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我們一前一後走到了島上的渡口。渡口邊停泊著一艘船,開船的艄公看到
我們兩個,大聲喊:“喂!你們兩個!”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說你們呢!島上沒人了,你們還不回去?最後一班船了!再不走就回不去了!”我輕輕拽拽悠悠,輕聲說,“我們回去吧?”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也做好了晚上陪她在島上過夜的準備。悠
悠悄立良久,終於默默往船的方向走去,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上堤壩後,我發動摩托,拍了拍身後的座位。悠悠一聲不發坐了上來。我心情很沉重,開的也很慢。有人拍我肩膀,是悠悠。“看,夕陽。”我轉頭。身後冷風吹過的田野盡頭,一輪殘陽正慢慢沉入山脈中,此景如詩如畫。“好美好美。”悠悠歎息道,然後深深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一隻手緊緊攬住我的腰,向
天空望去。她就這樣一直癡癡地看著斜陽,我幾次轉頭看都是如此。“螞蟻,我好想你就這樣一直開下去,我一直坐在你身後,抱著你。這個樣子,好美好
美,你說,好不好呢?”悠悠在我身後說。她的聲音輕柔低微,低回百折,如泣如訴。我心裏一酸:“好,一直這樣下去。” 我們就這樣載著一路夕陽,回到了家。
晚飯的時候,悠悠不停地給老爸老媽夾菜,嘴巴也甜,把二老哄得團團轉。老小老小,人這一老,和小孩子一樣,一點小事就可以開心半天。飯桌上盡是一派溫馨之意。
西屋有一個小房間,我從小到大一直住在裏麵,這次回來,自然是外甥打燈籠——照舅。悠悠比我待遇好,老媽安排她去南屋睡,一個人霸占四間房子。睡覺前,我溜過去看悠悠,她正站在牆壁前看牆上的詩詞。牆上掛的是李清照的詞,長調《永遇樂》。詞雲: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拈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這首詞用毛筆寫就,雖然是婉約詩詞,但筆意金戈鐵馬,儼然有風雷之勢。此乃螞蟻舊
時的手筆。遙想螞蟻當年,老爸逼練字,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漏箭移,重門一時緊閉。待得技成,破門帶吳鉤,寫詞百首。往事如夢,可知今夕何夕?現在看以前的疏狂之作,我臉一下紅了。要命的是,詞的左下角我居然恬不知恥地署上
了自己的大名。我趕緊站在這幅字前,擋住不讓悠悠看。“以前寫的,字太醜了,見不得人的。”我說。“看不出你還有這手嘛。”悠悠的話讓我有點小得意。哼哼,螞蟻的多才多藝豈是你能料之的?可是接下她的話又
讓我張口結舌,無言以對:“毛筆字寫得還不錯,你用圓珠筆寫的怎麼就那麼醜呢?”
我唯有苦笑:“說來話長,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快了……”我咳嗽了一下,轉移話題,輕輕說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北京?本來想明天就回去的,可是剛回來我們就走,我爸媽可能會多心……要不我們後天回去?”
悠悠低頭,不置可否。這時老媽抱著被褥進來了。她一邊在床上鋪被褥,一邊念叨:“他們一年也不回來幾天……”
老媽的老毛病又犯了,又開始嘮叨。當然,這種嘮叨聽來親切無比。我就是被她這樣嘮叨大的嘛。對付老媽的嘮叨,我早有良策——我衝悠悠吐了吐舌頭,捂住耳朵一溜煙跑回西屋我房間。我的房間有兩扇門,一扇門通向西屋客廳,另一扇門通向院子。在房間待了一會兒,估計老媽已經走了,我開了通向院子的門,進南屋一看,老媽和悠悠正坐在床上牽著手,相談正歡。
看見我進來,老媽站起身,對悠悠說:“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她又轉頭對著我,
摸摸我的頭,“你也早點睡。”我點頭。老媽一出門,悠悠突然古怪地一笑。我驚異道:“咦,你笑什麼?”“你老媽太可愛了,我很喜歡她。”“嗯?此話怎講?”“她啊,她剛進來,推銷你來著。”“推銷?”我指著自己,“我?她要把我賣給你?咱得先說好,我可是賣藝不賣身的。”悠悠笑著打我:“鬼才要買你!你老媽啊,剛來推銷你,說你怎麼怎麼著好,人老實,
身世清白,從小就是好孩子,不用她操心——”悠悠笑得直打跌,“你老媽很直接的,她問
我,問我願意來你們家做媳婦麼?”這個老媽!居然給別人說這個!我臉紅得要滴血,幹脆厚著臉皮問,“你怎麼回答?”“我能怎麼回答,我總不能就直接給她說,我願意吧!”說的也是。我起身準備回我房間,順手刮了一下悠悠的鼻子,“你早點睡。我回那屋了。
老爸老媽還沒睡呢,我不能在你這裏待很晚,不然……”
悠悠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心裏柔情忽起,順手攬住她,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悠悠的嘴唇顫動,又軟又鹹,她開始輕輕啜泣。我倒不好走了,安慰她道,“怎麼又哭了?還生我的氣?要不我讓老媽過來替我道歉?你看你哭得這個樣子,醜媳婦怎麼見公婆嘛!”
悠悠破涕為笑,打了我一拳,“誰是醜媳婦,你才醜!”可是她笑了後接著還是淚珠撲簌而下。我抽出床頭的抽紙給悠悠擦淚:“你在這邊等我一會兒,等爸媽他們睡了,我悄悄溜過
來陪你。” 悠悠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我歎氣,“就一會兒,爸媽睡了我就過來,好不好?”悠悠的手這才鬆開。我回西屋,特意從正麵進,路過客廳的時候,故意加重了腳步,幾
乎是踏著閱兵的步伐走進了房間。在房間過了大約十多分鍾,估計爸媽已經睡了,我換了雙軟拖鞋,輕輕拉開對著院子的門,悄悄溜到院子裏一看,爸媽房間的燈果然滅了。於是我提著腳步,進了南屋。悠悠早把燈關了,房間一片漆黑。我一邊往床邊摸,一邊想,要是老爸老媽知道我在他們眼皮底下這樣竊玉偷香,非打死我不可。
終於摸到床,悠悠伸手把我拉了上去。我們緊緊抱在一起,吻了又吻。世界安靜得出奇。我和悠悠如此緊密地抱著,久久不語,仿佛如同被遺棄在太空的碎片。
周圍是深邃無邊的黑暗。“累了就睡覺。”我說。悠悠搖頭。我們側身抱著,雖然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到她固執又堅決地輕輕搖頭。如此過了許久,悠悠示意我平躺下,她換了個姿勢,雙手環臂抱著我的腰,身體斜依偎
著,頭靠在我胸口上。此時我想到,小鳥依人也許是不對的,小貓依人還差不多。悠悠這個樣子,正如溫柔的小貓一樣,藤繞大樹,飛鳥歸林,我們成為一體,不分彼此。她的呼氣溫暖異常,透過我薄薄的T恤,輕撫我肌膚。我伸出右手,五指從她的脖子後麵穿過,輕撚她的發根。
過了大約半個世紀,悠悠呼吸間隔逐漸拉得綿長。我想她大概睡著了。我胸口越來越悶,又不願把悠悠推開打擾她休息,為了打發時間,我開始計算悠悠的頭壓在我胸口,給我造成的壓強是多少帕斯卡。這個計算很難,首先不知道悠悠的腦袋有多重,其次接觸麵積不知道有多大。再則說不僅腦袋,她身體的其他部分,也分了一些壓力過來。因而隻能估算。
“喂——”悠悠用鼻息給我打招呼,原來她還沒睡,我趕緊收回我的胡思亂想。“怎麼了?”“我想去房頂睡覺。”“房頂——”我頓了一下,“風大著呢。幹嗎要去房頂睡覺?”“你以前不是說小時候夏天經常在房頂睡覺麼?我想試一下,那是怎樣的感覺。”“那時沒空調,房間又熱,房頂有風,所以會上去睡覺。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無非是
天當被子地當床罷了。即便那樣,也是睡到半夜就下來,淩晨露水很重。” “那我們上去睡到半夜。” 這個家夥,真是個小瘋子。我歎氣。“好吧,答應你。隻是,不要今天,今天晚上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明天晚上可好?”悠悠重重地點頭。心滿意足地抱著我,終於沉沉睡去。
悠悠睡著後,我無論如何也難以入睡。懷裏的她睡得異常安穩,像初生的嬰兒一樣甜蜜。我突然想抽煙,想得不行。煙癮突如其來,記憶以來,從未如此強烈。我強忍住這個念頭,拿出手機,看了一會兒電子書。過了零點,氣溫變涼,我拉開身邊的毛巾被,輕輕罩在悠悠身上。不知不覺中,窗外雲開霧散,一輪清月斜斜掛在天上。青瓷質地的月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悄無聲息地鋪了一地。悠悠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眼睫毛看得清清楚楚。月光照射下,她臉龐的肌膚散發出乳白色的光澤,竟如透明一般。我從未覺察過,悠悠有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這種美讓我覺得心悸不已,我突然感到胸口火燒般的灼痛。
清晨六點半,我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奇怪,天花板上的吊燈哪兒去了?我苦苦思索了幾秒,意識才清醒過來——這不是在北京。悠悠不知何時從我身上滾落,依偎躺在我身邊。我下意識扭頭去看她,正好看到她瞪大
了骨碌碌圓滾滾的眼睛,近在咫尺也在看我。我不知道她已經看了多久。“醒了?”她笑道。“嗯,你——睡得好麼?”“好極了,從未這麼好過。做了一堆夢,夢到我在棉花糖裏打滾,軟綿綿的,好玩死了。”悠悠夢到的棉花糖,可能和我的胸膛不無關係。我揉了揉發悶的胸口揣測。“我也做夢了,夢到我去寶芝林找黃飛鴻拜師學藝,他教我學胸口碎大石的絕技,壓了
幾百斤的石頭在我胸口,拿錘砰的一聲敲了下去。”悠悠“撲哧”笑了:“好哇,你說我是石頭。”“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那好,我是石頭,先碎了你再說。”悠悠七手八腳翻身半趴在我身上,把我的T恤撩了起來,鄭重其事地俯身把頭放在我胸
口,做碎石狀。“胸口碎大石,碎的是石頭,不是胸口。”我喃喃道。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測量了一下,我搖頭,“依我看,你的腦袋可經不住大錘一敲。材料剛度和強度都不夠,那不成的。”悠悠不答。她嘴唇在我胸口移動,突然把我的乳頭含在嘴裏,用舌頭輕輕舔。一陣鑽心
的快感襲來,我情欲勃發,全身都僵硬了。“別鬧,你這個壞蛋……”我喘息道,推開她的頭。“什麼嘛,一點都經不起考驗。”悠悠似笑非笑地移開,把我的T恤放下來,拍拍手說,
“好啦,起床啦。你快點回到你那邊的房間,假裝剛從那邊起床。” 說的也是。這倒提醒了我。我一咕嚕爬起來。昨天晚上和衣而臥,省了穿衣服的工夫。我從南屋準備溜回我房間,剛出門,迎頭撞見老爸剛從西屋出來。“老爸早。”我一臉的尷尬。老爸麵無表情地看看我:“你——”說了半截,他話頭一轉,“你去叫悠悠起床。我先去
買點菜,一會兒做早飯給你們吃。”我又轉回悠悠房間。看到我這麼快回來,悠悠一臉的詫異。“慘了慘了,”我說,“老爸起床了,發現我在你這裏過夜了。”“啊?那怎麼辦?”“不知道會不會打我屁股。我都這麼大了,想必他也不好意思下手吧。”“我看未必。”“何以見得?”“說不好,但你這麼壞,老是欺負我,讓你老爸修理一頓也是應該的。”“話雖如此——”我垂頭喪氣道。吃早飯的時候,老爸和老媽居然一直給我夾菜。“你啊,多吃點。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多補補身體。”老媽眉開眼笑的,一邊給我夾菜
一邊說。我有點臉紅。趁老爸老媽轉身的工夫,衝悠悠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