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婆自北方來(1 / 3)

《西廂記》reference_book_ids\":[7257371397993810979,6841155207590579208,7267090243520564285]}]},\"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第五章 有婆自北方來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不過,白雁的心情一般般。今天是周一,忙碌的一周又將開始,今天恰巧還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端午節,今天又是婆婆大人駕臨的日子。按照《勞動法》,今天該休息,但對於護士來說,此項不適用,排班排到你,就是大年三十,你也得去上班。

這是白雁和康劍結婚後,過的第一個傳統節日。她在江心島時,聽康劍說婆婆要來,她在心裏就偷偷做好了準備。自己包粽子,然後煮一桌好菜,開一瓶酒,最好能讓康雲林也過來,一家子好好團聚下。

此時非彼時。

那時,她對康領導還保持著一絲念想,現在,這點念頭已經隨風飄遠了。

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對於別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稀疏平常,對她,好像永遠都是一件傾其所有也購買不起的奢侈品。

但該做的她還是會做,隻是心情就不一樣了。

如同小時候玩“過家家”,遊戲結束,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小娃娃,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門檻上,四周一片寂靜。

盡管非常疲倦,白雁還是早晨五點就起床了。

客房是昨晚收拾好的,考慮到婆婆年紀大,她在涼席下麵鋪了層軟被,又墊了條素藍的床單,這樣看上去非常雅潔。枕頭是決明子做的芯,明目又清神。床上的涼被和床單一個顏色,衣櫃裏掛著睡衣,床下放著麻質軟底拖鞋,隔壁洗手間裏擺放著一套嶄新的洗漱用品。

白雁又查點了一遍,然後就打車去了菜場,順便買了豆漿和油條做早點。

回到家,把肉洗淨了切成塊,放在一隻大盆裏,加上蔥、生薑,一點黃酒,最後倒上醬油,把肉和大蝦米整個壓在裏麵。糯米與大米兌好比例,泡在一隻臉盆裏,剝好的栗子放在小籃內,其他菜暫時塞進冰箱。

當她開始用熱水燙蘆葉時,康劍下來了,整個屋子裏都飄蕩著蘆葉清新的香氣。

“做什麼好吃的?”康劍發過高熱後,胃口比以前敏感多了,嗅了嗅鼻子,眼睛灼灼發光,早把昨晚的鬱悶全忘光了。

領導素質本來就高,度量向來很大。

白雁拭了下額頭上的汗,長籲一口氣,坐在餐桌邊,“我太累了,領導,給我倒杯水。我準備晚上包粽子。”

“粽子?”康劍皺了皺眉頭,神采黯去,“粽子不就是葉子包米飯,別弄了,太麻煩。”他進去倒了杯水,帶上碗筷,倒豆漿,夾油條。

“葉子包米飯?”白雁白了他一眼,“你也太老土了,咱們南方人的粽子可是大有乾坤。我今天準備包的是肉粽和栗子粽子,非常非常好吃。”

“粽子還會有焰?”康劍很驚訝。他家那個東北保姆哪一次不是包幾個四四方方的大米團往桌上一擱,看著就飽了,以至於他對端午節這個節日都沒什麼特別的概念。

白雁受不了的搖搖頭,什麼官二代,連鄉下人都不如。和這種人越來越沒有共同語言了,時間有限,沒空給他上課,“領導,你媽媽今天什麼時候到?”

“下午的飛機,差不多是晚上到濱江,我已經找好車去接她了。”

“你不去?”

“我下午要開會討論幾個局建辦公大樓的事,不知會議什麼時候結束。”

“那你回來吃晚飯嗎?”領導不在場,她和婆婆大人初次見麵,心裏麵有點七上八下的。

康劍看了她一下,咽下口裏的豆漿,“我盡量吧!”典型的官方語言,等於沒回答。

白雁不吭聲,埋頭啃油條。

幸好,手術室今天不太忙,白雁得空跑到婦產科去慰問下心靈受傷的柳晶,在樓梯上,恰好遇見冷鋒。

她下,他上,四目相對。

“早!”看到冷鋒,白雁有一點小小的不自在。昨晚睡覺前,她偷偷把信封拿出來數了下,裏麵的數目超過她的想象。她嚇得把信封又塞回包包,心裏想著會不會馬加給錯了信封,也許這個該是冷鋒的。

冷鋒點了下頭,神情淡淡的,打量著她,“昨晚沒睡好?”臉色黃巴巴的,眼睛下方還有隱隱的黑影,昨天回來得不晚呀!

白雁摸了摸臉,笑笑,“睡得挺好的,就是有點少。”

冷鋒突然伸出手,替她把從護士帽裏跑出來的幾根發絲別在腦後,冰涼的指尖觸到她的耳朵,她一下子僵硬如石,呼吸都滯住了。

“沒有人能讓所有的人都喜歡的,你對自己太苛刻。”他收回手,從她身邊越過。

白雁呆愣著,許久,顫顫地抬手碰了碰耳朵。剛才西伯利亞寒流真的做過那麼煽情的動作?

腦子一下子全麻了。

恍恍惚惚地來到婦產科,柳晶在體檢室幫一個孕婦聽胎心,從儀器裏傳出來的胎兒的心跳聲,出奇地大而有力。白雁盯著孕婦像個皮球似的小腹,不敢置信。

“嗯,一切都非常好,下周還是這個時間過來吧!”柳晶替孕婦拉下寬大的衣裙,扶著她下了產檢房。

孕婦道謝,等在外麵的老公進來,兩個人一臉幸福地走了。

“心情好點了嗎?”白雁問道。

柳晶聳聳肩,“兩口子哪有隔夜的仇,我家李老師也是沒辦法,可恨的是那些無恥的當官的。哦,不包括你家康領導,他很平易近人,很有親和力,前天還給我和我老公拿水果、倒茶,走時還一直送到樓梯口。”

柳晶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音量,“雁,你家領導那天一直拐彎抹角地問我,你以前有些什麼朋友,有沒有特別好的,你經常和哪些人一起玩,醫院裏有哪些年輕而又傑出的男醫生。我聽著聽著,怎麼覺得他嗅到了什麼異常氣味,好像你在外麵有什麼奸情!要不是他問得那麼禮貌、含蓄,我都想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莫談奸情了,就是戀愛也就隻談了一次,想想都吃虧。說真的,我可不信你家領導以前是一張白紙。”

白雁咧咧嘴,“像一張白紙的當不了官。”

“那他向你交待了嗎?”

“換作你是我,你想聽他的交待?”

柳晶想了想,搖搖頭,“還是算了吧!知道太多,聯想就多,猜測就多,如果在嘿啾嘿喲時,突然想起他以前也和別的女人這樣,我會……受不了的。愛情裏,有一點善意的隱瞞也可以。”

“所以說你很好運,第一個愛上的男人,也是你最後一個男人。”白雁的眼中籠上了一層幽遠。

柳晶嗬嗬直樂,“嗯嗯,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羨慕我吧!”

白雁踢了她一腳,也跟著笑了起來。

下班回家,白雁立刻就忙翻了天,筍幹燒排骨,鯽魚豆腐湯,醉條蝦,西芹炒魚片,涼拌海蟄頭,一盤盤端上了桌,雖然是家常菜,看著就很誘胃。粽子也包好了,一個個放在大鍋裏煮著。

一切就緒,白雁又衝了個戰鬥澡,剛出來,門鈴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著個壯實的中年婦女,手裏提著兩隻行李箱,目光像兩把刀似的射向她。

“你找誰?”白雁問道。

“讓開,別擋著道。”中年婦女帶點卷舌音,力氣很大,一手一隻行李箱,還能用肩把白雁撞開,直直地往裏衝。

“你要幹什麼?”白雁火了,抓起玄關上一隻花瓶充作武器。

中年婦女回過頭,“你眼瞎了,看不到我在幹嗎?我們的房間在哪?”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講話,你現在是私闖民宅,屬於犯法行為,快出去。”白雁毫不示弱。

“私闖民宅?”中年婦女譏笑地一挑粗黑的眉毛,扔下兩隻行李箱,“你不就是康劍的那個女人嗎?還真是……”她把後麵的幾個字吞了下去,但白雁還是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屑、居高臨下,一怔。

“你到底是誰?”不可能是李心霞,年紀、氣質不像,粗魯的講話語氣也不像。

中年婦女斜了她一眼,“我還得下去拿東西。”那神情,好像白雁不知道她是誰,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咚咚的腳步聲響徹在樓梯間。

白雁站在客廳裏,覺得心裏麵像堵了一塊莫名其妙的石頭。

不一會,中年婦女又抱著兩盆蘭花上來了,接著,是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個像卡通房子似的小小狗屋,一隻毛長長的、周身雪白、脖子裏紮著粉色絲巾的小狗,一輛殘疾人專用的輪椅,最後……

白雁屏住呼吸,看著中年婦女氣喘喘地把懷裏抱著的氣質華貴、保養適宜的高雅婦人小心翼翼地放平在沙發上。

正主兒終於出場了。

康劍的眉宇間隱約與高雅婦人有相似之處,她一定就是婆婆李心霞了。

現在白雁終於明白,康領導為什麼會在她與他媽媽落水時,先救他媽媽了。她雖然不會水,還能在水裏拍騰幾下,李心霞那可是會直線下墜的。

看李心霞坐著,腰以下的部分好像一點都使不上力,應該是高位截癱。白雁掩飾住心裏的驚愕,甜美一笑,越過一廳的箱箱籠籠,上前喊了一聲:“媽媽,您來啦!”

李心霞兩道秀美的眉毛一絞,漠然地打量著四周,然後才落到白雁的身上,“我怎麼不記得生過你這樣的女兒?”

白雁一僵,臉刷地就紅了,“媽媽,您真會開玩笑,我是白雁。”

“我從不開玩笑。你這一聲喊得我心裏直發毛,我擔當不起,以後記住了。康劍還沒回來?”

“他應該馬上就會回來了。那你喜歡我怎麼稱呼您?”奇怪地,白雁堵著的那個石頭一下子落地了,很踏實,很平靜。

“叫李女士。”中年婦女在一邊插嘴道。

“哦,李女士,我帶你去你的房間。”白雁臉上笑意不減。

“不需要了,我等我兒子回來。”李心霞扭過臉,對著中年婦女說道,“吳嫂,把麗麗抱過來。”

“好的!”吳嫂冷冷地瞟了一下白雁,抱起小狗,顛顛地遞給李心霞,“麗麗,看看哦,這是咱們的新家嘍!”

白雁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雪白的小狗,眼前模糊了,思緒飄遠了,腦中空白一片。

麗麗的哥哥——康領導在晚飯前,終於回府了。

“劍劍!快過來,坐媽身邊!”李心霞張開雙臂,用一種自豪的眼光看著康劍,等到康劍坐下,她臉色突地一沉,“你臉色怎麼這樣差?”

康劍一愣,摸摸下巴,“有嗎?還好吧!”這兩天睡得比平時都多,應該看上去還可以。

“怎麼可能還好?你去鏡子前瞧瞧,麵黃肌瘦的,下巴都尖了。”李心霞臉一扳,很嚴肅地說道,“你現在是年輕,身體是扛得住,但不能肆意揮霍,有的事要有節製,你以後可是要做大事業的。”

“媽!”康劍瞟了一眼正在把菜往桌上端的白雁,她似笑非笑,嘴角玩味地彎起。

“怎麼了,媽媽不能說你了嗎?媽媽這是為你好,別學你爸爸……”李心霞突然閉住嘴,“我們進房間說話吧!”

康劍抿了抿唇,把她抱回輪椅,推著進了客房。

在客房裏整理行李的吳嫂“啪”一下關上了客房門。

白雁聽著關門聲,笑笑,用筷子把煮好的粽子一個個夾起來,放進盤子裏涼著。

才打了一個照麵,她就意識到李心霞不喜歡她。這種不喜歡,不是地位差異的不喜歡,而是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鄙視,經歲月沉澱下來的怨恨,像結仇幾代,連多看你一眼,都不能忍受。

在李心霞眼裏,她連那隻叫麗麗的狗都不如。

所以李心霞以生病為由,拒絕參加康劍與她的婚禮。

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李心霞很疼康領導,康領導很孝敬李心霞,如果李心霞阻止康領導娶她,康領導一定不會違背李心霞的。

可是他們結婚了。

顯然他們的婚姻得到了李心霞的默認。

那麼疼愛康領導的李心霞為什麼要用這種態度對自己呢?成語裏麵不是有“愛屋及烏”這個詞嗎?俗語裏不是有“不看僧麵看佛麵”這句話嗎?她與康領導目前是一家子呀!

越分析越有趣了。

康領導心裏麵有伊美女,卻硬娶她為妻,李心霞視她如眼中釘,卻默認她做媳婦。

她該怎樣評價這一家子呢,是讚美他們的寬廣的胸懷,還是同情他們背後說不出口的無奈?

不過,李心霞這樣的態度,在白雁的眼裏,也隻是一場毛毛雨。

對付高高在上的人,你就索性低到塵埃裏,成了一粒沙,一根草。一粒沙,一根草,有什麼好畏懼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反倒站得高的人,不勝寒呀!

客房的門開了,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出來,像貴賓似的走進餐廳,使喚丫頭白雁已經把碗筷擺好了。

“這是什麼?”李心霞捏著盤子裏一個四角型的粽子,晃了晃,粽繩上麵沾了油,有點滑,這隻好像也紮得不緊,粽葉突然鬆開,粽子“啪”一下掉到了地板上。

白雁和顏悅色地上前說明:“你提起來時,它叫粽子,現在,它摔到地上,就成了糍粑。”

“這也叫粽子?喂小鳥呀!”吳嫂眼珠子一下睜大了,差點噎著自己,她返身進了廚房,拿出一個油紙袋,是她剛剛放進去的。“這才叫粽子呢!”

她從油紙袋裏拿出六隻偌大的和她體型極其相似的粽子放在桌上。

白雁點點頭,她終於見識到康領導口中所謂的葉子包米飯是什麼東西了。

“康劍,快坐下,我今天起早特地包的,你以前最愛吃了。”吳嫂笑眯眯的,又忙著進了廚房,端出一碟蒜泥,“沾著這個。”她把白雁包的那盤粽子推得遠遠的。

“唔……”很沒骨氣的麗麗公主從李心霞的腿上突地跳了下來,衝到地上的肉粽前,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小尾巴還擺呀擺的。

“麗麗,麗麗!”李心霞氣得臉都漲紅了。

白雁真是忍笑到內傷,她沒事人似的坐下來,自成一國,挪過自己包的那盤粽子,悠然自然地泡了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咬著。

康劍看了看她,在吳嫂期待的目光下,拿起一個粽子,解開,沾著蒜泥,吃一口粽子,看一眼白雁。

“這什麼排骨,咋這麼甜?”李心霞皺著眉頭瞪著紅燒排骨。

吳嫂完全是她鐵杆粉絲,立馬就把紅燒排骨挪開了,“吃點醉蝦吧!”

“我對蝦過敏,你不記得了?”李心霞煩燥地說道。

醉蝦也挪開了,豆腐鯽魚湯太淡,勉強能吃的就是海蟄頭,“醋放太多了。”李心霞隻夾了幾筷子。

還是吳嫂聰明,找了瓶辣醬,放進盤子裏,拌了拌海蟄頭,總算讓李心霞把一碗飯給吃下去了。

但李心霞不喜歡的菜,吳嫂是堅決不碰,直推到白雁麵前,康劍到是夾了幾筷,可李心霞一直拉著他說事。

“劍劍,上次叢書記去北京辦事,你大舅和他一塊吃飯了,說起了你。聽他話中的意思,城建市長這個職位非你莫屬了。陸滌飛隻會吃喝玩樂,不能做正事。”

“媽媽,你看錯滌飛了,濱江的開發區在省裏多出名呀,那一大攤子可是他創建起來的。”

“那是他底下有幾個能人,他掛了個名,功勞給他搶去了。”

康劍笑笑,“媽媽,做領導的難道是要事事親力親為?會用人就行。”

“在我眼裏,你可比他強多了。”

“可這事不是媽媽說了算。”康劍拍拍李心霞的手,“不要為我操心,到時人大會做出公正的選舉。”

李心霞點點頭,“你從小就沒讓媽媽操心過,就是這件事,媽媽覺得太委屈你了。”她一點也不掩飾,直直地看著白雁。

白雁喝茶、吃粽,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很悠閑,很享受。

“領導,這隻肉粽真好吃!你嚐一下!”白雁又解開了一隻粽子,精肉與大蝦在米粒裏閃著光澤,她咬了一口,滿臉愉悅。她把咬了一口的粽子湊到康劍的嘴邊,嬌柔地笑著。

李心霞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神情好像什麼心愛的東西被人羞辱的樣子。

康劍好不容易吞咽了一隻大粽,滿嘴蒜泥味,感覺很飽,可又覺著沒吃到東西。李心霞其實不知,她是地道的北京人,後來又長期住在北京,而康劍到濱江待了幾年,兩人的口味早就有了許多不同。康劍現在已習慣吃南方菜,醋醋甜甜的,再加上結婚後,白雁時不時地做出什麼獨具匠心的食物,他的胃口早被慣壞了。

康劍瞅著嘴巴前麵的粽子,再看看白雁嬌嗲的模樣,低下頭,咬了一口,哇,滿嘴餘香,這才是粽子的味,所有的味覺好像在一瞬間全被喚醒了。“好吃!”他情不自禁讚道。

“我就說好吃麼!領導,來,這裏有大蝦,你咬,大口。”白雁像哄孩子似把筷子轉了個圈。

“我自己來吧!”康劍察覺到李心霞指責的目光,接過白雁的筷子。

“領導,那是我的筷子。”白雁就當屋裏沒別的人,甜甜蜜蜜地撒著嬌。“那你把你的筷子給我,我要吃點醉蝦,領導,盤子挪一下,我不太好夾。”

李心霞和吳嫂對視一眼,臉都青了。

飯後,康劍又被李心霞叫到客房裏談話了。白雁扭扭脖子,放鬆筋骨,“吳嫂,你把鍋碗洗好後,廚房裏的地也要擦一下。”

吳嫂正準備去喂麗麗,停下了腳步,“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這樣的話?”

白雁微微一笑,“憑我是康劍的老婆,康雲林的媳婦呀!難道我們家沒給你錢嗎?”

“你……”吳嫂氣急敗壞地跳著腳,“我……是來照顧心霞的,可不是來侍候你這個……雜種、破鞋的。”

白雁眯起了眼,心中“咯噔”了一下。果然沒有猜錯,李心霞確實深度了解過她。“李女士不就是我家領導的媽媽嗎?是不是你不想幫我家領導做事,還是你嫌工錢太低,我一會給我家領導說,加點給你就是。”她依然笑意盎然。“我剛才說的,你記下來了麼?我先上去洗澡,一會上來,你把冰箱裏哈蜜瓜洗了切好。”

吳嫂臉像充了血,一時說不出話來,急得直跳腳。

白雁哼著歌,心情很不錯地上了樓。

不一會,樓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康劍冰著個臉,推開了臥室的門,“白雁,你怎麼能那樣和吳嫂講話?”

“那要我怎麼樣和她講話?”白雁抬起頭,慢悠悠地問。

“你可以不喜歡她,但應給予她起碼的尊重。”

“可是她不要我的尊重,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奴仆、一條搖尾巴的狗,我怎麼能剝奪她這樣的意願呢?”

康劍沒想到她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一愣。

白雁淺淺地彎了彎嘴角,要告狀誰不會呀!“你知道她一進門喊我什麼:康劍的那個女人,領導,難不成你還有這個女人?你說說,我到底是你的哪個女人呀?”

康劍難堪地紅了臉,一進門來的氣焰緩緩熄滅了。“吳嫂是我外婆老家那塊的一個遠房親戚,輩份上是我媽媽的嫂子,男人死得早。我媽媽身體不好後,她就到我們家照顧我媽媽了,到現在二十幾年了。她沒讀過什麼書,說話可能有點不知輕重。”

哦,明白,吳嫂等於是康領導的第二個媽媽。

“我不計較她是說方言,還是書麵語言,語氣禮貌些總行吧!可是你看看今天一晚上,她那樣,真看不出來是和你媽媽那種氣質高雅的夫人一起生活過的。要不是你說她文化低,我還以為她是故意來給我下馬威,故意想羞辱我的呢!”

康劍突然錯開了與白雁對視的目光,嘀咕了一句,“你想太多了。”說完,急匆匆地衝進了書房。

白雁揚起下巴,閉了閉眼,收拾衣服,刷牙、洗澡。天掉下來都不要管了,反正她是這裏的外人。

洗好澡下樓,吳嫂已經把廚房都收拾好了,不過,桌上沒有水果。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白雁自己開了冰箱,拿出瓜、削皮、切塊,捧著碟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喂,你過來。”吳嫂拉著個臉,走進客廳。

白雁眼抬都沒抬,自顧往嘴巴裏塞著蜜瓜。

“白雁?”李心霞發話了。

“李女士,有什麼事嗎?”白雁很禮貌地應道,走向客房。

吳嫂憤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後戳出兩個洞來。

“幫我按摩。”李心霞也已經洗過澡了,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白雁如果沒有猜錯,她現在應該是墊著紙尿褲的。

“李女士,你對我可能不太了解。我不是康複中心的護士,按摩這樣的技術活,我做不來。我正常待在手術室,習慣拿著刀、剪子之類的。你要找個按摩師,我明天可以到醫院幫你請一個。”

“你的話可真多,怎麼,你幫我按摩辱沒了你?”李心霞陰沉地看著她。

白雁溫婉一笑,“是您太尊貴,我為你按摩是辱沒了你。”

“你……”

“李女士,情緒不要太激動,高位截癱的人常年肌肉僵硬,血液流暢不通,容易引起心髒病,這是書上說的。”

李心霞氣得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她憤怒地拍打著床,“康劍……”

“他在書房呢!你有什麼事,我幫你捎去。不過,李女士,政府官員一般不會發生家暴這樣的醜聞,除非離婚。但這種事不會在我們家出現的,我和領導琴瑟合鳴,恩恩愛愛,何況現在這個時期,正是我家領導競選城建市長的關鍵期,可不能出一點差錯。”

李心霞因憤怒而扭曲的麵容突地一僵,然後嘩地失去了血色。

“李女士,晚安!”白雁含笑退出了客房,一轉身,呆了。吳嫂提著書房的折疊床吭哧吭哧地從樓梯下來,視她如空氣般,從她身邊走過。

她一拍額頭,問題來啦!

沒想到,康領導來了兩個媽,這下好,她睡哪呢?

真好笑,這個時代,外麵陌生男女都能爬到一張床上發生一夜情,她和康劍,是法律上正兒八經的夫妻,卻沒辦法共享一張床。

現代版的梁山泊與祝英台啊,是不是要帶隻水碗上去在床中間劃個三八線?

白雁上樓看梁兄去,推開臥室的門,康領導已經在裏麵了,看到她,有點局促,有點羞窘。

他們彼此無言地對望了兩三分鍾後,白雁收回目光,從衣櫥裏拿出一個大的拎包,把換洗的衣服往裏塞。

“白雁……”康劍抓住她的手,“我……會尊重你的……”

“不是你的問題。”白雁掙開他的手。

康劍的臉突然漲得通紅,圈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頸間,“那就沒有問題了。”

白雁哭笑不得,知道他理解成自己擔心他會夜裏撲向她。她轉過身,很認真,很平靜地看著康劍,“我們之間注定要分開,那麼就沒必要把事情弄得太複雜。我到醫院,和值班護士擠幾天。”

康劍深深吸口氣,感到有一股劇烈無言的疼痛從腳底緩緩地漫了上來。

疼痛到了極點,不是昏迷,不是麻木,而是清醒,是無邊無際的寒冷將其淹沒。

門開了,白雁的腳步聲慢慢地遠去,康劍全身都僵硬地愣在那裏,冷得一張嘴,都在噝噝地抽著涼氣。

康劍突然站起來,他衝到對麵的書房,打開窗戶,看到白雁拎著包往小區外麵走去。包一晃一晃,有時會打到她的腿,影響她走路,她彎下身,把包往後挪一下,又繼續走。

這裏本來就是郊外,白天車就不多。到了晚上,許久,才看到一盞車燈閃過。她站在路燈下,向遠處張望著,纖細的身子如同薄薄的剪影。

如果他現在下去,挽留她,她會和他回來嗎?

如果她不肯回來,他要求送她去醫院,她會同意嗎?孤身而又妙齡的女子,夜深人靜的,多不安全呀!

康劍苦澀地傾傾嘴角,沒有動彈。

在白雁心中,他好像不會比外麵那些不法分子好到哪裏去,不然幹嗎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