然後說道。

聽了這句話,我差點背過氣去。

當時我剛開完周一例會,回辦公室前順道去衛生間放水,水嬰悄無聲息地站在我旁邊的

小便池前,扭頭對我說了這句話。說完之後,還扭頭衝我古怪的一笑。我的尿意被他打斷,飛流瀑布幾乎要縮回去。混蛋水嬰,這是學的什麼壞毛病?我剛要罵他,他下一句話又把我給嚇一跳。“聽說悠悠回國了?”水嬰慢慢悠悠地說。怪事,水嬰怎麼會知道悠悠這個人的?我記得我從來沒有給他提過。十有八九是蚊子泄

密。下次見了蚊子等我胖揍他一頓。我匆忙回到座位,發現一會兒工夫不見,大勢已去。MSN群裏蚊子、郭部長、水嬰、

黑哥、梅西西等人正在熱烈討論我的新女朋友悠悠。聊天記錄如下:“小道消息,螞蟻的女朋友回國啦!”這句話是蚊子說的,果然是這個家夥挑的事,我

恨得牙癢癢。“真的麼?蘇小妹回國了?”水嬰這個八卦男。“原來上次去香辣蟹吃飯,螞蟻說的機票的事是真的,蘇小妹那個時候已經訂票了。”

黑哥說。他MSN總是喜歡用又黑又粗的字體。“長得漂亮麼?胸大麼?”郭部長也不正經。“哈哈哈哈。”梅西西笑得這麼猥瑣,肯定因為蚊子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了。蚊子這個

重色輕友的家夥!我咬牙切齒地恨道。“哈哈,你們猜錯了,螞蟻換新女朋友了,剛從德國回來。大美女噢!”蚊子洋洋得意

地說。這下群裏一下炸開了,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問。“啊?螞蟻和蘇小妹分手了?”“新女朋友是誰?”“蚊子你怎麼知道是大美女的,你見過?”“看不出來,螞蟻換女朋友還真快,嗬嗬!”“早看他最近不正常了!”“也不帶過來給我們看看!”“就是就是,咦,螞蟻人呢?怎麼不在群裏說話?”“不在座位上,蚊子趁他不在趕緊告訴我們他的新任女朋友是誰吧!”蚊子倒是講“義氣”:“是誰不能告訴你們。我和螞蟻是兄弟對吧?兄弟的feel你們明白?

我怎麼可以出賣兄弟呢?你們看我像那樣的人麼?”“像,太像了!”“何止像,簡直就是嘛!”“別賣關子了,繳槍不殺。”“偷偷告訴我,下次聚餐你那份錢我掏了。”水嬰簡直八卦的過分。最後這句話似乎打動了蚊子——“此話當真?”“當真。”“果然?”“果然。”“不反悔?”“反悔的是小狗。”“把梅西西那份也掏上。”蚊子乘機加籌碼。

“成交了!快說吧。”

於是蚊子就這樣為了一頓飯就把我出賣了。在我回來之前,他們已經發展到傳悠悠照片的程度。郭部長在他的博客上專門更新了一篇文章,他在博客裏寫道:“螞蟻的女朋友回國了,部長的春天在哪裏?”

看完MSN聊天記錄,我唯一美好意願就是跑到蚊子那裏揪住他,把他往死裏打。

我隱約心中有點不快——在未知的前景之前,我和悠悠的事,我不想別人這麼快知道。在電腦麵前悶坐了一會兒,我終於在MSN群裏回了一句話:“部長,把那篇博客刪掉吧。”

群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分鍾,部長告訴我,博客刪掉了。

悠悠的房子終於找到了,在東直門南小街,一個四合院最裏麵的角落裏,獨立的一間朝南小平房。房子是悠悠找的,她找了個房屋中介,告訴中介房子又要便宜又不能離市區太遠,中介就給她推薦了這所房子。悠悠興高采烈地帶我去參觀她的新居,我看了後大受打擊。地段固然算好,四合院也算幽靜,院子裏有棵合抱的參天槐樹,北屋住著一對老年夫婦,以養花為生,滿院子都是他們養的花草。然而,悠悠那所小房子條件實在太差,地麵是坑坑窪窪的水泥地,窗戶玻璃髒得好像是非透明物質,房間裏隻有一張彈簧早就失效的床,外加一個簡直可以當文物送博物館展覽的八仙桌。參觀完悠悠的新居,我心疼得幾乎要掉眼淚,我再次向悠悠建議她搬到我那裏去住,並告訴她,平房洗澡和上衛生間都很麻煩。悠悠溫柔而執拗地搖頭,她說洗澡可以去甜園,附近街道有公共衛生間。

第二天悠悠開始收拾她的新居,她買了一桶白色的塗料,開始粉刷房屋內壁。下班後我過去看她,當時她穿著我的一件花格子襯衫,頭上紮了個頭巾,渾身都是白色的斑斑點點,活像正要潛伏偽裝的八路軍。我搶過她手裏的刷子,把還沒有粉刷完的兩麵牆壁刷完。然後拖著她去我那邊洗澡。

之後我請了一天假,和悠悠一起去宜家買家具。宜家人多得可怕,結賬口那裏排了幾十米的長隊。這情形,仿佛買家具不用花錢似的。我們把買的大宗家具托運,隻帶了幾個小件回去。

當天傍晚,我們買的家具運送到了。我和悠悠開始像蜜蜂築巢一樣整理房間。玻璃之前已經清洗幹淨,殘缺的玻璃已安上。北麵是一個大玻璃窗,我站在凳子上釘了一排釘子,把一根細鋼管固定好,掛上黑白相間的落地窗簾。窗簾非常長,拉開足可以鋪滿一麵牆,悠悠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東麵是一個小玻璃窗,在悠悠的指揮下,我掛上了竹簾。悠悠自己動手,把一個雙“人”字形的鋼製衣服架組裝好,我幫她挪到了西麵牆角。這種衣服架像掛糖葫蘆一樣掛了幾排黑色的尼龍箱子,每格箱子可以放數件衣服。床已經移到了西北角,鋪上新的床上物品即可。八仙桌拉上嶄新的桌布,老樹開花,又煥發一春。悠悠在宜家挑了把乳白色的椅子,為了和椅子配套,又買了一個乳白色的坐墊。我把椅子拖到牆角,悠悠在地上鋪滿了一大塊一大塊五顏六色的格子地毯墊。這些都幹完後,悠悠讓我先休息,她開始在房間擺設各種小玩意兒。很快房子就越來越像樣子,雖然很小很簡陋,但比起我的狗窩來,悠悠布置的房間別有一番格調。她居然還買了一個八角宮燈掛在竹簾邊。

全部忙完後已是半夜,我拿臉盆去院子水龍頭打了水給悠悠洗臉。洗完臉後她把窗簾拉上,在桌上擺了幾十隻蠟燭點燃,如同上次和我過生日那樣。接著她把宮燈裏的蠟燭也點亮,關掉了房間的日光燈。光亮迅速暗了下來,房間裏擺設的各種小物品蒙上一層柔和的光。

我坐在乳白色的椅子上,宮燈燭光搖曳,悠悠站在我麵前。

“如何?”悠悠神采飛揚,問我。

我笑而不答,把她往前一拉,輕輕攏住了她的腰抱了抱。

這樣,悠悠就算安頓下來了。她那天就要回甜園把行李都搬過來,我堅決阻止了她。我說這麼晚去打擾徐哥不太好,第二天再說。結果最後還是回我那裏睡了,悠悠這邊洗澡實在不方便。

次日早上,我兌現了我的諾言。早上五點起來,我陪悠悠走路到了甜園。雖然隻走了兩個多小時,但悠悠已心滿意足。送她到甜園後,我們和徐哥打過招呼,退了房子,把悠悠的行李搬到她的新居。然後我去上班。

這天上班,中午的時候詩詩過來了。她給我打電話,說在公司樓下等我。“去看牙醫,順道過來看看你。”詩詩說。我們去了公司附近那家茶餐廳。我要點菜,詩詩推說她不餓,讓我點自己那份就行。我

要了一份意大利麵大快朵頤,詩詩則在對麵用胳膊支著頭看我。我被詩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柿子最近如何?”這倒不是無話找話,我著實有些想念走路搖搖晃晃像熊貓的柿子。“這個魔障,”詩詩歎氣,“快把家翻個底朝天了,上天入地的。”我笑了:“小孩子是這樣的嘛!”詩詩點點頭,伸手捅了捅我的胳膊:“喂,你家的那個悠悠怎麼樣了?你們現在好麼?”“好……”我埋頭邊吃麵邊含含糊糊地說,“好吃……真好吃啊!”砰的一聲,我又被詩詩打了個眼冒金星。詩詩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壞毛病?我想告訴她,我沒有練過鐵頭功,打我腦袋會疼的。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悠悠,趕緊給詩詩做手勢,向她噓了聲。然後接了電話。“在幹嗎呢?”“和同事吃飯呢,什麼事?”我撒謊道。詩詩在我對麵張口,看樣子想說話,我腦袋的血一下湧上來了。姑奶奶,可千萬別說話!

詩詩看我慌張的樣子,抿著嘴笑,原來是嚇我。可差點沒把我嚇出心髒病來。“我上午在東直門那邊收拾好東西,就過來你這邊了。”悠悠說,“在你這邊上了一會兒

網,我看到你們網站上在舉辦網絡歌唱比賽?”“對,這周才開始舉辦。”“人家想參加嘛,好不好呢?”悠悠在電話那邊撒嬌。“這個不用請示我,想參加就參加唄。你唱歌那麼好聽,格萊美獎都不在話下,更別說

這個區區的小比賽。”

“那麼——”悠悠說,“我想去錄音棚錄歌,效果比較好。我在香港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歌手,涼子,現在他在北京混。他知道我回國了,剛給我打電話約我晚上吃飯。我本來不想去的,不過看到你們網站上的歌唱比賽,就問他有沒有錄音棚,他說有。所以……”

“知道啦!”我說,“去吧,早點回來就是。”雖然知道多餘,我還是追問了一句,“涼子男的還是女的?”“男的……”悠悠在電話那邊笑,“放心好了,我不會被別人騙跑的。晚上十點之前準

回來!你專心吃飯,不給你說了。嗯,那個……你想我不想?”我臉一下憋紅了,用蚊子般細微的聲音回答:“想。”悠悠顯然不滿意,讓我大聲說。我隻好加大了二十分貝,說:“想,想得不得了。”悠悠滿意地掛了電話。對麵詩詩笑得氣都喘不上來了。我悻悻地瞪她,問她笑什麼。她捏著鼻子學我:“想,想得不得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如果不是看她是女孩子,我真想學她對我那樣,砰的一個梆子敲上她

的腦瓜。她的腦瓜雖然比我的漂亮,但未必見得就比我的硬!

送走詩詩,我回公司繼續上班。

打開搜索引擎,我輸入“涼子明星”,搜出的結果全是廣末涼子。我想了一下,修正關鍵詞為“涼子北京三流明星”,終於搜到了我想要的結果。電腦屏幕上的涼子一臉酷樣,眼神貌似高倉健,發型好比阿諾豬娃生力啤。照片底下的明星資料顯示:涼子,身高一米八三,星座處女,體重68kg,生日1977年8月14日,最喜歡的顏色黑色。再下麵幾行羅列了一些他唱過的歌,我一首也沒聽過。北京多的是這種三流小歌手,懷著夢想漂流在這個怪物都市。

我默默在心裏做了一個對比:涼子比我高,比我帥,比我酷,比我有型,比我重,比我年齡大。不出意外的話,唱歌也應該比我好聽——這簡直是一定的,這個世界上唱歌比我難聽的是極少數。

然而,我做這種對比幹嗎?我吐了吐舌頭,暗罵自己的無聊。

總覺得身體十分疲憊,可能是早上走了兩個多小時路的原因,也可能是最近紛至遝來的事情太多。下午一下班我趕回去,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美美地睡了一覺。這覺睡得十分香甜,我拚命地沉入睡夢的最底層的黑暗,仿佛要把身體每個細胞的疲勞像擠壓海綿那樣擠壓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房間裏一片黑暗,幾米外,電腦桌上的音箱電源指示燈發出幽暗的綠色的光,無線路由器像怪獸眼睛般瞪著一排LED。

我看了一下手機,時間是二十二點二十八。有幾個未查看短信,打開一看,全是悠悠發來的。

“你記得早點去吃飯,回來後冰箱裏有水果,我下午買給你的。”

“到家了沒?”

“我見到涼子了,我們現在去東直門花家怡園吃飯。”

“螞蟻?你人呢?”

看完悠悠的短信,我趕緊回複,“晚上回來先睡了一覺,剛看到你的短信。你什麼時候回來?”過了大約十秒,收到了悠悠的短信:“正在回來的路上。”

我起床洗了把臉。冰涼的水讓我的腦袋逐漸清醒。洗完臉後,我下樓去小區門口等悠悠。

小區門口有一對情侶在路燈下打羽毛球,幾個老太太圍在一個小桌子周圍打牌。

一輛出租車悄無聲息地停在我身邊,悠悠從車裏出來,一下抱住了我。

“我回來啦!”悠悠笑道。

“過十點了噢,還以為你真被人拐跑了呢。”我捏她的鼻子。

“哪裏會!和涼子好久不見了,聊得十分高興。他在北京混的還算不錯,錄歌的事我已經給他說了,下周去他那裏錄音棚裏錄。就是遠了些,在通縣。”悠悠停了停,突然笑了一笑,“螞蟻,我給你說一件好玩的事,涼子想泡我來著,他晚上一直在暗示,我一直在裝傻,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喂,你幹嗎不說話?不高興啊?”

我心裏是有點不大舒服,但不想告訴悠悠。我隻是拉悠悠的手,說:“我們回去吧。”

“嗯,那個——”悠悠看了看我的臉色,說道,“涼子送我回來的,我讓他在街口下車了。我告訴他來一個朋友這裏拿東西,他還在街口那邊等我,說等我拿到東西後再送我回東直門我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