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雨總是那麼的綿綿密密的,不大卻那麼的綿長。一連數日的雨,加之地處大山之中,總是雲山霧繞的,因此,屋裏的被子總是濕潤漉地,讓睡著的人很不爽快。此時離開春還有一些時日,農忙還沒有開始,地裏沒有什麼需要侍弄的,於是村裏老少大多閑著。山村裏沒什麼娛樂,這時節便成了年輕夫婦們最為快活的時候,而對於年老的人來說卻相反。此時,則是他們最為難熬的日子。邢村地處南方,又是山區,濕氣大,但凡上了年紀的大多患有風濕、哮喘等疾病,在這陰冷潮濕的季節裏,風濕的疼痛、哮喘造成的咳嗽,攪的邢老漢整夜整宿地無法入睡,人躺在床上,卻像烙餅般翻來翻去。
邢榮前半夜在隔壁聽著父親沉悶濕濁的咳嗽聲,想那父親痛苦不堪的樣子,心理總不是滋味,被妻子撩撥了幾次,也未能挺拔起來,最後妻子無趣地滾到了一邊,蒙頭睡去,而自己也在父親無休無止的咳嗽聲中朦朧起來。
突然,窗外有人大喊:“著火了 ,著火了”。接著整個村子從寂靜中沸騰起來。
邢榮剛躺下還未睡去,朦朧中聽到外麵喊叫,起初以為誰家的房子燃了起來,在這潮濕、陰冷的天氣裏,大多數人家的廳堂、臥室都會放上一堆炭火,山裏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這炭火了,而這炭火在這深夜裏又極易在人不注意的時候點燃這木質的房屋。
邢榮趕忙起身向窗外望去,卻發現村外對麵山梁上的一個竹棚及其四周被火燒得通紅,映紅了對麵那片天。接著又見從燃起的竹棚的大火中分出一(流)團火,風也似地向山腳下滾去。而火團滾落的方向似乎有兩個黑影起起落落地向山腳下跑著,速度之快,非常人所比。
邢榮看到這景象先是一驚,繼而披上衣服走出房門,此時邢榮才發現村中的狗似乎都聚集起來,於後村村頭麵向對麵的山梁一側不停嗚嗚犬吠,而原本待在屋裏的公雞不知何時也已從屋裏跑到了屋外焦躁地打著轉。
邢榮提了提鞋,正準備衝出去救火,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別去,這火著的蹊蹺”。一個黑瘦黑瘦的身影冷不丁地站在了邢榮的身後。
邢榮嚇得一激靈,“我靠,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邢榮吼了聲,這時才注意到老爹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老爹披著件由於時間長久泛著油亮的黑色夾襖,瑟瑟地站在邢榮的身後,老人的抽縮瘦矮與邢榮魁偉身材相比,像一個未發育完全的初中生,單薄無力。而那黑瘦滿是皺紋的臉又告知著老人的滄桑與不惑。
“為什麼不能去,看那火燒得那麼大?”邢榮不解地問,語氣中有些兒怪罪老爹的自私與無情。
“說別去就別去就是了,一會大火自然就會滅的”。老人的話很詭異,邢榮從小就生活在這偏僻的山村,見得怪事不少,看老人不說,自己也就不再多問,隻是妻子好奇地從臥室的窗欞裏探出頭來,問到:“為什麼”?
村裏的人明顯大多醒了,有幾個青年急匆匆地向山上跑,可還沒出村子,也都被喊了回來,說來也怪,對麵山上的大火,在淅淅瀝瀝的山雨中,在山上“狼奔豕突”的嚎叫的聲音消失後,瞬間熄滅。
不一會兒,村長和幾個年輕人扶著兩個衣衫破爛、滿身是血的村民回來。那兩個村民像是被什麼嚇的不輕,神情恍惚,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鬼、鬼”。
村長臉色凝重,進村後也不多言,從臂彎下卸下受傷者,並將其交給了他的家人,村長在交付人的同時,也略略地向其家裏人交代了幾句,然後對著圍觀的村民喊道:“散了,大家都散了啊。”然後自己一副憂心忡忡樣子向自家裏走去。
此時,天色尚黑,屋外又是雨水瀝瀝的,雖然大家對剛才的怪事疑慮重重,但村長都發話了,那個不聽,再說留下又有何意義?於是在一句句“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啊的疑問聲中各自散去。”
邢榮隨父親回到家裏,反身將自家大門插上後趕忙問自己的老漢說:“老漢,剛才摸子了?”
邢老漢一進家門,早料想自己的兒子要問,為此,也沒直接回房間睡覺,在孩子問話中,先是在廳堂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後不緊不慢地從腰間取出煙杆,並用煙嘴在煙袋裏kuai出一鍋煙後才說:“對麵山上的樹木、柴草初冬就都砍光挖盡,你回來的前半個月才種下一些果苗。樹苗還小,山上又光禿禿的,哪裏會有那麼大的山火?”
老漢說到這瞟了一眼帶著驚訝表情的邢榮,自顧自地劃著火柴點上煙後,繼續說:“你沒見狗嗚嗚、雞打轉嗎?那是因為它們看見了什麼髒東西了。”
鄉下老人的煙鍋,通常並不大,頂不住老煙槍猛吸下的三兩口,這時還是半夜,老人顯然打算再回床上睡一會,所以抽完這一鍋,話也對向兒子解釋了清楚,於是,一個哈欠後,頭也不回地走進自己的房間,將一臉霧水的邢榮丟在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