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夏季11(3 / 3)

悠悠搖搖頭,笑:“我沒吃,進去又出來了。”

“啊?為什麼?”

“不餓嘛,一會兒回去我吃個蘋果。”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那為什麼又進齋堂呢?”

“騙你的——”悠悠笑吟吟說道,“好讓你吃得安心。”

我看著悠悠,一時無話可說,末了還是說了一句,“傻瓜。”

我們並排往回走。

“現在去哪兒?”我說。

“我先回茶香樓洗個澡,你也先回雲水樓休息一會兒,晚上我們再見麵。”

“好,短信聯係。”我點頭。

送悠悠回茶香樓後,我並沒有回雲水樓,而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廟裏閑逛。

黑暗逐漸籠罩大地。青色石子鋪就的小路,在燈光下漸次通透。廟門早已緊閉,白天熙熙攘攘的遊客被關在門外,留在世俗裏。現在廟裏行走的,不是廟裏的師父,就是虔心向佛的居士,另外還有一個不倫不類的我。

我以正門為起點,沿著順時針在廟裏踱步。對麵過來一個小沙彌,提著一個紅色的暖瓶,回頭驚詫看了我一眼。雲水樓正前的院子裏有個露天的水龍頭,水龍頭下麵是不大的水泥砌的水池,有個背佝僂的中年男人站在水池前緩緩刷牙。觀音殿前麵有三三兩兩的居士,跪在蒲團上叩拜,口裏喃喃自語。一輪新月逐漸從東麵廟簷爬到半空。冷冷的青色月光直射到莊嚴的殿宇上、巍峨的寶塔上、蒼遒的鬆柏上。月神以這樣的方式俯瞰著這蒼生,這佛門,這人世間的一切悲歡。

晚上九點的時候,悠悠給我發短信,讓我去茶香樓接她。

她又換上了那身淺灰色寬鬆的居士服。我們從長廊裏往北走。我們走在燈光和月光投射殿宇和鬆柏形成的斑駁影子裏,默默無言。走到觀音殿的時候,悠悠駐足,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平放在地上,叩拜了三下。之

後她並未起身,而是雙手合十,閉目不言。我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效仿悠悠,跪在旁邊的蒲團上。“你想求什麼?”悠悠睜眼,問我。“我祈求世界和平,中東安寧。”悠悠搖頭:“太遠了,太遠了,觀音菩薩管不了那麼遠。近點的心願有麼?”“觀音能幫我實現心裏的願望麼?”“心誠則靈。”我歪著頭想了一下,叩拜了下去。我在心裏暗暗祈禱,父母身體健康,悠悠的身體也會好起來。說來也怪,明明我是不怎麼信佛的,可是叩拜下去的時候,突然覺得冥冥中自有可淩駕

世間掌管一切的萬能之神,微笑著接受了我虔誠的禱告,並可以幫我實現心願。

我隱約記起,大約兩年前,我曾經去雍和宮為蘇小妹求過一次平安,我求佛保佑她幸福美滿。蘇小妹說自從我替她求過佛之後,她的生活確實順利了許多。說起來,我應該去雍和宮替她還次願才對。

悠悠起身,說走吧。我們繼續前行。如此且走且停,終於走到萬佛樓前麵。已是快到晚鍾時間,萬佛樓前麵的空曠的廣場沒有一個人。我們沿著石階上去,走到萬

佛樓前麵石台。不知何時,悠悠牽住了我的手。在這雙小手的牽引下,我們繞到萬佛樓左麵的石台後麵。起風了。有點涼。我們相對坐在一根粗壯的柱子背後,相擁取暖。我試探著輕輕用嘴唇觸了一下悠悠的柔軟的唇,悠悠默不作聲地用行動回應我,這個吻

終於結結實實地安定地落了下去。我貪婪地吮吸著悠悠的芳香,仿佛放開了悠悠,地球就停止轉動了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的嘴唇分開。悠悠微閉著眼睛,輕輕喘息。柱子的陰影投下,黑暗裏我隻覺悠悠是如此親近。為了補償這半天在寺廟裏感覺到的陌生和疏遠,我又吻了下去。從嘴巴,吻到脖子,吻到乳房。我從悠悠背後伸手進去,解開了她文胸後麵的扣子,這樣她的文胸半搭在衣服裏。之後我俯身咬開了她居士服最上麵的一個扣子,把她的乳頭含在口裏輕輕啜著。風從側麵刮來,她驕傲的胸膛在涼風中戰栗。

悠悠抱著我的頭,近乎呻吟的喘息:“螞蟻……”我抬頭:“嗯?”悠悠隻是輕輕歎息。我又吻了下去……吻,甜蜜的,憂傷的,黑色的,旋轉不休的,毀滅世界的那種吻。沒有開始,沒有結束。

永無間休,永無盡頭。在地平線的那一端,在月神揮舞的長袖裏,我和悠悠融在一起。如此下去,撒滿世界的白色的靜謐月光,仿佛突然有了生命,颯颯作響。我們就是沐浴在這樣的銀色世界裏。

“到這裏後,慢慢覺得,自己以前想不通、拋不開的事,也漸漸淡了。就像泡在水裏的繩結,軟了,化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佛家講身外皆空,我是心空了,什麼都存不下。” 悠悠背靠柱子坐著,依偎在我環繞的手臂裏,輕聲說。“那我呢?你也要放下麼?”

“嗯。”

我心裏一緊,一陣痛楚翻滾上來。

悠悠蹙了蹙眉,隨即眉頭又展開,笑了:“可是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在廟裏待了一段時間後,總覺得螞蟻遠了,淡了,但一見到你,又什麼都忘了。什麼清心寡欲,什麼淡泊靜心,統統丟到了一邊去。”悠悠邊說邊用手撫摸我的臉,然後輕輕捧住我的下巴,凝視我道,“螞蟻,螞蟻,我到底欠你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舍不得你?”

為什麼會有舍不得呢?我無法回答,隻好再次抱緊她。懷裏的悠悠溫順乖覺,我輕輕拍她的後背,想哄她安然入睡。可是,怎麼能睡著?她抬頭定定地看我,那眼神既有晶瑩溫潤之意,也有我無法捉摸的空靈與淒涼。

那天我們在萬佛樓左邊的石台待到很晚。起初躲在柱子背後的陰影裏,慢慢月亮爬過殿宇的飛簷,我們身體的一小部分暴露在月光下,這引起了一點小麻煩。廟裏熄燈休息的鍾聲傳來,在響第三次之前,有個中年知事僧打著手電筒到處巡查,像是發現了什麼異常,徑直向我們走來。悠悠不理他,我站了起來。知事僧顯然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麼,隻是告訴我們時間很晚了,不許待在外麵,請早點回去就寢。我伸手拉起悠悠,我們默默往回走。在觀音殿前分了手,她回茶香樓,我回雲水樓。

回到宿舍,發現其他幾個人早已安寢,睡得結結實實。我沒有開燈,就著黑暗,我摸索到屬於我的那張床,沒有脫衣服,翻身上去躺下。一閉上眼睛,悠悠的體香,她柔軟的身體,糯軟的話語,淒涼的眼神,種種觸感紛至遝來。我想她現在已經回到房間,進門,微笑著給同屋的唐山大姐打招呼,拿自己的洗浴用品去衛生間衝涼。她的裸體完美無瑕,在水的滋潤下越發嬌嫩,像百合盛開在這佛門青燈裏。這樣胡思亂想著,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由於睡前沒有洗澡,總覺得身體黏糊糊的,像泡在濕地裏。輾轉了許久,翻身幾十次,居然真的睡著了。

次日清晨,廟裏的晨鍾傳來,我迷迷糊糊閉著眼還在濕地裏徘徊。森林之王拍我的肩膀,輕聲問我是否去做早功課。我夢囈般問他幾點了,他告訴我早上五點半,我揮手說不去了。他和其他人就出去了。

房間裏紛亂的腳步消失後,我一直半睡半醒,意識混亂不堪。

“這裏是北京交通廣播電台,FM1039兆赫。北京時間下午二點整,主持人小牙在直播間為您帶來節目。”

我坐在灰狗長途大巴上。我從德克薩斯出發,孤身一人。車窗外是荒漠和曠野。車內坐我身後有個墨西哥老女人,她帶了難以計數的孩子,孩子在哭鬧,爭吵,鬥毆。她熟視無睹,自顧自地吃莫名其妙的水果。我上去兜頭給了她一拳,玻璃碎了,鮮紅的血流淌出來。

慘烈的日光燈,雪白的牆壁,空曠的房間。

我是熊貓,我睡睡吃,吃吃睡。我抱著竹子在綠茸茸的草地上打滾。

悠遠縹緲的女高音從廣袤無垠的宇宙深處傳來,它輕撫安靜的行星,安慰躁動的恒星,馴服飛翔的彗星。星艦準備出發,自動駕駛係統開始啟動。艦長來到駕駛艙,我們全都跳起來,站得筆直,行標準的軍禮。艦長心情複雜地看著我們,終於下定決心,威嚴低喝道:“準備好為帝國犧牲了麼?小夥子們?”

“你已經死了。”一個冷酷的聲音說。

於是我們奮力向前劃,逆流向上的小舟,不停地倒退,進入過去。

“喂!喂!起床啦!”

“什麼?”我腦袋還是一片混沌。

“土豆該起床啦!我是香芋,呼叫土豆,聽到請回答。”

是悠悠的聲音。我一個激靈,忽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左手拇指按在手機接聽鍵上。睡夢

裏居然都能摸到手機接電話,我不禁小小地佩服了自己一下。“給你十分鍾時間,起床洗漱。十分鍾後我在寺廟門口等你。”

我匆忙起床,從背包翻出牙刷牙膏,跑到院子的露天水龍頭旁邊,就著沁涼的水刷了一下牙。回到房間照了一下鏡子,發現頭發亂糟糟的活像鳥巢。我又跑到水龍頭旁邊,低頭用涼水猛衝了一通。用幹淨的白毛巾擦幹頭發後,自我感覺精神了不少。

院子裏空蕩蕩的,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大概所有人都去佛堂做早課了吧。空氣香甜得嚇人,薄薄的霧靄若有若無地彌漫在寺廟裏。我一路小跑到門口。悠悠在門口等我。她今天穿了一襲白色的裙子,頭發挽了起來,一對白色的耳墜赫然在目。她安靜地站在薄霧中,風姿綽約,像是輕輕一吹就會溜走的夢。我和她並肩走出廟門。轉過街角的時候,一陣晨風迎麵而來。她似乎有點怕冷,身體微微發顫。我憐惜地伸臂輕輕攏了一下悠悠,她默默地牽住我的手,蜷縮往我身上靠攏。悠悠沒有說要去哪裏,我也沒問。事實上,我猜悠悠並不想去哪兒,她隻是想出來走走。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這是一個陌生的小鎮,因柏林寺而生。柏林寺尚在晨息,小鎮也未覺醒。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我和悠悠像是走在一個文明廢墟裏。我們走過一條商業街,青色的仿古屋簷和銀色的金屬拉門不倫不類地混雜在一起。身前不遠處,路中間有個白色垃圾袋隨風而起,在空中做不規則布朗運動,然後毫無理由地飄過了某個屋簷。

我依稀覺得是在往西走,因為晨曦在身後。不過這也做不得準,在陌生的地方我的方向感總是很差,總要確定一個坐標原點後才能辨別南北東西。

穿過一條狹窄的坑坑窪窪的土路,十字路口右側出現一個北方早上常見的那種小攤。火熏的烏黑的油鍋裏,金黃色的油條翻滾,一人高的竹籠熱氣騰騰,最上麵一層是白嫩嫩的包子。一對中年夫婦圍了白色圍裙,正在忙碌。

我和悠悠相視一笑。“餓麼?”悠悠問。“那還用說!”隔著衣服,我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它早已咕咕作響。悠悠拉我在攤位的小木桌坐下。她要了豆漿,我要了豆腐腦。她還要了三根油條,一籠

包子。“你能吃這麼多!”我驚訝道。悠悠抿嘴一笑:“全是給你吃的。我隻喝豆漿就好。”在吃飯這種事情上,我猜悠悠把我當作哺乳綱、偶蹄目、豬科、豬屬、豬種的動物。事

實上,我不是,我保證。我隻吃了一根油條一個包子就吃不下去了,豆腐腦倒是一掃而光。說來也怪,我剛才奇

大的胃口,突然變小了。而悠悠隻喝了半碗豆漿。“浪費哪。”我說。“是啊,都怪你。”“嗬——”我搖頭。想了一下,我問:“你隻喝豆漿能行麼?”悠悠點頭。“走吧!”我拉悠悠起身。再往前走小鎮商業的痕跡越來越淡,樹木漸多,路邊的民屋居然有土質的,儼然一派鄉

土風光。猛然一條牛犢般大小的黃狗躥出來,悠悠嚇得花容失色,緊緊抓住我的衣角不放。

好在這條狗對我們並無企圖,它在我們腳下聞了聞,然後就跑掉了。太陽升到樹梢的時候,我們走到了鎮外,金色的麥海曆曆在望。悠悠突然想起什麼:“喂,螞蟻,離這裏不遠有處景點,非常有名,你肯定聽過。”

“是什麼?”“你猜。”“這樣也行?起碼給個提示吧?”“好。它是古代建築學上的奇跡……”“長城?”悠悠擰我的胳膊,生疼。“好吧,好吧,”我討饒道,“不胡扯了,你再講。”“它是一座石橋……”“趙州橋?”“嗯哪。”悠悠笑道,“我也是過來之後才聽別人說起的,還沒去過。他們說就在附近,

走路就可以過去。要不我們去看看?”“好啊。”“先說好,要是收門票就不看了,不值得。”“一座橋怎麼收門票?難道圍起來麼?”“難說。”世事果真難料。詢問了幾次路人後,我們花了大約半個小時走到了趙州橋。紅色的高大

門牆把趙州橋圍了個結實,居然真的需要門票。我瞠目結舌,對中國人的想象力和魄力歎為

觀止。“既然來了,還是進去看看吧,我去買門票。”我說。悠悠搖頭,堅持不肯。她說她才不要進這種見鬼的地方。悠悠倒是對門房外的紀念品商

店情有獨鍾,轉了一圈後,她買了一袋趙縣特產雪花梨片,說是她未來幾天的食物。

回到柏林寺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我回雲水樓收拾東西,悠悠在柏林寺門口等我。我帶的東西本來就很少,收拾得很快,幾分鍾後我又回到悠悠麵前。我們往寺廟外麵走,回石家莊的客車就停在柏林寺門口。

“住宿登記卡片給我,”悠悠說,“我幫你退房。”我把卡片遞給她。她遞給我一瓶礦泉水。“路上喝。剛買的。”我接過礦泉水,注視著悠悠。有一刹那衝動,想抱一抱她。“那麼,上車吧。路上小心。”悠悠囑咐道。“你什麼時候回北京?”悠悠歪著頭思索了一下,認真得過分:“等我短信。”我點頭,輕輕握了一下悠悠的手。悠悠微微一笑,隨即回頭走了。我坐在客車倒數第三排右首靠窗位置,茫然看著她隨著熙熙攘攘的香客的人群消失在柏

林寺門後,那情景,宛若美人魚輕輕擺動尾巴,分開層層細波,遊回浩瀚深不可測的黑色大海。正午的陽光慷慨地揮灑在這廟門前的廣場,普照虔誠的眾生,沒有貴賤,不分彼此。在我看來,那陽光竟是隱隱有淺藍色,有冰冷的質感。

客車關上車門,即將開動。遠遠有個身著紅衣的胖大青年男子一路狂奔而來,跑得大汗淋漓,一邊跑一邊喊:“等等!等等!”

剛剛起步的客車嘎然而停,開了車門。這個人上車後抹了把汗,歉意地對售票員和司機笑笑,隨後往車廂後麵走來。走到我身邊的時候,望著我身邊的空位,他遲疑地問道:“可以麼?”

我無奈地拿開空位上我的包,他毫不客氣地坐下了。那臀部碩大無朋,坐下去重若千鈞,氣勢委實了得。車再次發動,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人群,在前麵不遠的十字路口右拐,逐漸把柏林寺拋在後麵。我回頭看著窗外柏林寺的輪廓漸遠,不禁惘然若失。

“喝水嗎?”紅衣胖男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胳膊,從包裏取出兩瓶礦泉水,遞了一瓶給我。

我搖搖頭。他擰開瓶蓋,狂灌了一通,然後長長歎了口氣,無比舒爽的樣子。

“嘿,你去哪兒?”他捅捅我,問道。

我沒有半分心情說話,抱緊雙臂,希望他知趣,不要再煩我。可有些人就是天生不自覺,紅衣胖男看我不回答,居然自顧自地說話:“北京是吧?我一看就知道你回北京。我也是!我和女朋友前幾年來過柏林寺,在佛前許了願。我老婆……呃,她現在已經變成我老婆了。我老婆幾個月前懷孕了,讓我來還願……”

紅衣胖男喋喋不休地說著。我被迫聽著,心裏陣陣厭惡。你老婆和你孩子關我鳥事?我注意到他粗大的喉結一上一下蠕動,許多無意義的話語就這樣湧出來。有一陣子我有一種衝動,想撲上去卡住他脖子,把他的話頭像掐煙頭那樣掐掉。因為注意力放在他的喉結上,他後麵的許多話我就沒聽到,直到他衝我笑笑。他的笑無疑是友好的,真誠的,無害的。我喟然長歎,決定放棄無謂的抵抗。此後他說什麼,我就偶爾心不在焉地搭上一句。等我們到了石家莊火車站的時候,他一定要替我排隊買票,說是回北京的路上我們可以好好聊聊。我把錢交給他,自顧自地去候車室等他。等上了火車之後,借口去衛生間,我去補了一張臥鋪票,換了車廂。

火車空調開得奇大,冷風吹得我頭昏腦漲。我和衣而臥,蜷縮在被窩裏,雜亂的心緒紛至遝來。悠悠在做什麼呢?她是在茶香樓打坐,還是在廟裏空屋子寫小說?她在佛門裏悟到些什麼呢?我想起昨晚掛在萬佛樓屋簷的月光,我想起悠悠在冷風中微微戰栗的乳房,我想起薄薄霧靄中悠悠白色的裙擺飄飄。是真實的麼,這一切?倘若是真實的,這一切又意味著什麼呢?我全然不解。

等我回過神來,臥鋪隔間多了一對大約六十歲上下的夫婦。男的身著鮮黃色開領T 恤,頭發打理得一絲不亂。女的穿藍白相間的格子套裝,滿頭銀絲。按理說他們是在石家莊後麵的車站上車的,應該是短途,但他們帶了三個旅行箱兩個兜包,倒是像長途旅行一般。見我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阿姨慈眉善目地一笑:“吃不吃橘子?”說著遞給我一個足有兩個拳頭那麼大的橘子。我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失禮,趕緊擺手以示歉意。“小夥子,你的臉色發白,是不是病了?”阿姨關切地問道。“是麼?”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點燒。他們連忙倒了熱水給我,並說他們帶有退燒藥,勸我吃一點。我推辭不過吃了一粒白色不知名的藥片。吃過藥之後,腦袋有點發沉,懷著對陌生人溫暖的感激,我一覺睡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