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拔牙(3 / 3)

整晚,邢榮都支著耳朵聽著牛棚方向的動靜,邢榮知道,肯定是不會聽到什麼的,因為牛棚在前村最前麵,而邢榮住在後村,而且幾近在後村尾部,兩則相距太遠,除非弄出的響動非常的大,但這是不可能的,三爺爺們也不允許。可邢榮還是在不自覺的聽,聽牛棚方向的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聽見窟通、窟通的熟悉的腳步聲,那是雨鞋踩踏石階所發出的聲響。邢村村前村後相通的道路,戶與戶相連的人行道,還有就是各家門前的院壩多為青石板、青石塊拚接而成,高低不等,凸凹不平。因早春多雨,農人們多愛穿著雨鞋或下地或串門。石階不平、雨鞋笨重、加之夜深人靜,此時就更加凸顯出雨鞋主人腳步聲的山響與隆重。

邢老漢吱嘎嘎地推開大門,又咣地一聲合上大門,這一切做的隨意或者有些任性。邢榮並未完全睡著,邢榮的房門又緊挨著大門,老漢一點也不體諒人的關門聲響引起邢榮不滿。

“老漢,輕著點嗎。”邢榮對著門外吼了聲。

老漢並沒有回話,移動的聲響小了點,但仍舊不同往日裏躡手躡腳的行徑。似乎有些像是故意。邢榮想再吼,可覺得有些大不敬,邢榮想,老漢這樣做可定是在生自己昨晚沒去的氣。可邢榮又極有理由認為自己剛才的大不敬並沒有什麼錯。難道說我必須參加這種愚昧、可笑和殘忍的迷信活動,難道說深更半夜地開門、進門弄的那麼響不擔心嚇到屋裏睡覺的人,不說別的,自己的兒媳婦還睡在屋裏,怎麼也應該注意一點吧。

邢榮聽老漢回來後,並沒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屋裏,而是徑直走到廚房,劈裏啪啦地燒起火來,不知是要燒水,還是肚子餓了要做飯。邢榮看了看手表,淩晨5:20, 又看看窗外,天依舊是黑,於是扯了下脖子,接著將整個身子滑入被窩裏睡去。

邢榮的再次醒來,是被自家五彩的大公雞的報曉聲喚醒,自家的五彩公雞個大胸寬,雞冠肥厚丹紅,尤其那五彩的羽翼鮮亮泛光,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而它打起鳴來,更是聲音洪亮而渾厚。通常邢榮會賴一會床,或者與妻子黏糊黏糊一陣子,可想起昨晚老漢不高興的陣狀,覺得還是早點起來的好,再說沒幾天就要走了,何必為點小事惹老漢不高興。邢榮起床,給妻子掖了掖被子,走進廚房洗漱。

邢榮剛進廚房,發現自己的老漢正在爐膛後麵悶聲不響地吸著煙,熠熠的爐火映照在老漢幹巴黑黝的老臉上,可能是烘烤的時間太長的緣故,幹巴黑黝的皮膚下呈現出極不均勻的紅色和醬紫色的血絲。邢榮搞不清老漢是昨晚一直沒睡,還是睡了後又早早地起來。隻見老人依舊穿著滿是油汙的丈青色衣褲,依舊穿著破舊雨鞋,頭發蓬鬆著如糟糕的雞窩。農村人曆來不講究,尤其是大山裏上了歲數的老人,對他們來說,收拾周正了反倒不知如何邁步,更無法侍弄莊稼。

老漢瞥見自己的兒子進來,眼光閃了下,隨即就又熄滅,像一顆火星閃過。臉上沒有表情,嘴上卻不閑地吧嗒著旱煙。老人木訥少言,邢榮這是知道的,但通常還是會打個招呼的,可能是昨晚的事老人氣還沒消,老人沒有搭理邢榮的意思,而邢榮這邊即不願再惹老人生氣,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因此也沒有過去招呼老漢一下。鍋裏燒著水,熱氣騰騰地冒著蒸汽。水自然是老漢燒起大家用來洗漱的,邢榮拿著盆子,走到鍋邊悶聲地舀起幾瓢水,正待走開洗臉時,邢老漢突然說了句:“琴老太死了,跳樓自殺死的。”

“啊”,邢榮被悶聲不響的父親突然說出這句話嚇了一跳,琴老太就是老祖母,晚輩裏多是叫琴老太為老祖母,而父親那輩人都叫琴老太。從昨晚老漢進門到剛才,邢榮一直不想打聽老祖母的事,老祖母的悲哀源自於這愚昧、迷信與落後的山村,可沒想到終究還是被這愚昧、迷信與落後的山村逼上了絕路。邢榮此時也一下子體會到老漢從昨晚進門到剛才的非常舉動。是憤慨?是害怕?還是憐憫?

據說琴老太死狀怪異,死時麵露猙獰呲著滿嘴參差不齊的牙,而且那眼睛始終未能合上,空洞地望著每個看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