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季11(2 / 3)

上午十點二十分,火車準點到達石家莊。火車站廣場左邊是汽車站,我在那邊等了幾分鍾,坐上50路公交車,大約一個小時後,到了南焦客運站。我去售票廳買票,有個穿黑色T恤的二十多歲小夥徑直跑來問我,是否是去趙縣柏林寺。我說是,他告訴我這趟公交車馬上開了,催我盡快買票上車。我買了車票,票價7元。這個小夥飛也似的把我護送或者說劫持到了公交車上。

他撒謊。

車又等了大約二十分鍾,上滿了人才出發。這輛車是那種典型的小公交,司機是個戴著墨鏡的三十多歲的女人,從開車的手法來看,她應該在武漢公交車上實習過。穿黑色T恤的小夥是售票員,車一發動,他從車尾往前收乘客車票。我問他這趟車到趙縣後離柏林寺有多遠,他說在柏林寺門口會停。我拉開窗簾,看著窗外。車開了大約有十分鍾,路邊的建築漸少,樹林和田地映入眼簾。金黃色的麥田沐浴著夏日陽光,閃閃耀眼。極少數麥田有收割機在工作,收割後的麥茬宛如被拋棄的荒地,寂寞地留在地麵。剛開始看到有停在路邊身邊有包裹的人,司機就會戛然停車,黑衣小夥探出頭,大聲喊:“趙縣啦趙縣啦,上車就走。”有人擺手搖頭,有人依言上車。如此幾次,過了二十分鍾,大概司機覺得不再有潛在顧客,不再停車,猛然加速,一路飛奔。

路邊的景色非常單調,我開窗看了一會兒便拉上窗簾。我饒有興致地看車裏的其他乘客,這可謂是一種難得的旅行體驗。我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位置,身邊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皮膚黝黑的大叔。他懷裏緊緊抱著一個旅行袋,警惕地東張西望,那架勢,仿佛袋子裏有幾百萬現金似的。大概是怕乘客無聊,售票員找出一張光盤,播放視頻電視。片頭字幕告訴我,這是一家叫東方斯卡拉夜總會的娛樂節目。台下幾百個人拿著木棒死命敲桌子吹口哨,在一片尖叫聲中,台上節目主持人請出一個紮著長辮子的俄羅斯著名男歌手——恕我孤陋寡聞,我從未聽過他的名字。這位俄羅斯帥鍋中文倒是說得地道,就是嘴巴有點貧,也許他是跟著郭德綱的相聲學的中文。他一上台唱了一首中文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贏得了滿堂喝彩。主持人給他遞上一瓶啤酒,他拎著啤酒說,“各位到場的老少爺們,謝謝大家捧場,我先幹為敬。”說完仰頭把一瓶啤酒幹了,底下觀眾一陣歡呼,又吹口哨又敲棒子。接下來他一口氣連唱了5首歌,啤酒喝了10多瓶。這讓我對他“俄羅斯著名男歌手”的頭銜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我覺得他的第一職業可能是啤酒推銷員。總的來說,這些節目全都俗不可耐,不過倒也熱鬧。

大約下午一點的時候,汽車抵達柏林寺。從車裏出來,確實是在柏林寺門口。這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寺廟,坐北朝南,紅牆黃瓦,氣勢甚是了得。正門口上方掛了塊黑底金邊木匾,上麵寫著“柏林禪寺”幾個大字。左右有一副對聯,上書“寺藏真際千秋塔,門對趙州萬裏橋”。門口台階底下盤踞著一對兩人高的漢白玉石獅,張牙舞爪,一左一右。讓我略感失望的是,熙熙攘攘擁擠在門前廣場的人流,各種擺攤叫賣的小販,無不帶有濃厚的世俗氣息,和我想象中的佛門重地寶刹莊嚴相去甚遠。

我給悠悠發了短信,告訴她我到了。

“進門沿著左邊的長廊,拐個彎,繼續走,我在走廊盡頭等你。”悠悠回複說。

我順著人流,拾階而上。正門不知為何沒開,隻能走側門。一進廟門,發覺門內門外完全是兩個世界。眼前滿地是蒼鬆翠柏,微有古意。古碑列道,殿閣儼然。耳邊傳來陣陣梵音,一洗紅塵之氣,頓覺清淨自然之意綿綿而來。我精神一振,暗自點頭讚許,這才有點千年古寺的風派。我沿著左邊的長廊往裏走,長廊的欄杆很矮,上麵三兩坐著一些香客在休憩。到底是身在佛門,香客說話都是細聲細氣,不敢大聲喧囂。偶爾和廟裏的師父擦肩而過,他們走路全都不疾不徐。受到這種氛圍的感染,我也放慢了腳步。

長廊果然很長,走到盡頭後,旁邊有白玉欄杆圍起來的一座灰色寶塔。我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悠悠。我決定再往前走看看。穿過一個古色古香的圓拱門,眼前是一個方形廟殿,四周又出現長廊。我沿著這個長廊走到盡頭,依然沒有看到悠悠影子。我發短信給悠悠,問她怎麼回事。

“我一直在走廊盡頭等你啊,我也沒看到你。”悠悠說。

“是左邊的長廊嗎?”

“對啊。”

我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悠悠在廟裏麵,她指的左邊,按照她的方向,應該是東麵。而我從廟門進來,左麵是西麵方向。我原路返回,回到廟門,沿著東麵的長廊,走到盡頭,然而,悠悠還是全無蹤影。

“喂!”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條件反射般霍地轉過頭。

在我左側五米處,悠悠坐在那裏。她穿了一身灰色的居士服,完全變了樣子,怪不得我沒注意到她。

我走到悠悠麵前,左看右看,不知道說什麼好。

悠悠就那樣一直笑著,淡然地笑著。

許久後,她說:“走吧,我帶你轉轉,參觀一下這裏。”

我們從長廊裏走出來,沿著東麵的小道,並肩往廟北麵走。不知為何,我心裏總覺得古怪異常,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觸。走了一會兒我才明白,悠悠身上,有了某種我難以把握的微妙變化。這種變化是如此微小,而確乎已然發生。倘若要我付諸語言,我難以描述,隻是一種原始直覺,如清風拂過花瓣被敏銳捕捉。

我覺得悠悠身形明顯瘦削不少,也許是這身寬大的居士服襯托出的效果。她的眼睛比先前更加明亮,那種清澈透明,正宛如無名小山間一泓幽泉。她正視前方,目不斜視,走得專心致誌。我心裏突然泛起一種陌生感,這種陌生感又帶來無可名狀的淒然心緒。

也許是為了消除這種陌生距離感,我伸手去捉悠悠的手。悠悠倏地往後縮了一下身子。

“不行,”悠悠嘴唇微微翕動,“不能這樣。這裏是佛門清靜地,再說——這裏很多居士、

廟裏師父都認識我,被他們看到不好呢。”“這樣……”我說,“知道啦。”悠悠看著我,似乎有些歉然,“這裏不行,出去廟門可以的。”我搖了搖頭:“傻瓜。先告訴我你在這裏過得怎樣?”“早上四點多聽到擂鼓鍾聲起床,五點到六點半去萬佛樓坐早課。上午可以打掃山坡,

也可以聽師父講經。我在寺裏找到一間很大的屋子,空蕩蕩的,也不知道幹什麼用的,總之我去那裏看了幾次都沒人,我就老實不客氣地給霸占了。住的地方有點吵,下午我就抱著筆記本,去那個空屋子寫小說。那裏很安靜,從來沒人打擾我。”說到這裏,悠悠嫣然一笑,用手掠了一下頭發,接著說,“晚上做完晚功課,就早早睡覺。剛來的時候不習慣睡不著,過了幾天就好了。這裏的生活很規律,我自覺身體也變得好很多。和我同屋住的,是幾個來這裏修行的居士,人都很溫順善良。有一個從唐山過來的大姐,和她尤其聊得來。廟裏的師父也是,向他們請教佛學問題,他們知無不答。”

“看起來你已經習慣這裏了。悠悠,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說。”

“我剛才去找你的時候,看到廟裏有些師父很年輕呢。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過來,不會打

擾別人修行吧?”

悠悠咯咯笑了:“說到那些小和尚,有些好笑呢。有的和尚從來不敢看我,見到我就低頭垂眉。有此我不信邪,攔住一個小和尚,想問他晚上鼓樓幾點可以參觀擂鼓扣鍾。還沒等我開口,他居然一溜煙跑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阿彌陀佛,”我念叨,“在那些小和尚眼裏,悠悠你大概就是佛家所謂的魔障了。外魔又帶來心魔,正好可以用功修行,戰勝自己。我猜小和尚一定在拚命念叨,所謂紅顏白骨,臭皮囊罷了。”

“螞蟻你淨胡謅。人家小和尚才不會有你想得這麼壞。你來這裏……素素呢?你把它放在哪兒了?”“放在陽台上。早上出門的時候,給它留了很多生菜葉子,切成碎片的蘿卜,應該夠它吃了。何況我明天就回去了,不會有事的。”“我好想好想小素……”悠悠說,“等我回去了,要好好陪它玩。我離開它這麼久,你

說素素想不想我呢?”“那自然想啦。它每天想得直哭呢。”“瞎扯。”悠悠笑了。

走了大概幾十米,悠悠指著東側一座兩層的廟樓,說:“這是茶香樓,我住在二層。這

裏住的基本都是女客。一會兒你去掛單,大概不住在這邊。” “掛單?”“就是居士留宿廟裏啦。你明天才回去是吧?我一會兒帶你去住宿登記處。”

悠悠帶著我在柏林寺逛了一圈,什麼觀音殿啦,韋陀殿啦,萬佛樓之類。之後她帶我去

掛單。她站在門外麵,讓我自己進去。我進去後,看到一個類似銀行那樣的窗口後麵,坐著一個中年和尚。“師父,我掛單。”我說。中年和尚炯炯有神地看著我,那目光如雷似電,仿佛監獄長審視幾米外的在押囚犯。我

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委實不像是有心來此修行的居士樣子。

“客滿了,”中年和尚說,“你改天再來看看吧,浴佛節快到了,最近來這裏修行的居士

太多。” 我急了。玩逐客令?且看我撒潑。我眼咕嚕一轉,裝作悲傷的樣子:“師父您再看看,到底還有沒有床位。我來一次很不

容易的。不瞞師父說,我爺爺生前一直在家修行,修行幾十年了。上個月他駕鶴仙去了,走前他一直念叨著,惦記著想來柏林寺一趟,身體實在不行了,來不了。我從北京專門跑了幾百公裏來這裏一趟,算是替他老人家來一次,了結這樁心願。師父,您看……”

說著說著,我自己都有點感動,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中年和尚抵不住我軟磨硬泡的無

賴手法,猶豫了一下:“還有一個床位……在雲水樓。你住多久?”“一天。”“好,交錢登記吧。10塊錢。身份證也給我一下。”掛單出來,悠悠問我怎麼要這麼久。我告訴她說裏麵那個賊禿不讓我掛單。“啊?那怎麼辦?你去外麵旅店住麼?”“後來掛上啦。我告訴他我爺爺死了,來這裏替他了結心願。他心一軟,就給我掛單了。”“你爺爺?”“嗯,早不在了。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唉,下次不許這樣,掛不上單也不要撒謊。妄語是佛教五戒之一,欺瞞佛祖會墮入阿

鼻地獄的。”我吐了吐舌頭:“有這麼厲害啊。下次不敢了。”悠悠轉頭逼視我眼睛,一臉的認真:“答應我。我信佛,雖然不指望你也皈依,但還是

從心底喜歡你,想著你好,不希望你被佛祖懲罰。”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重重點了下頭。悠悠長籲了一口氣。柏林寺西麵的長廊的左側,是雲水樓。雖然叫雲水樓,但離雲遠得很,也沒有水。後來

問了廟裏的師父,得知這名字大有講究,意喻信徒居士來來往往,恰如雲聚雲散,水流不息。

這是一幢長長的分為上下兩層的閣樓,外牆以棗紅色油漆粉刷。一樓外麵是筆直的回廊,每隔幾米有上下兩層連通的木柱。柱子之間是鏤空的窗格,飾以中國結。雲水樓最南端有個圓拱門,門的東麵有一間平房,是管理處。我和悠悠找到那裏,把掛單的票據交給阿姨,阿姨告訴我房號,在雲水樓一層。

“我先回去,換身衣服,”悠悠說,“一會兒你來茶香樓找我。”“好,一會兒短信聯係。”“你午飯吃了沒?”“還沒。”“寺廟裏倒是有免費的午餐吃,可惜錯過了時間。你先去外麵吃點東西,別餓著。”我搖頭:“一點不餓。肚子空空的,像青蛙一樣,敲上去咚咚響。奇怪的是,沒有一點

吃東西的欲望。” “傻瓜,飯還是要吃的啊。”悠悠歎息。

悠悠走後,我到底沒有出去吃東西。一想到寺廟外麵白灼陽光下亂糟糟的情景,就沒有胃口。我按照管理處阿姨給我的房號,沿著雲水樓回廊,找到相應的房間。房門沒有鎖——事實上,這裏所有客房根本沒有門鎖,我推門進去,裏麵空無一人。房間裏有六張木床,有的被子半掀著,有的上麵丟著一些包裹之類的東西。東麵靠窗有一張木桌,上麵空無一物。門背後有一個臉盆架,這種玩意兒我有些年頭沒見過了,重新見到倒是有些親切之感。臉盆架上麵自然有一個臉盆,是淺藍色的,裏麵有半盆水,一條皺巴巴的毛巾半搭在臉盆邊緣。房間南麵的一張床上,床單被掀開,遮蓋住了疊著的被子,裸露出的部分鋪著不知哪年哪月的報紙。掀開床單大概是沒洗幹淨,上麵赫然顯出一圈圈褪去的淡黃色雲彩輪廓。我左看了一下臉盆,右看了一下床單,心想,有雲,有水,這雲水樓倒是恰如其名。

西麵牆壁半空兩人高處,陽光透過一個小小的玻璃窗直射進來,細小的微塵在光柱裏飛舞。

正當我提著背包,在房間裏發傻的時候,一個人推門進來。是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古銅色的皮膚,額頭上有三道深深的橫著的皺紋。倘若有生之年他肯努把力,再長一道豎紋,他就是森林之王了。

看到我在房間,他倒是不吃驚:“剛來是吧?南麵那個床是你的。”他說話方言味道很重,所幸河北話算是北方語係,並不是如何難懂。我和他攀談起來。

他告訴我他家在幾十公裏外,全家都信佛,每年都要來柏林寺住很長時間。“房間裏其他人都去佛堂參禪了,你不去麼?”他最後說。“我剛過來,先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放的,我把南麵床鋪好,背包往上一丟,和未來的森林之王告別,

然後出門去茶香樓找悠悠。

給悠悠發了短信,我坐在茶香樓底下的欄杆上等她。一隻尾巴斷了半截的花貓,慢吞吞踱著步子走到我腳下,嗅了嗅我的鞋。我伸手撓它的下巴,這是所有貓的G點。花貓發出舒服的低微的咕嚕咕嚕叫聲,躺在地上打了個滾。

過了十分鍾,悠悠下樓了。她把居士服換了,改穿黑色無袖T恤,寶藍色小外套。我們在寺廟裏慢慢走。花貓跟在我們身後。“雲水樓那裏怎樣?”悠悠問。“一個房間六張床。自從大學畢業以後,我還沒和這麼多男人睡過一個房間呢。”悠悠笑了。即使是很淺的稍縱即逝的笑容,也讓我心裏一動,覺得悠悠和我又親近了一

點。

“這裏住宿條件是不怎麼好。茶香樓比雲水樓稍微好一些,四個人一個房間,有衛生間。但也僅此而已。來這裏住宿的都是修行的居士,廟裏能提供住的地方也就是了,沒那麼多講究。要是客房裝修的像是五星酒店,那才不像話。”

“也是。” 我們一直走到萬佛樓前,萬佛樓在柏林寺最北端,是寺裏氣勢最為磅礴的樓閣。樓前有

一個廣場,廣場上有不少遊客。我扭頭看了一下,尾行的花貓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溜走了。“我告訴媽媽,我在柏林寺住得還不錯。她要來看我,被我一口拒絕了。”悠悠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們漫步在無盡的長廊中。沒有盡頭的長廊,一條走完,又是下

一條。我默默注視著遠處萬佛樓麵前的香爐,有香客把碗口粗點著的香插入其中。青煙嫋嫋升起,很快被風吹散。

“哥哥打了幾次電話給我,他工作依然很忙。不過他倒是放心我。”悠悠接著說。“我本來不放心的,過來之後也放心了。”我說。“我倒是不放心我姐姐……”悠悠歎口氣,說道,“姐姐從日本回國了,帶著女伴回來

的。她告訴了我,但還不敢告訴爸媽。我姐夫也不知道。我擔心姐姐這個樣子,遲早和姐夫

會有問題。而他們還有個無辜的孩子。” “是很頭疼呢。” 悠悠突然笑了:“我怎麼和你說這些。其實這段時間在柏林寺這裏住,每天念佛打坐,自己覺得心裏幹淨了很多。俗世那些煩惱,離我一下很遠。偶爾也會想到你,但總覺得你很久後才會來看我,沒想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日光西斜前,我們出了廟門。走出廟門一段距離後,悠悠很自然地牽上我的手。溫濕又有些微涼意的小手的觸覺,是那樣的熟悉。在柏林寺外麵廣場熙熙攘攘世俗的人流中,我們牽手而行,如同在深海裏遨遊一樣。悠悠買了兩副手鐲,說以後回德國可以帶給紅姐。廣場上有個老頭,戴了一副帥到掉渣的墨鏡,擺攤占卜。悠悠拉著我占了一卦,求得三簽,曰搖錢樹,曰金榜題名,曰明珠出土。悠悠笑逐顏開,恭喜我求得上上簽,順手要紅包。紅包自然沒給,上上簽是否有神秘力量,直達尚未開始的未來,也未可知。我隻知道老頭從我這裏發財了是一定的。

寺廟下午五點關門,在此之前我們從東麵的小偏門回到寺廟。回到茶香樓前時,正好碰到悠悠房間同住的唐山大姐,她喊悠悠去做晚課。悠悠搖頭說不去了。下午六點寺裏鍾聲響起吃飯的訊號,悠悠帶我去齋堂。男女食客分開兩撥進去,吃飯前需肅然而立。有個和尚敲著木魚領頭,齋堂裏幾百個人虔誠地低眉喃喃而語,念著我聽不懂的經。後來知道那是供養咒。

飯菜自然是全素,但不知為何覺得格外香甜。我叫小沙彌給我加了一碗,旁邊有位居士偷偷提醒我在寺裏吃飯不能有剩餘,不然會惹大和尚動無名之火。我聽了大吃一驚,最後勉力把碗裏最後一顆米咽了下去。

從齋堂出來,悠悠在對麵柱子下等我。

“咦?你吃得蠻快的嘛。”我驚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