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理由我無法拒絕。我無精打采地說:“知道啦,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書未出版何以相見對吧?”
悠悠俏皮地一笑,親了親我:“也不是天天不見麵,平時你上班我們就少見麵,周末在一起不是很好麼?”
走著瞧吧,我暗暗想。
配完鑰匙,回公司路上,看到紅綠燈路口樹蔭下,有個商販正在賣兔子。
他身前放著一排鐵絲籠子,每個籠子裏有兩隻兔子。這種兔子個頭很小,渾身雪白,隻有眼睛周圍一圈是黑色的,看上去十分可愛。
我決定給悠悠一個驚喜,買隻寵物給她。
“這是什麼兔子?”我上前問道。
“熊貓兔。”商販一看有生意上門,熱情異常,他打開一個籠子,伸手探進去,抓著一隻兔子的耳朵把它拎了出來。
“看見了沒,個個活蹦亂跳,健康著呢!要不要買一對?”
被拎住耳朵的兔子在空中拚命掙紮,看上去果然活潑。這是自然,倘若我被揪住耳朵拎在半空,保管也活蹦亂跳。我趕緊讓商販把兔子放回去。我蹲下來看眼前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最底層籠子裏有個兔子一臉溫柔,一直含情脈脈地
注視我。我指著它對商販說:“就是它了。這隻給我,多少錢?”“三十五塊,送一個籠子。要不要再買一隻?買一對給你便宜點,五十塊。” 我搖頭。
付錢給商販後,我突然想到,這個東西放哪兒?肯定不能帶回辦公室,這幫同事個個如狼似虎,保不準一個下午就把這小家夥玩弄得一命歸西。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放著,下班的時候再來拿。我想了一下,突然有了主意。
前方不遠處有個鮮花店,我曾經在這裏買過鮮花。這次我不買花,我存兔子。提著兔籠,我走進鮮花店。沒等店主開口,我掏出二十塊錢給店主,“這隻兔子能不能先放你這裏?我在旁邊的寫字樓上班,下班的時候再來拿。這是寄存費。”店主瞠目結舌,大概是沒遇到這種事。他剛要張口,我換了張一百塊給他,“二十不夠?那一百總行了吧?”店主終於緩過氣來,推開我手裏的鈔票:“你放就放著吧,給什麼錢。我們這裏晚上七
點關門,記得到時候來拿。” 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我真想親這個店主一口。放下籠子,我給店主道謝後回公司上班。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悠悠發來短信:“歌錄了幾遍,還是不大滿意。我和涼子去超市買
了菜,一會兒做飯吃,你下班了沒?”“快下班了。呀?你給涼子做飯?你還沒做過飯給我吃呢?”“昨天想做飯給你吃,誰知道打開你冰箱是空的。不能怪我。”“嗯,知道了。晚上幾點回來?我去地鐵那邊接你。”“吃完飯後再錄一會兒,估計回去時天比較晚了。”“我等你。”下班後,我先去公司旁邊的家樂福挑了一輛自行車。我家裏那輛自行車太舊,還是給悠
悠買輛新車比較好。
我把買到的自行車鎖在公司樓下,然後去花店取熊貓兔。看樣子,悠悠回來要到半夜,我得在公司多待一會兒。取到熊貓兔後回公司,到公司前台時,我鬼鬼祟祟地把兔子藏在身後。要是被同事看到我拿著這麼可愛的寵物,以水嬰為首的狗嘴吐不出象牙黨保管大放厥詞。
話說怕什麼來什麼,回到辦公室一看,水嬰果然還沒走,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也許正在看美女圖片。我悄悄溜進去,打開我電腦桌最底下的抽屜,把兔子放進去。看對麵的水嬰似乎並未察覺,我這才放了心,長籲一口氣。
“你帶了什麼回來?”水嬰突然開口問道。我嚇了一跳:“水嬰你怎麼學黑哥的壞毛病,哪兒有這樣嚇人的?下次開尊口前先打報告!”水嬰站起來,轉到我身邊,鼻子嗅來嗅去,“你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剛才帶東西進來的,
藏哪兒了?是不是好吃的?”我推開這個瘟神,讓他滾回去。冷不防他用腳一勾,把我抽屜勾開了。“好哇!”水嬰大叫,“你,你,你,你居然養兔子!”我趕緊捂他的嘴。為時已晚,在辦公室沒走的同事已紛紛圍了過來。他們把我擠到一邊,
圍著兔籠子評頭論足。“好家夥!看不出螞蟻很有愛心嘛!”“好可愛的小家夥,放出來玩吧!”“自己養的?不對吧?是買給誰的?老實交代!”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進人群,我捂住兔籠,一本正經地說:“我買來燉著吃的,
都別鬧,會嚇著它的。嚇壞了兔肉就酸了不好吃了。” 籠子裏的兔子果然嚇的夠嗆,它伸出前爪站起來搭在鐵絲格子上,求助似的看我。我用殺人的眼光狠狠瞪了水嬰一眼,把兔籠放回抽屜。
這時蚊子的電話打了過來,我乘機脫身,讓蚊子稍等,然後邊接電話邊往外走。到走廊後,我問蚊子什麼事。蚊子在那邊長久的沉默。情況有點不對,他的大炮筒性格,
怎麼變娘娘腔了?我深吸一口氣:“是不是你弟弟被車撞了?你想開口問我借錢又不好意思?”“你弟弟才被車撞了呢!”蚊子破口大罵。隔了一會兒,他又在電話那端唉聲歎氣。我見不得蚊子這個醜樣。一個大老爺們,何苦這樣扭扭捏捏。“到底什麼事?你不說我掛了啊!”蚊子終於開口:“也沒怎樣,和梅西西吵架了。”“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吵架麼。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睡一覺就好
了。” “吵得很凶,她把我給打了。” 我想笑,又不想給蚊子傷口上撒鹽。轉念一想,此時不撒更待何時,不僅要撒鹽,還要
大撒特撒,撒加碘鹽。於是我仰天長笑。可惜蚊子不肯湊趣,不肯發問:“丞相為何而笑?”廢話,我笑的就是你。我的良心雖然不多,多少還是有一點。笑完了我沒忘問蚊子:“打殘了沒?要不要叫救護車?”“掛彩了,被抓的。”大概是覺得我笑得太陰險,蚊子有點悻悻然,“我沒還手。我要是
還手,梅西西現在保管在醫院躺著呢。”“你還敢還手?你是不是男人?”“也是。”蚊子繼續在那邊歎氣,“螞蟻你有空麼?出來吃飯吧。我現在的feel非常不好,
Ineedyou,Iwannafeelyourtouch,來吧寶貝!”我說蚊子你能不能別這麼惡心?改天吧,今天有約了。掛了蚊子電話,我想我要不要給梅西西打個電話,問下情況到底如何。猶豫了一會兒終
究還是沒打。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我又不是清官,他們之間的問題隻怕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
在公司磨到半夜,我突然有點擔心。我怕悠悠趕不上末班地鐵,畢竟通縣離市區還遠著呢,八通線的末班車不知道是晚上幾點。於是打了個電話催悠悠,悠悠告訴我她正在末班車上坐著呢。
我帶了兔籠下樓,騎上新買的自行車去東直門地鐵接她。這輛車是小輪車,騎起來有點費勁。小輪車的意思是前後齒輪差不多大,也不知道哪個混蛋發明的這種玩意兒,好好的前齒輪大後齒輪小的經典設計不用,設計出這種怪胎。更混蛋的現在滿大街都是這種車,難道他們不知道這種車騎起來費力,還是故意鍛煉身體?最混蛋的是,我居然也買了。大概是昏了頭了。
我騎著這種單車,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提著兔籠。北京的老大爺都喜歡遛鳥,我這是溜兔哪。夜晚的涼風習習,我想起了何勇的《鍾鼓樓》,不禁哼唱道:
我的家,就在那二環路的裏邊這裏的人們有著那麼多的時間他們正在說著誰家的三長兩短他們正在看你掏出什麼牌子的煙……想起馬上就可以見到悠悠,我心裏暖暖的。我就這樣一路哼著小曲騎到了東直門。籠子
裏的兔子有知,也隨聲附和,發出啾啾的聲音。“餓麼?”我對籠子裏的兔子說。它啾啾而語。我聽不懂它說什麼,但我想它一定是餓了。一天沒吃飯,餓著難受哇!這
時我才猛然想到一個問題——去哪兒買飯給這個活寶吃?超市這個時候早已關門了,路邊的草地葉子受汙染嚴重,是斷然不能給它吃的,何況不一定對它胃口。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拖把就住在東直門銀座對麵小區。他自己做飯,家裏一定有存貨。
我二話不說,跑到拖把家,砰砰敲門。拖把開門見是我,一臉驚訝,“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來要飯。”我笑道,“拖把你這裏有菜葉麼?”“冰箱裏還有我下午做的飯,你進來,我給你熱一下。”“不是,”我一提手裏的兔籠子,“不是我吃,是給這個家夥吃。給我幾片菜葉子吧,這
個家夥快餓死了。” “呀?你從哪兒撿了隻兔子……”“不是撿的,是買的。我不進門了,太晚了。買不到菜葉,所以來你這裏要飯。給我幾
片葉子我走了,外麵還有人等我。”
拖把衝我大搖其頭。也難怪,哪兒有半夜這樣來別人家要飯的!他從冰箱裏找出一把生菜給我,我道謝後離開拖把家,去東直門地鐵口等悠悠。一邊等一邊拿菜葉喂兔子。籠子裏的兔子吃得十分香甜,它低頭大啃特啃,似乎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大餐。這個小家夥想必真是餓壞了。
快十二點的時候,悠悠終於從地鐵口出來。
“好險!差點沒趕上最後八通線最後一班車。涼子家離城鐵還有好遠呢,他開車送我到城鐵,我讓他快點,他就開到了100邁,差點沒把我嚇死。不過幸好開得快,差幾分鍾就錯過末班車了!”悠悠笑著說。她嗬了口氣,伸手從我脖子裏伸進去。她的小手一片冰涼。
我不禁埋怨她:“你啊,明知道這麼遠,怎麼不早點出門呢?錯過末班車怎麼辦?通縣離市區還有幾十公裏呢!”“我給涼子說了,錯過末班車我就打車回來。別說幾十公裏,就是幾百公裏今天也要趕回來。我知道我家螞蟻擔心嘛!”“算你有良心,知道我擔心你。”我說著,把藏在身後的兔籠伸到悠悠麵前,“喏,給你
的。”悠悠被這個毛茸茸的東西嚇得後退了一步,等看清楚是什麼後,她一聲歡呼撲上來。“是買給我的?”“嗯。還有那個——”我指著外麵停著的自行車,“那個也是給你買的。”悠悠圍著自行車轉了一圈,突然抱著我親了一下,“螞蟻對我真好。”她歡喜了一會兒,拉著我的手,仿佛宣布什麼似的,“螞蟻,走,我們回家!”
我騎車載悠悠回家,悠悠坐在身後伸手攬著我的腰,頭緊緊靠在我背上。我心裏一動,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這樣的情景多年前似曾相識。隻是這次滿載幸福的心情,卻已完全不同。
這隻熊貓兔,最終還是安家在了我的狗窩的陽台。
我的陽台比較寬敞,我把它從籠子裏放出來,陽台就權當是它的跑馬場。我去超市買了很多蔬菜給它,有生菜,有白菜,有萵筍,有油麥菜,有胡蘿卜。最終發現它最喜歡吃的是生菜。誰說兔子愛吃胡蘿卜的?胡蘿卜放它麵前它隻是聞聞,然後就當玩具玩,用爪子撥動,滾來滾去。隻有把胡蘿卜切成極小的碎塊時,它才矜持地稍啟朱唇。即使這樣,它也是吃幾口就不吃了。悠悠笑我寵慣了它,多餓它幾天它就知道改了。天地良心,這麼可愛的小家夥你舍得餓它?我不舍得,悠悠也同樣不舍得,所以隻好由它而去。
《論語》裏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這句話悠悠給改了一下,她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呼之不應;呼之不應,則野性難馴;野性難馴,則可殺之烹肉也。
為了這隻熊貓兔的生存大計,悠悠和我商量著給它起個名字。我給它起名叫肉肉,悠悠大大的不答應,她說它還沒那麼胖呢。悠悠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決定叫它團團。我心裏一沉——團團是蘇小妹的小名。我勸悠悠不要用這個名字,聽起來像飯團。悠悠尋思了一會兒,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隔天她終於給熊貓兔想好了名字——大名羅素,小名素素。此羅素非彼羅素,並非英國維多利亞女王時期的羅素爵士,雖然有一點點聯係。悠悠說,素素不吃東西時,總是低頭沉思,像是在思考什麼哲學問題,因而給它取名叫羅素,意思是說,吃蘿卜的素食主義者,又有大哲學家羅素的風範。
雖然這個解釋讓我大跌眼鏡,但素素這個名字聽起來還不錯,叫起來也琅琅上口,因而我也就認同了悠悠起的這個名字。
隻是素素聽起來像女孩子名字,也不知道是否符合它的性別。悠悠和我把素素翻了個,研究它的隱私部位,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結果來,隻好作罷。
素素有了名字後,果然有靈氣了很多。隻要一喊它的名字,它就機警地跑過來,後腿坐下,前爪起立,搖頭晃腦地看著我們。這個姿勢讓人憐愛不已,悠悠此後多了一項樂趣,就是給素素喂食時,把菜葉放到半空中,等素素前爪起立來抓時,她就把菜葉慢慢往素素身後方向傾斜,而素素吃著吃著就倒身在地。
也不能說悠悠欺負它,隻能怪素素自己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