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了,您看,那是我們從礦裏請的牙醫。”回話的是十三爺。十三爺雖然與三爺爺是同輩,但歲數較三爺要年輕許多,也因此在邢村,族裏場麵上的事通常都是由十三爺張羅。
順著十三爺手指的方向,這時邢榮才注意到牛棚南角邊站著個身著丈青色中山裝的中年人。中年人麵前放著個木箱。這時見大家均向他看去,於是尷尬地哈腰向這邊點了點頭。
“嗯,開始吧。”
在邢榮的印象裏,族長三爺爺從來都是言語簡短,語句平直。然而在這簡短、平直之下卻暗藏著不容置疑、不置可否的威嚴。
“哎,我們這就去”。十三爺垂手應承。接著手向邢榮的父親、邢達軍的父親揮了揮手,並用眼做了個簡短的示意。邢榮的父親和邢達軍的父親會意,顯然這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邢榮的父親拉著邢榮,邢達軍的父親帶著邢達江,還有就是小英的父親、牙醫一行七人向牛棚的二樓走去。
牛棚的樓板是木製的,因年代久了,加之未做任何的保養,在眾人紛亂的腳步下吱嘎吱嘎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當邢榮一行七人走上那牛棚的二層時,坐在床邊的老祖母並未表現出恐懼、悲傷和想要反抗的意思。相反,卻對邢榮等人的到來報以微笑,但那不自然的微笑,卻更使得邢榮等每個人背如針芒,不寒而栗,大家躡手躡腳、手腳打著顫向老祖母靠近。
邢榮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場麵,即緊張又恐懼,渾身上下血液沸騰,嘴唇幹渴,眼睛幹澀。以至於看著老祖母那張暗黑的滿是褶子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在搖曳的火苗下似乎在不斷地向中間聚集聚集,而在那聚集的灰暗的臉的當中,兩隻綠豆般大小的老鼠眼熠熠靈動,而這又不得不讓邢榮猛地想起某個電影中的鼠精。此時,如若老祖母咳嗽一聲,邢榮決然會撒丫子跑人了。但老祖母並未向往常般咳嗽,依然對著邢榮一行人詭異的笑,臉上依然沒有恐懼與悲痛。
剛才在向樓上走時,邢榮就知道自己的使命,而當走上樓後,見到老祖母後邢榮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邢榮不知道一會真的給老祖母拔牙時自己會不會崩潰。
可是,上到二樓後,老祖母的異常平靜,這使得邢榮父子等這些“幫凶們”,沒費什麼事就將老太綁在一把老式的太師椅上,而意外的順利又使的邢榮父子等人、尤其是十三爺感到非常的意外和不適。
同行的有一位牙醫,這是老輩們對祖母做的最為妥帖的一件事,牙醫醫生不但帶來了拔牙工具,也帶來一小瓶麻藥,這無疑在減輕老祖母的疼痛同時,也減輕了邢榮父子等這些“幫凶”們的負罪感。
據說,老祖母年近百歲了,可卻生的一口好牙。因今天是要無端、殘忍地將這些好牙拔了去,一直懷有內疚、負罪感的邢榮自上樓後,頭始終是低著,絲毫不敢向老人看去。而在此時,在周圍唏噓嗟歎聲中,在叮叮當當的器皿擺放響動之下,邢榮的頭暈乎乎的,而兩隻不聽使喚的腿篩糠般顫抖著。
“這是怎麼了?害怕啦?你不是號稱十裏八鄉第一拳嗎?就這膽量?”邢榮在心裏嘲笑著自己,邢榮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軟弱。
“走,”邢榮耳邊突然想起一個聲音,接著有一隻手拉著自己快速地向樓下走去。迷茫中邢榮的手腳有些而慌亂,可沒想到拉他的那個人更加的慌亂與驚恐,以至於下樓時差點摔一跤,這多虧漸漸清醒下來的邢榮拉了一把,而這一把也使得邢榮才看清拉自己下樓的便是自己的父親。當邢榮的腳安穩地落在牛棚一層的地麵時,邢榮才發現不僅是自己父子倆,除了牙醫,其餘幾人也都狼狽地下到了樓下。
“邢榮看眾人狼狽的樣子,嘴咧了咧想笑,可馬上意識到自己這是五十步笑百步,趕緊收了笑回來,心裏暗罵自己——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