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和一覺醒來,發現這樣悲慘的情景,頓時痛不欲生。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兔子還在身邊。鄭元和給兔子刷了一身黃綠相間的油漆。然後他在兔子的頭上掛了個牌子,上麵寫著“TAXI”。幹完了這兩件事,鄭元和把兔子趕到官道上,開兔子出租車賺盤纏。這樣,到九月桂花香的時候,一人一兔終於趕到了長安。而此時李娃正斜倚在鳴河曲的青樓窗前,紮了兩束辮子,手執一柄紈扇,眼波流轉,一臉的嬌羞。她紮的辮子,正和蘇小妹一模一樣。
《李娃新傳》寫到這裏,我終於想起來,這篇故事原來是三年前為蘇小妹寫的。我隻是寫了開頭,卻全然沒有料中結局。
悠悠睡著後,我去衝了個冷水澡。我右手拿噴頭,左手緩緩梳理頭發。冰涼刺骨的冷水
澆頭而下,梳理好的頭發很快被水衝得貼到頭皮上,眼睛被洗發液刺得生痛。衝完澡,我擦幹身體,穿上浴袍,去陽台坐了一會兒。拉開玻璃窗,夏日的晚風急不可耐地吹進陽台,帶著一絲幹燥的煦暖的味道。我閉上眼睛。蘇小妹剛才和我在MSN上的對話在虛無的夜空重新浮現:“還好麼,螞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不賴,很像是螞蟻說的話。不好也不壞。螞蟻你一點都沒變。”“嗯?你呢?還在向日葵餐廳打工麼,你的泰國老板娘死了沒?”“啊哈!精神著呢!看樣子還有的活。喂,螞蟻,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我畢業了!”“噢,是麼。”我停頓了一下,想了想,終於還是加上一句,“祝賀你。”“謝謝。你真應該為我高興的。坦白說,我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
地方了!我發誓,這次離開澳洲後,這輩子,下輩子都不要回這個鬼地方!讓泰國老板娘去
死吧!” “離開澳洲?你去哪兒?”“你傻了麼?當然是回國啊!下個月就回國,我已經等不及了,一想到媽媽做的菜就流
口水。哎呀,不行了,不能和你說的,和你一說我又流口水了。真沒出息,我做夢都沒想到我會饞成這樣。”我遙想蘇小妹饞嘴的樣子。我想起幾年前,我和蘇小妹在聖誕夜去吃刨冰,蘇小妹吃了
滿滿一大盤,心滿意足地舔舔嘴巴,說:“要是能再吃一份就好了,可是我肚子裝不下了啊!”“你也一點沒變,還是這麼愛吃。”“嗯,說起來,我還沒有吃晚飯呢。我先去做點東西吃。你能等我一會兒麼?”“你去吧,我就要睡了。”“哦……你明天還會在麼?我明天找你。”“明天?應該在的。”“好,那明天見。那個……螞蟻……”蘇小妹在MSN那邊似乎猶豫了很久,屏幕上顯
示她一直在輸入字符。許久後,她說:“沒事了,你去吧。螞蟻……我很想你。”我沒有回複,直接關掉了MSN。
蘇小妹和她的泰國老板娘是前世冤家。我見過她老板娘的照片,額頭高高的,皮膚泛黃,一個四十多歲的普通中年婦女。照片上她的旁邊站著一個個頭比她矮了一頭的男人,是她老公。蘇小妹說,老板不能叫男人,頂多也隻能算半個男人,因為他怕老婆,而且不是一般的怕。老板娘一聲河東獅吼,他就瑟瑟發抖,幾乎嚇的要尿褲子。蘇小妹鄙夷他,但又同情他。
其實老板是個老好人。蘇小妹在餐廳打工到深夜,下班後老板經常開車送她回家,雖然並不順路。
蘇小妹在他們的向日葵餐廳做服務生,打工賺學費。老板娘脾氣十分暴躁,見不得蘇小妹有空閑的時候。按照蘇小妹的說法,老板娘今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把手下的服務生一個個全都累死。
依我看,她這是典型的更年期綜合症。蘇小妹不同意我的說法,她說,人,生而參差百
態,有人就是天生的賤種。“死婊子,生孩子沒屁眼!”蘇小妹咬牙切齒地說。“我記得你給我說過,她沒孩子。”我提醒蘇小妹。“我說過麼?那她下輩子生孩子沒屁眼!”“泰國人都信佛的,相信輪回轉世。你這樣詛咒她,是不是太惡毒了?”“你是沒見過她那副討厭的樣子……換成你,你保不準比我還恨她。”我歎口氣:“既然如此,為什麼還待在向日葵餐廳?換個工作不是很好麼,你又不是很
缺錢。”“第一,我是這裏最漂亮最勤快的waitress,這裏的熟客都很喜歡我。第二,雖然很累,但這裏工錢給的公道。第三,老板對我很好,有次我給他說我要走,他居然哭鼻子。”我再次歎氣。
我躺在陽台的椅子上,回想起蘇小妹給我打電話痛罵老板娘的事。那是多久以前了?一年前?還是兩年前?她最後還揚言說要投毒,把老板娘毒死。我極力讚成,慫恿她趕快行動,並提供了若幹化學藥劑的建議。我在大學的專業是分析化學,幹這樣的事我很拿手。我是這樣的好心,卻好心沒好報。蘇小妹反過來罵我沒良心,存心讓她犯罪入獄。這件事再次證明,女人總是這樣的口是心非。
螞蟻……我很想你。想你的大頭鬼!我憤憤不平地想道。消失幾個月不見人,這也叫想我?既然如此,一輩子消失好了,又何必回頭來找我呢?心意隨即平複,之後是無盡的沮喪。我啞然失笑,搖頭嘲笑自己。蘇小妹她是怎樣的人,和我已然沒有任何關係。遠處小區外的鐵路上,一列客車慢吞吞經過。我起身回臥室睡覺。
剛剛睡著,我的手機就響了。我迷迷糊糊摸索著按了手機接聽鍵:“喂?”電話那邊沒有人說話。沙沙的電話背景噪音在黑夜裏分外清晰。我一個激靈,腦袋清醒過來。揉了揉眼,晃來晃去的視界終於找到焦點。手機屏幕上顯
示是一個陌生號碼。“喂?”我疑惑地問,聲音提高了十個分貝。旁邊悠悠從睡夢中驚醒,翻了個身,用壓在水底睡不醒的慵懶聲調問:“誰啊?”“不知道,大概打錯了。”我回答。就在我準備掛掉的時候,電話那邊傳來壓抑不住吃吃的笑聲。是梅西西。我頭開始痛了。為什麼我認識的人多少都有點不正常呢?“你神經啊你!大半夜的,怎麼可以這樣惡作劇嚇人呢?”我帶著怒氣低聲喝問,生怕
吵醒悠悠。“你被嚇到啦?”“沒有。”“那不就得了。犯不著生氣嘛。”梅西西笑嘻嘻地說。“你還笑!說吧,這個時候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麼?”
“那倒不是。你買彩票中大獎了,想分我一半?”
“你想得美!我要是中大獎,馬上開始周遊世界。西西裏島、撒哈拉沙漠、冰島、黑森
林,保證一溜煙跑到螞蟻你死也找不到的地方。” “小氣鬼,才懶得找你咧。”我搖頭苦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梅西西,這個手機號碼
我沒見過,你還真下血本哪,惡作劇也犯不著去買個臨時號碼吧。” “不是臨時的,我換手機號碼了。” “這樣——為什麼換號碼呢?”梅西西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長長地“啊”了一聲,似乎伸了個懶腰:“螞蟻,明天下
午有空麼,能否出來坐坐?我們有好久沒見麵了,再不見麵我恐怕都忘記你長什麼樣子了。”第二天下午?我轉頭看了一下身邊的悠悠。她正睡得像樹懶一樣甜蜜。“明天我的時間不一定有空。這樣吧,中午的時候我們再聯係吧,我到時候給你電話。”“好,那就這樣。”
梅西西這個電話有點不大尋常,但到底哪裏不尋常,我又說不上來。再次進入睡眠前,我開始祈禱明天下瓢潑大雨,好有個理由拒絕去赴梅西西的約。梅西西的老家是黃梅雨最泛濫的地區,在二十多年前的某天,她的爸媽在一個淫雨霏霏的夜晚溫存之後,天降魔星,她老媽懷了她。為了紀念這個偉大的時刻,梅西西老爸給她起的名字裏有個“梅”字。按理說梅西西應該感激這場雨,沒有雨就沒有她。可梅西西不這麼想,她說她生平最討厭下雨,一看到下雨就想到自己是在雨裏被泡大的,忍不住就心頭火起。
那天晚上,睡著前的一瞬間,我有種預感,第二天會下雨。
我的預感又失敗了。老天偏偏和我作對,第二天天氣晴朗得讓人難以置信。早晨我穿著睡衣站在陽台,望著早早升起的太陽有點發傻。悠悠倒是高興得手舞足蹈,她說她要回東直門那邊收拾房間,曬曬被子。
我送她回東直門那邊——當然是步行。
五一長假還沒結束,街上的車明顯比平時少得多。北京現在幾乎是半個空城,有半數以上的人跑到外地去度假。想到那些名山大川景點熙熙攘攘的人流,我禁不住為那些可憐的風景文物祈禱太息。
走到朝陽公園旁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什麼,給悠悠指點那個中國湖,告訴她,我幾年前就住在對麵,經常開窗俯視這個無名小湖。我們沿著灌木和草地中間的石子小路,慢慢踱步。透過一人高的鐵柵欄,能看到湖邊的
垂柳,以及湖邊悠閑散步的幾對情侶。悠悠比劃了一下鐵柵欄的高度,問我是否可以跳進去。我嚇了一跳:“不許跳!會紮到屁股的!”“你被紮過?”“沒有。不過我有預感……”“你的預感做不得準的。你不許我跳,我偏要跳進去給你看。”我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門房:“第一,那邊房子裏有警衛,如果我們跳進去,保管會被發
現。第二,這個小公園的門票是兩毛錢。第三,為了兩毛錢被人責罵,很不值得。第四,如
果你想跳進去,起碼晚上來跳嘛,晚上這裏沒人……”“好啦好啦,”悠悠嘟著嘴巴,“哪天晚上我非要過來跳一次不可。你會不會陪我?”“那當然。”
快到東直門的時候,已經近中午。我們找了餐廳吃飯。我和悠悠各點了一個菜。我點了
水煮魚,悠悠點了上湯娃娃菜。菜的味道一般,盤子上麵有廚師的號碼,我瞄了一眼,是三號廚師做的。我叫了服務員,讓他告訴廚師,水煮魚的麻椒分量不夠。不過那天難得的,一向吃素的悠悠居然吃了一點魚。
吃完飯後,我跟悠悠回她住的那裏。悠悠收拾了一個大包裹給我,都是髒衣服,讓我帶回去用洗衣機洗。下午悠悠說她要收拾房間,晚上就住東直門。
“明天再來接我。”悠悠說。
回去路上,我給梅西西打了個電話:“我下午有點事,不能過去了。不知道晚上是否可以?”
“當然沒問題。”
“那晚上在哪兒見麵?”
梅西西想了一下:“鹿港小鎮吧,不是工體那個,是霄雲路那個。晚上七點見。”
“收到。”
下午我在家裏洗衣服。一共十五件,九件是悠悠的,六件是我的。現在的科技還不夠先進,全自動洗衣機不夠自動。早晚有一天,洗衣機會有自動顏色掃描儀,乖乖將不同色的衣服分開洗。在這項前景十分美好的科技實現之前,我還要小心翼翼地手工分開顏色。很多年前,我曾經幹過將白衣服洗成花衣服的蠢事。還好,從來沒有把花衣服洗成過白衣服。根據熱力學定律,這個世界從來是朝熵增大的方向奮勇前進,無止無休。也就是說,今天的世界注定比昨天更混亂一些。每時每刻,正在爆發的宇宙黑洞又多了一點,世界離和平又遠了一點,愛情裏的童話又少了一點,煩惱比起以往又增加了一點。起碼對我來說,一向如此,從來沒讓我失望。
譬如現在,我遇到一道很要命的難題。
衣服在洗衣機裏旋轉的時候,我回到臥室。猶豫了一會兒,在房間轉了幾圈,我還是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蘇小妹果然在MSN上,一看到我上線,她的窗口急切地彈了出來:“你終於上來啦!我等了你幾個小時呢!”
蘇小妹永遠是這樣的心急,她一向不喜歡等待。其實我也不喜歡。可我寧願等別人,也不願意別人等我——無論什麼時候。
“對不起。”我慢慢輸入三個字。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麼客氣啦。”
“剛剛學會的。”
蘇小妹笑了。雖然聽不到她的笑聲,但她發了一個很可愛的笑臉符號。
“我說,”我繼續慢慢輸入字符,我突然覺得打字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今天怎麼沒去上班?”
蘇小妹不答,反問我:“今天星期幾?”
“周五。”
“那就是啦。周一、周三、周五晚上上班,周二、周四、周六下午上班,周日休息。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怎麼老記不住呢!”
恍恍惚惚間,我想起以前和蘇小妹好的時候,晚上我們總要在MSN上聊上半天。為了計算她上班下班的時間,我做過一個她上班打工的時間表。北京冬天的時候,Perth是夏天。那邊有夏令時,有一個小時時差。輪到她晚上打工上班的時候,我計算好她下班的時間,分秒不差地上線等她。那份時間表做成了Excel文檔,一直放在桌麵。我記不清楚什麼時候刪除了這份文件,不止從電腦裏刪除,也從腦海裏徹底刪除。腦海裏沒有回收站,刪除的東西,大概是永遠沒辦法恢複了。
“我記性不好,你知道的嘛。”我答複蘇小妹。“傻瓜。”蘇小妹邊說邊發給我一個文件。“是什麼?”我問。“病毒。毒死你。”我笑笑,點了文件接收。是一首歌,打開之後,叮鈴咣當的音樂從單聲道喇叭傳出來:我名叫Mario我喜歡亂撞磚頭也喜歡跳起來踩蘑菇頭屋頂上我一個人搶風頭跑來跑去跳來跳去,Oh,MyGod,走得太快小心掉溝跑來跑去跳來跳去,Oh,MyGod,撞破頭跑來跑去跳來跳去,Oh,MyGod,走得太快小心掉溝跑來跑去跳來跳去,Oh,MyGod,撞破頭不怕撞到頭破血流因為有那金幣最怕是碰到壞蘑菇頭一切又要重頭哦——我喜歡跳起來踩蘑菇頭哦——屋頂上我一個人搶風頭
“喜歡嗎?”蘇小妹問。“這是《Mario》……好懷舊的遊戲音樂。”“知道你喜歡玩遊戲,無意中聽到這首歌,特意為你存下來的。你現在還玩遊戲嗎?”“早就不玩了。”“耶?你轉性了呢。螞蟻,你難道不問問我現在過得怎樣?”“噢,你現在過得怎樣?”“怎麼說呢,神采飛揚!每天都在收拾東西,每收拾一件東西,就覺得離家近了一點。
這種心情你可明白?”“和老板娘她們告別了沒?”“當然有,下個星期辭職。老板娘哭喪著臉——也難怪,她去哪兒找我這麼能幹的
waitress!老板呢,不用說,傷心透了。可憐的家夥,我想不出怎麼安慰他。我想很久很久
以後,我會想念他的。”蘇小妹的打字速度很快。她接著說:“螞蟻,你能幫我一個忙麼?”“你說。”“老板呢,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看中國電視劇。這是他悲慘的人生中僅有的一點快樂。他
特別想看87央視版的《紅樓夢》,而這邊又買不到正版DVD光盤,你……”我打斷蘇小妹,直接回複說:“知道啦。在你回國之前就寄給你。”蘇小妹歡呼道:“螞蟻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把銀行賬號給我,我打錢給你。”“不用了。”“為什麼?!反正也不是我的錢,老板肯定會出錢的,加上運費,連本帶利給你。”我突然覺得心情有些悲涼。我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我最後一次幫蘇小妹做事了。再沒有
下一次。兩年多來的時光,恍惚就像發生在另外一個平行世界一樣,遙不可及。我堅持不肯收蘇小妹的錢。最後她鄭重地說:“那好,等我回國了,我們見麵了再還你。” “喂。”我說。
“嗯?”
“我還沒告訴你,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吧。”
MSN 那邊是長久的沉默。我想象不出蘇小妹現在的心情。
“還在麼?”我敲蘇小妹的“門”。她的“門”現在緊閉。
“在。”許久後她打出一個字。
“我想我早應該告訴你。可是你一直沒問過。”
“嗯。”
“她叫悠悠。去年年底我們開始的。起先她在德國,上個月剛回國。”
“嗯。”
“她很可愛。怎麼說呢,在我最失意最無助的日子,她的到來,恰逢其時。倘若沒有她,我想我還在你留下的黑暗森林裏徘徊。”
“繼續。”
“她對我很好。我不開心的時候,她會打越洋電話給我。她唱歌給我聽。她放棄了博士學位回國找我。她……”
“求你……”蘇小妹呻吟道,“求你不要說了。”
“好,不說了。蘇,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隻問這一次,如果你不願意回答就算了。”
“你問。”
“那段時間你消失,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一直在等你問這個問題……但我現在心情很亂,我要先去洗臉……哭得一塌糊塗。我先下去了,晚點給你寫信。”
話音剛落,蘇小妹的MSN顯示已是脫機狀態。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長長歎了一口氣。
洗衣機發出滴滴的怪叫。我把甩幹的衣服一件一件晾在陽台上。無意中看了一下外麵,發現東南方向的天邊烏雲翻滾,風雨欲來。我給悠悠打了個電話,問她是不是曬被子了,叫她趕緊收回去。悠悠告訴我說她房間還沒收拾好,被子還沒來得及曬。給悠悠打完電話後不到二十分鍾,豆大的雨點就劈裏啪啦下起來。
我從衣櫥翻出悠悠在宜家買的白色坐墊,平整地鋪在陽台椅子上,之後又從冰箱找出一瓶啤酒,然後我坐在陽台椅子上,邊喝冰涼的啤酒,邊欣賞窗外的雨景。雨點打在幹澀的玻璃上,濺出水花,很快流淌而下,玻璃變得模糊。我幹脆拉開一頁窗戶。猛烈的風帶著白色蒙蒙雨霧吹入陽台,我的襯衫迅速被浸濕。窗外的雨打在楊樹葉子上,發出悅耳的類似蠶吃桑葉的沙沙聲。小區的水泥地上涓涓細流很快彙成汪洋水窪。有個四五歲的小孩光著屁股遠遠跑來,穿過樓下的草地,一氣往右邊跑去,很快轉過牆角。
狂風暴雨讓我興奮莫名。我突然想學高漸離擊築慷慨高歌。可是沒有築,用拖鞋替代又未免大煞風景,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