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名字早就被我拋卻了,整日頂著「蝶」的麵具渾渾噩噩度日。隻是,遇到陳跡後,我突然又很想擁有一個像他這樣好聽的名字。
“安亦,你有想過以後要去做什麼嗎?”
陳跡支著腦袋醉醺醺地看著我,他笑起來會有顆小虎牙露出來,好看極了。
“以後?”
我哪有什麼以後。
“我想去旅行。”
不過我還是順著陳跡的話接上,兩隻手都搭在桌子上,熟練地裝作喝多了的樣子,眯起眼睛口齒不清道。
“你別不信。我攢了很多錢了,等我再攢夠一輛房車,我就去每個國家都看看,喝遍每個國家的酒。”
陳跡好像被我這個模樣逗笑了,他忍不住伸手,替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看向我的眼睛裏像是卷著微雨的風。
“喝酒對身體不好呢。”
陳跡說完這話低下頭,我看見他唇邊抑製不住的笑容。
“不過這話你肯定也是不會聽的,這樣吧,以後你喝酒的時候都帶上我,我看著你絕對不讓你喝多。”
得了吧,陳跡,就你那酒量,十個你也喝不倒我一個。
我忍著笑意,晃悠悠抬起自己的腦袋,伸出一根小指豎在他眼前,將排練了很多很多遍的醉酒模樣演的完美。
“得拉勾。”
陳跡先是一愣,隨即開懷。
“你都多大了,還玩這些。”
我臉上一熱。
“我才20,還不算大呢...”
口中嘀咕著,卻還是不敢看他的眼睛。隻好緩緩把頭靠在手臂上,趴在了吧台桌上。
極力將動作做的看起來自然,像隻把頭埋進沙子裏的鴕鳥。
麵對陳跡,我總是自卑的。
“這樣就算數了。”
陳跡還是勾住了我的小指,還掰出了我的大拇指與他的重合,蓋了個章。
陳跡你,比我還懂拉勾的規則。
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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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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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能不用了,我可得好好享受享受自己的時間,畢竟如果因為養傷耽誤了和陳跡見麵,那不就是得不償失了。
“你怎麼了?”
陳跡頗為關心地扶著我。
“走路上被電動車撞了。”
我也壓根沒打算演,苦著一張臉把整個身子都貼在了陳跡身上,趁機還挽住了他的胳膊。
沒想到,看似文文弱弱的一個碩士,手臂上居然這麼有力。
“你怎麼這麼不小...”
陳跡話說了一半,突然噎住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原來他攙著我的時候不注意,袖口被翻上來了一截,靠近手腕處有一道皮肉綻開的傷痕。
我嘿嘿應著他的話,一邊悄摸把袖口扯下去,想要以此轉移他的注意。
“這也是被撞的?”
陳跡沒搭理我嘻嘻哈哈的樣子,反而緊皺眉頭格外嚴肅地瞪著我,那雙好看的鋒眉都擰在了一起,看著怪嚇人的。
“嗯...嗯!對啊!在路牙子上被刮了一下,哎喲,這個疼勁兒啊…”
我擠著眼睛故作疼痛的模樣,實則在悄悄偷瞄著陳跡的表情。
他沒說話,抿著唇看我的傷口,這麼昏暗的條件下我都看得見他垂眸的長長眼睫。
真好看啊,陳跡。
“跟我走。”
他突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二話不說拉著我就朝門口走去,看似大步流星,可實則是放緩了腳步,應該是刻意在照顧我跛著的那條腿。
陳跡帶我到了附近的一個診所,買了藥水讓醫生給我手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上著藥。
這些傷早就不疼了。
可我看到陳跡憂心的樣子心裏隻覺得好笑,忍不住想要逗他,於是時不時嘶溜著空氣,做出疼痛難忍的樣子。
“不行,這藥我不用了,太疼了。”
我一個激靈抽回了手,藥也連帶著撒到了地上些。
陳跡先是皺眉瞪了我一眼,見我也沒有要好好塗藥的意思,隻好歎了口氣。
從醫生手裏接過藥,蹲在我麵前,一邊輕輕吹著我的傷口,一邊夾著棉球蘸著藥。
不愧是學醫的碩士,上藥的手法都和別人不一樣。
不,應該說我的陳跡就是這麼的特別。
“褲子卷上去,我看看你的腿。”
“啊,這不好吧。”
我瞄了四周一圈,將腿悄悄往後挪了挪。
我的腿上都是青紫,不會比手上的傷好到哪去,要是被陳跡看見了,豈不是更要他猜疑這些傷的來源?
陳跡撇了撇嘴,看起來是在心裏白了我一眼,然後徑直卷起了我的褲腳,動作之迅速讓我連阻止都來不及。
一條條帶著血痂的傷口,混著底下的青紫縱橫交錯,就連陳跡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
“這是?”
我們竟異口同聲了。
而後四目相對,在彼此的眼睛裏都看出了幾絲尷尬。
我率先挪開了視線,想要擠出個笑容。
“摔...摔得太狠了…哈哈...”
太拙劣了吧!誰會相信啊!
陳跡歎了口氣,擰開藥蓋子,更加小心地給我上著藥。
“以後少去馬路。”
陳跡他...他...相信了???
“還疼嗎?”
他抬起眼很認真地看我,眼睛裏明晃晃的憂慮和心疼是關也關不住的。
“疼。”
我癟著嘴唇,可憐巴巴看著他。
“你抱抱我吧陳跡,我媽說受傷了的話,抱一下就好了。”
我媽才沒說過這句話,是我編的。
陳跡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就在我以為又會這樣尷尬的糊弄過去的時候,陳跡突然站起身。
彎下腰。
很認真很認真地擁抱了我。
“還疼嗎?”
“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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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跡外表看起來總像個沉著穩重的大哥哥,可我也有見到過一次他崩潰的樣子。
陳跡就算崩潰了,也和別人不一樣。
我們約好一起去博物館,那天的太陽特別大,樹上的蟬叫聲幾乎要把人耳朵吞沒。
我在博物館門口最最明顯的地方站了好久,直到太陽從我的左半邊臉挪到了右半邊,眯起眼睛看向明晃晃的柏油路,像是一汪倒映著車流的湖泊。
陳跡還沒有來。
我們之間沒有聯係方式見麵隻靠約定。
他一定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我沿著樹蔭下的馬路邊,看著腦袋上的指示牌,向著幾公裏外的大學走去。
我不想坐車,萬一在路上走著走著,就看到迎麵而來的陳跡了呢。
他一定知道自己遲到了,說不定還是小跑著來的。
不過一路上隻聽到呼嘯而過的車流聲裹挾著嘈雜的蟬叫,我想這就是夏的喧囂。
果然,我看到陳跡啦。
在他們學校的正門口,沒有樹蔭的地方,太陽直晃晃照在陳跡那麼好看的臉上。
站在這麼明顯的地方,是在等我嗎,陳跡。
“陳跡,愣什麼呢?”
還好我今天刻意打扮的幹淨,和他一樣的白襯衫,但路上走了幾公裏,襯衫都被我身上的薄汗浸濕,有些粘在身上。
“安亦?”
陳跡愣愣轉過頭,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陳跡的眼睛格外明亮,亮的像是盛了一泊清泉。
在與我視線相觸的那一刻,他慌忙別開了眼睛,食指指節略略蹭過了眼角。
“抱歉,我沒有赴約。”
“嗨!道什麼歉啊陳跡,咱們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見麵嘛,在哪不一樣啊!”
我一邊笑著一邊拍著他的肩,像第一次見麵我安慰他那樣。
“何況我這才有機會來你們學校看看,見見世麵呀。”
陳跡沒有笑,低下頭將手裏拿著的一疊文件紙卷起來夾在了腋下。
從牛仔褲兜裏拿出了一包紙巾,抽出一張,輕輕給我擦著額頭上的汗。
“等很久了吧,安亦。”
這回換我愣在那裏了。
陳跡好看的眼睛裏藏著雲翳,我呆愣愣地仰頭看著他,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
“安亦,帶我去喝酒吧。”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說什麼,我就做什麼,於是大中午的把他帶去了一家酒館。
陳跡那天喝的特別猛,像是喝涼開水一樣一杯接一杯的灌,也好像那些酒就沒有經過他的喉嚨,就直接到了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