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季10(3 / 3)

暴雨一直肆虐到晚上七點,之後轉為淅淅瀝瀝扯不斷的細雨。我這樣一直坐著,直到黑夜把我完全吞沒。

我有個朋友,她說她最喜歡的天氣是夏天下大雨。她告訴我,她一直記得,一直記得有一個炎熱的夏天,一場突來的暴雨澆在柏油路上,濺起的水花穿梭在路人加快的步伐中。當她跑過街角時,一陣淡淡的桂花香迎麵撲來,讓她止步,留戀。夏天到來的時候,她每周四都要去吃章魚燒,常常幻想自己是章魚燒店的第一個顧客。

那個夏天傍晚的暴雨,不曾讓我止步,更不曾讓我留戀。我朦朦朧朧地預感到,某種曾

經讓我無數次心悸不已的微妙情緒,已悄然遠去。晚上九點的時候,梅西西打來電話,問我是否有時間,她在鹿港小鎮等我。這次我無法推脫,隻好答應她。

在陽台上待了太久,又開了窗戶,我渾身被淋得濕漉漉的。鼻子有點不通氣,我打了個噴嚏。之後我花了十分鍾去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然後去客廳的飲水機倒了杯熱水,吃了兩片感冒藥。

趕到鹿港小鎮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一點。店裏的燈光色溫偏暖,顧客不多,三三兩兩分散坐著。梅西西在二樓等我,看見我進來,她微微起身,頷首示意我坐她對麵。梅西西穿了一襲黑色的長裙,頭發挽了一個漂亮的發髻。一雙大得有點誇張的金色耳環掛在耳垂上,搖曳不已。我看得有點揪心,心裏暗暗想,戴這麼重的耳環,難道不疼麼?梅西西說她已經吃過晚飯,我叫她再吃點她搖頭不肯。我自作主張,替她要了一盅土雞湯,一杯檸檬茶。給自己點了一份鹵肉飯,熱的珍珠奶茶。另外要了兩杯熱水。點完菜後,我目不轉睛地盯著梅西西的裙子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她穿裙子。先前她總是穿牛仔褲。梅西西站起來,走到旁邊過道,雙手提著裙子,轉了一圈,做孔雀開屏狀。然後她衝我嫣然一笑:“好看麼?”我腦袋嗡的一下。飛速環顧四周,我注意到有幾個食客正驚詫地望著我們這裏。有個家夥的湯勺“咣當”掉在盤子裏,引起了那桌人的竊笑。梅西西啊梅西西,我不過多看了你幾眼,你不用這麼誇張吧?我伸手一把抓住梅西西,

把她按回座位。“好看是好看,不過……”“不過什麼?”梅西西笑著問。我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你們這些男人,從來都是這樣虛偽。”“喂!”我抗議道,“不用把這麼大的帽子扣在我頭上吧!”“好,我不扣帽子給你。其實我一直覺得螞蟻是一個很幹淨的人,虛偽這個詞確實不適

合你。” “幹淨?”“對。我總覺得,你不管做總統也好,做鴨子也罷,還是去販毒、倒賣軍火,都會幹得

一樣出色。你有一股十分可愛的認真勁頭,無論做什麼都會一樣用心。我的朋友中,像你這

麼直率又心機少的人不多。或許隻有你一個。”“就是說我缺心眼對吧?”梅西西笑了:“那還是不同的。和幹淨的人在一起,會覺得很舒服。不累。”我舉起熱水杯子:“讓我們為幹淨這個詞幹杯。”梅西西舉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說:“那麼,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我穿裙子是否好

看了吧?”“好看,像亭亭玉立的小白楊——當然,如果你的腿再長一點,就更好看了。”“螞蟻——”“嗯?”“我突然覺得,直率未必是一種美德。”“同感。”我說。

鹵肉飯終於上了,我放開肚皮,風卷殘雲。梅西西一隻手托著腮,歪著頭,若有所思地看我。她麵前的土雞湯一口也沒喝。看我吃完飯後,她把麵前的湯推過來:“你喝,我不餓。” 我遲疑了一下,不客氣地把湯也喝光了。全部幹掉這些之後,我覺得大概吃了個八成飽。不過這樣就好。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吃得太飽容易得結石。“看不出你雖然很瘦,挺能吃的麼。”梅西西說。“年輕,正長身體呢。”梅西西被逗笑了:“你年輕?年輕你個大頭鬼!還有你身體都長在哪兒了,我怎麼沒看

到?”“我心態年輕不成啊?我身體都長在腦子裏了——”我用手指了指太陽穴繼續說,“你

當然看不到。這叫內秀,你的,明白?”“得,你就臭美吧。”我把一包糖倒進珍珠奶茶裏,用吸管緩緩攪拌。“梅西西,我覺得你剛才騙我。”我說。“騙你?”“你沒吃晚飯對吧,看得出來。精神好像不大好,臉上沒光澤。”“嗯,沒吃。”“減肥?”“不,心情不好,沒胃口。”“午飯呢?”“也沒吃。”我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我沒有猜錯——早飯也沒吃?”梅西西柔媚一笑,做了個漂亮的“V”字手勢:“答對啦!我三天沒吃飯了。三天,整

整三天。” 我大吃一驚,幾乎從座位上要跳起來:“你瘋了麼?這是做什麼?”梅西西晃了晃腦袋,像是搖頭,又不像。“螞蟻,你可以給我支煙麼?”我說我戒了。梅西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輕啜了一口檸檬茶。“螞蟻啊,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尚算可愛的男人,你說,男人最大的毛病是什麼?”“男人……”我思考了一下,答道,“男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女人麵前太過自我感覺良

好。這種毛病我也常犯……不過大體上來說,這種毛病也算不上壞,頂多讓女人多了一個譏笑的理由罷了。”“的確是,”梅西西說,“我這些年遇到的在我麵前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加起來至少有他媽的十打。”

梅西西雙臂伸開,在空中劃了一個很大的圈子,比劃十打的樣子,然後她接著說,“如同你說的那樣,這算不上太壞的毛病,就是有點討人嫌。作為女人,我有個不同的見解,我一直覺得,男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為比女人聰明。螞蟻,你認為如何?”

梅西西說完後,雙眼緊緊盯著我,似乎想要看清楚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的目光是如此犀利,這種逼視的目光讓我覺得備受壓迫。我突然好像有點明白,梅西西說這番話的真正含義。為了掩飾我的窘迫,我錯開她的目光,低頭喝奶茶。

“不想告訴我?”梅西西說。我閉口不言。“我啊,天生右腦發達。而左腦呢,大概從來沒有長過這種玩意兒。從小到大數學就沒

及格過。” 我默默聽著,不知道梅西西為何說這個。但我有個好習慣,我深信別人有非說不可的理由的時候,隻須傾聽即可。

“你能幫我算一道數學題麼?”梅西西說。“數學題?好。從前有個農場,有很多雞和很多兔子,數頭的話總共35頭,數腳的話總共94隻。問一共有多少隻雞和多少隻兔子?”梅西西從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這個雞兔同籠題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問比較好玩的一個問題:螞蟻,你幫我估算一下,現在中國總共有多少男女在做愛?”

我又被嚇了一跳。我看了看梅西西,她一臉嚴肅的樣子,看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同性戀算嗎?”我問。“當然。”我飛速的在腦海裏估算了一下,遲疑答道:“少說也有500萬人吧?”“何以見得?”“中國一共有13億人。50歲以上和15歲以下不算,還剩5億人。這其中有1億人天

生性冷淡或者是性無能或者是石女。剩下的4億人中,還有1億沒有性伴侶。現在還有3億人。3億人中有1/3的喜歡在白天幹——這個估值有點偏大,考慮到各式各樣的怪癖心理導致的怪癖行為,誤差尚在可接受範圍之內。現在有2億人。根據杜蕾斯的某項調研報告,中國人的年性生活次數為120次,大約3天一次。也就是說,今天晚上有7000萬人。可以把夜晚定義為晚上六點到次日三點。這期間的性行為時間,從統計學上來說,理論上應該服從正態分布。我認為頂點是在晚上九點左右,現在是……”我看了一下手機時間,“現在是晚上十點四十二分,已過了黃金時段。我猜7000萬人的話,分布在這個時間段的有500萬人比較合理。”

梅西西鼓掌喝彩:“螞蟻很厲害嘛。想想看,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有500萬人在做活

塞運動。真是了不得!” “你想不想我再估算一下,這時間有多少人離開人世?”“不要了。足夠了。螞蟻,你再幫我估算一下,蚊子和梅西這個時間在做愛的可能性有

多大?”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突然覺得嘴唇發苦。梅西西知道了什麼?她是怎麼知道的?梅西西怡然自得地喝著檸檬茶。我默默反複咀嚼她剛才說的話,也許她是對的,男人總

以為自己比女人聰明,可男人對女人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呢?我凝視著梅西西,突然覺得我從

來不曾了解過她,哪怕有一絲一毫的了解。窗外閃過一道閃電,刹那的明亮中,我看到對麵梅西西臉上虛弱的笑容。又一輪暴雨即將來襲。那天我和梅西西聊到半夜,她那天出奇的健談,她一直在笑,她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

渦,她的笑容很美。

梅西西告訴我,她將會在七月份的時候去英國上學,是一所二流的學校。簽證已經辦好了。除了老媽有點擔心,其他一切順利。我不知道梅西西是什麼時候知道蚊子和梅西的事的,也不知道她是通過何種途徑了解,更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開始暗暗辦理出國手續的。我隻知道,蚊子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梅西西最後叮囑我,她的新手機號碼千萬不要告訴蚊子。

我一直想知道鹿港小鎮是幾點打烊的,但那天沒有等到。淩晨一點的時候,我和梅西西分開各自回家。目送梅西西提著黑色裙子,小心翼翼地踮腳穿過雨簾中鑽入出租車,我在門口台階上揮手和她道別。梅西西坐的出租車刺開雨幕,模糊的橘紅色尾燈很快在我的視線消失。我悵然若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彌漫在心頭。

在回去的出租車上,我不斷撥打蚊子的手機,他一直關機。在快駛入我住的小區時,我終於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努力。我給蚊子發了個短信,讓他看到我短信後,速速電話聯係我。螞蟻,見信安。今天你在MSN上說的那番話,讓我徹底懵了。哭幹了眼淚,這次哭得可真痛快。幾年來在澳洲這裏受的委屈,無法言語的苦悶,一次

全都哭了出來。你問我那段時間去了哪裏,我沒辦法回答你。我隻有問問自己的心,是怎麼想的。我心疼你那段時間的痛苦,我知道,我全知道。我沒有辦法解釋我那時候到底是怎麼了,

過了幾個月,我慢慢調整過來了之後,看來你真的是累了。或許晚了。

很恨自己,為什麼當時要跟你在一起。不是因為後悔那段美好的時光,那時候你是我唯一的牽掛,那時候我們一天幾封信,我喜歡看你的信,也喜歡給你寫信。恨自己是因為自己傷害了你,傷害了我們的誓言。

我們曾說,這次分開了,彼此都再也不知道什麼是愛了。我才二十四歲,但我有時候朦朧覺得,似乎什麼都通透了,在我眼裏。有太多太多的客觀原因,我不想提。告訴你之後,徒增你的煩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

麼要這樣聽媽媽的話。她給我選擇的路,或許是對的,或許是錯的。但我迷迷糊糊地走了過去。螞蟻,那條路,我必須要走的,而且隻能一個人,一往直前,不能退後。我已經看不見,

看不見那個有夢想要追逐的我去了哪裏。有時候我要得太多太多,有時候卻要得很少,被自己吞沒。祝你和悠悠在一起幸福,盡管我自己都不相信這虛偽的祝福。另,DVD的事,還要最後拜托你一次。沒辦法,國內的朋友幾乎都聯係不到,爸媽又不

懂。蘇。

看完蘇小妹的郵件後,我緩緩合上筆記本電腦屏幕。這些電腦輸入的字符,換為0101組成的比特流,一路穿過雙絞線、路由器、Modem、交換機、數據中心,再穿過橫無際涯的海底光纜,最後到達這裏,依然深深擊中了我內心柔弱的部分,讓我的心顫動不已。

我和衣而臥,倒頭大睡。

蚊子是幾天後回來的。在此之前,他並未聯係我。“什麼都不要說,快來見我。”他回到北京後,給我打電話,劈頭這樣說。再次見到他時,他完全變了模樣。短短一周沒見,他臉明顯瘦削了一圈。頭發顯然很久

沒有打理,亂糟糟的,像冰冷霜雨打過的鳥巢。他的眼睛茫然無神,充滿了血絲。我本來想狠狠罵他一頓,但見到他這個樣子,又於心不忍。我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蚊子蔫蔫的,不說話,一口一口地抽煙。南京,上海,北京,蚊子到底經曆過什麼呢?我不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

蚊子絕不會說。還遠遠不到開口的時候。

我還知道,蚊子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我,不然他也不會來找我。看著眼前這個相交多年的死黨,這個憔悴的男人,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右手攬過他的左肩,把蚊子身體拉過來貼了一下,然後放開。

“別人不會誤會我們在搞基吧?”我說。“拜托——”蚊子有氣無力地說,“請不要把‘基’和‘吧’兩個字連起來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蚊子依然沒有喪失他天然具有的可貴的幽默感。我不由大笑。之後我拉蚊子去了後海。其時已是華燈初上,後海的街燈一盞一盞亮起來,像是喧囂的水邊童話世界。我和蚊子躲在銀錠橋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下打賭,三局兩勝,輸家坐莊請喝酒。遠遠過來一個姑娘,氣質不俗,搖曳生姿。我打賭是B‐cup,蚊子一口咬定是A。等她走近路過我們身邊時,從側麵看應該是B+到C。我贏了第一局。得意之下,我的判斷水準大大降低,蚊子連扳兩局。我們像小孩子一樣傻笑不已,然後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打完架之後頃刻又和好,一起去酒吧喝酒。蚊子那天喝醉後憨態可掬,活像個大熊貓。他衝到酒吧樂隊表演的小舞台,一把奪過麥克風,大聲喊,LadiesandGentlemen……我趕緊把他拖下台。那天真是有夠亂的……

五一長假過後第一周,Jeff的藥終於寄了過來。為了煎藥,悠悠特意買了一個砂鍋。周末的時候,悠悠宣布她要做飯給我吃,我們去超市買菜。悠悠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她在我老媽那裏偷食學廚藝,做了我最愛吃的家鄉鹵麵。工藝經過她的改進,味道香而綿長,和我老媽做的平分秋色。我吃了兩大碗之多。悠悠還炒了蝦和生菜,我消滅掉一多半,她沒吃多少,隻是看著我吃得如此香甜而微笑。她給自己做的晚飯是醪糟湯圓。

素素的晚餐當然是生菜。它躲在我們腳下,邊吃邊搖頭晃腦地看我們。我把一小截炒生菜弄涼了喂素素,素素被嗆得直打噴嚏——裏麵有辣椒。悠悠追著我打,怪我虐待素素。

吃完晚飯才七點。離天黑還早。我去廚房給悠悠煎藥。Jeff寄來的中藥分量不多,隻夠煎一次用。他告訴悠悠,先吃著試試看,如果藥效好他再寄藥過來。我把甘草、野菊、薄荷、丹皮等藥材一股腦放到砂鍋裏,用冷水浸泡了二十分鍾,然後開武火煎。很快一股中藥特有的香味在廚房彌漫。

悠悠的鼻子可真靈,她跑到廚房,貪婪地嗅來嗅去。“真香啊!”悠悠一臉的陶醉。“這個是藥,不是蜜,你怎麼饞成這個樣子?”“我知道!”悠悠開心地說,“可是我從小最愛吃中藥了,尤其是煎的中藥。好喝得要死。”“我說,”我用手彈了彈砂鍋,“我可是第一次煎藥,煎藥的方法也是從網上看的,你不

怕我煎壞吧?”“不會的啦!很簡單的,掌握好一煎和二煎的火候就行。有我在旁邊監守呢,煎不壞。”悠悠在旁邊嗅來嗅去饞嘴的樣子讓我又好氣又好笑,我把她趕回臥室。她剛待了一會兒

又跑回廚房,宣布說她要洗腳,特意邀請我去觀摩。

我欣然前往。悠悠指使我去浴室幫她倒一盆熱水,我慨然允諾。我這麼積極,其來有自。悠悠可能不

知道,我有輕微的戀腳癖,每次看到纖美的腳掌,就不能自已。“放哪兒?”我端著滿滿一盆熱水,問悠悠。“放陽台上吧。”我把熱水放陽台的地麵上,悠悠跟在我後麵。她用手指輕輕伸進去,試了一下水溫,然

後她把一包黃色的粉末狀物品倒進了熱水盆。一陣濃鬱的藥味飄散開來。我用鼻子嗅嗅:“這是什麼?一品紅?七星海棠?十香軟筋散?”悠悠搖頭:“不是啦,一種藥,可以解除身體疲勞。”她邊說邊用手攪拌均勻,漂在水麵

的粉末很快溶解,水的顏色重新變得澄清。過了大約一分鍾,她說可以了。之後她把水盆挪到陽台那把椅子前,然後她把椅子的背靠撐開,緩緩躺在上麵,腳放到水盆裏。

我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悠悠側麵,伸手捉住她的雙足。悠悠身體顫抖了一下,之後安靜著不動。我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雙足。悠悠的腳大概隻有35碼的樣子,腳形秀美,渾若無骨。腳麵的皮膚柔膩光滑,隱約可以看到淺淺的幾條青筋。她的腳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造物主是何等的偉大,造出這樣完美的藝術品!麵對這樣完美之物,我心無渣滓,用信徒朝拜一樣

的虔誠,幫她洗了腳。

悠悠一直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幫悠悠洗完腳後,我找了條幹淨的毛巾給她拭幹雙腳。把水倒掉之後,我去廚房洗了手。回到陽台,悠悠依然躺在那裏紋絲不動。

“睡著了?”我輕聲問。

悠悠沒有睜開雙眼,她緩緩搖頭。她大概是真的累了,我看著她,一時愛憐交加。我模仿那次在菩提按摩學到的手法,幫悠悠做了一個全身按摩。

天色漸暗。我去客廳搬了一個高點的椅子,坐在悠悠旁邊,輕輕攬住她的腰。

這是一個夏季的傍晚,我們坐在陽台上,默然不語,眼看黑夜降臨涼風倏起。眼前的白楊樹宛若世界盡頭的精靈樹一般,葉子迎風颯颯作響,院子裏藍色的霧從牆角緩緩升起,這一切都如同夢裏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轉過頭來,盯著我的眼睛,凝視了許久的月光,然後她歎口氣說,“螞蟻,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個瘋子?”我搖頭不語,伸手捉住她的手,隻覺得潮濕,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