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上哪見樹纏藤(2 / 3)

“現在。”康領導話不多,眼睛也不亂瞟,或者說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除了這個笑起來酒窩閃閃的女人。

“冷醫生,那我們先去我租處,然後再去吃飯。”白雁對著冷鋒抱歉地一笑。

“嗯,午飯晚一會沒事,反正我們下午沒其他事。”冷鋒回以溫柔的一笑。

“我方便搭個車嗎?”康領導目光穩穩妥妥地落在冷鋒身上,代表這話是問他的。

白雁納悶了,“你不是有車?”華興那個地中海式的腦門在車窗前晃著呢!

“現在講的是低碳生活,不要為一件西裝,出動兩輛車,再說華老板他另外有別的事。如果不方便,那……”康劍斜了斜眼角。

冷鋒瀟灑大度地撇了下嘴,“當然方便。康市助,請。”他禮貌地向康劍做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康劍微微頷首,轉過身,先去華興車上拿了稿子,道別,然後上了冷鋒的車,坐在後排,白雁坐了前排。

他繼續低頭修改講稿,無視前麵並肩偕坐的兩個身影。

車在華興的瞠目結舌之下,呼地一下駛上了公路,揚起漫天的灰塵。

伊桐桐嗆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兩口,老牛慢步地挪到李澤昊的車邊,跳上後座,把臉別向一邊。

李澤昊臉色僵硬地發動引擎,摩托車“突突”作響,沒命似的追著前麵的車。

“你慢一點,慢一點。”車顛得厲害,灰塵大得看不清前麵的方向,伊桐桐氣得擰李澤昊的後背。

李澤昊狀似未聞,仍然加大馬力。

華興在車上眨巴眨巴眼,等灰塵散去,已經看不到一個車影了,他自言自語:領導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冷鋒從後視鏡中看了看埋頭改稿的康劍,心裏麵窩了一口氣。但他是個聰明而又自信的男人,不可能當著白雁的麵發作出來。

這一天,可真是夠熱鬧的,早晨剛送走了明天,此刻又與白雁的前夫狹路相逢。

冷鋒清楚明天和白雁之間有著一份最純真最美好的感情,這份感情已經超脫了男女情欲、甚至超越了愛,如同親情一般,會源遠流長,絕不會脫軌。

他沒辦法和這樣的明天、白雁計較,他認識白雁比較晚,不是嗎?

但老天還是眷顧到他了,他還有機會和現在的、恢複了自由的白雁相遇。

冷鋒生命裏雖然不少女人緣,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過早失去雙親的緣故,他看待女孩子的標準與常人不同。他首先渴望對方體貼,然後是孝順,再是溫柔、淡定的個性,如暖暖的三月微風。讀書時、工作後,他先後有過兩位女友,都處得不長。現在的女孩子因為是獨生子女的緣故,再加上家境優裕,有些就如同天之嬌女一般。要求男友處處順著她,動不動就哭、賭氣、任性、貪圖享受,非常現實。冷鋒漸漸就有點灰心,他安慰自己也許是緣份未到,不再著急找女友,一門心思放在工作上。當他從明天的口中認識了白雁,他簡直無法置信,這分明就是自己尋覓已久的夢中女子!

冷鋒在心裏麵對自己說,不要去在意康劍。如果白雁對他還有三分情,當初也不會離婚的。白雁不是衝動的人,既然離婚,那就是深思熟慮過了。

冷鋒想到這,心情就舒暢多了。他自顧和白雁聊著醫院裏的事和人,當康劍不存在。

“這次醫院裏進了幾個小護士,馬加看上了一個,這兩天正追得狂熱呢!”前方紅燈,冷鋒停下車,看著白雁。

白雁想不出馬加狂熱的樣子,印象中,馬加很會耍酷、裝深沉,講話吐半句留半句,“那女孩回應了嗎?”

“小護士一開始以為是前輩的關懷,很感激地接受。等別人幫馬加點明,她忙羞答答地向馬加說她早就有男朋友。馬加氣得直咬牙,衝到院長辦公室說,以後招小護士,履曆表上一定要寫明有沒男友這一條。”

白雁嗬嗬直樂,“這是真的呀?”

冷鋒看她嘴角噙了幾根被風吹進去的頭發,探過身,伸手替她撥開,點點頭,“當然是真的,下周六我們出外診時,你可以問馬加。對了,白雁,柳晶這陣子相親有結果了嗎?”

白雁擺擺手,“別提這事,柳晶說她是‘衰哥’吸鐵石,不知從哪塊挖出來的極品,都給她碰上。前天見的那個,說頭發是鐵絲網,肚子是富士山,身高像侏儒,她當著人家的麵就哭了。”

綠燈亮了,冷鋒發動了車,瞟到坐在後麵的康劍收起了筆,把稿子放進公文包中,抬起頭,目光筆直地注視著白雁的後腦勺。

“我聽說有次她硬拉著你作陪,人家沒相中她,倒相中了你。”

白雁小小的臉一紅,“別聽柳晶胡說,那是她看不中人家,硬拿我開刷,找借口。”

“你又不是介紹人,下次相親這種事,你不要再陪她去。嗯?”冷鋒尾音上揚,分了部分視力看她。

要是康劍不在場,白雁就會用皮皮的方式調侃冷鋒。但現在車上三個人呢,她急於否決,好像著急與冷鋒抹幹淨關係,證明給康領導看。要是乖乖地應了,又好像和冷鋒之間道不清、說不明。

她索性不接話,一笑了之。

康劍一臉空白,似乎雲遊天外,但冷鋒還是發現他的眉頭微微地蹙起來了。

車到白雁的租處樓下,冷鋒想換件衣服不會花太多時間,但他不放心白雁和康劍單獨相處,於是,也隨著兩人上了樓。

“康領導,你能不能一次把東西搬走,別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點兒。你要是怕麻煩,我可以叫輛車幫你送過去,順便送你一個衣櫃。”白雁打開櫃門,找出康劍指定的條紋西服,盡量說得和藹可親還帶著幽默,將要求裹在了一團輕鬆活潑中提出,音量還不能太大,以免在客廳喝茶的冷鋒聽到。

康劍脫下身上的西服,扔在床上,接過條紋西服,慢條斯理地穿著,然後走到白雁的梳妝鏡前看了一眼,好像沒注意聽白雁剛才的話。

“白雁,省住建廳的劉處長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聽說穿衣很講究,對別人要求也高。你說我這西服配哪條領帶好?”康劍的音量不高不低,但足以讓租處的角角落落都聽得分清。

“你想讓她對你有好感?”白雁歪著頭,打量著康劍,暗道:原來某些時候,領導們也要犧牲色相呀!

“我想她能爽快地把濱江幾個建設項目批下來,不給她找岔的機會。”康劍瞪了她一眼。

白雁愈發地笑了,嘴角翹起一道小彎,“她敢找岔,找你老爸打扁她。不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嗎?”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康劍臉色一冷,自己走到衣櫃前找領帶,胡亂拿出一條紫花暗底的,白雁一拍他的手,另挑了一條淺藍淡色隱花的,“這條。”她對他點了下頭。

康劍係好,扣上鈕扣,腰挺得筆直,“這樣看上去怎樣?”

“帥到冒泡。”白雁不看他,往外走去,撇撇嘴,不就是去見個中年婦女嘛,弄得像是相親似的。

康劍淺淺一笑。

“你胃不太好,不宜經常吃燒烤,而且吃太多燒烤,容易發胖。”康劍臨下樓時,扭過頭說道。

白雁笑容可掬地對他揮揮手,“啪”的一下關上門。

冷鋒喝完一杯茶,兩個人下樓出去吃飯。康劍已經走了,冷鋒打開車門,突然問了一句:“白雁,你真的和那個領導離婚了?”

白雁一臉納悶,“我有民政局蓋的大紅公章為證,應該不假吧!”

冷鋒無力地咬了咬唇,默默上了車,一路上再沒說話。

吃燒烤時,兩個人也一心一意地專注吃東西,沒人吭聲,吃完後,冷鋒把白雁送回公寓,自己開車走了。

白雁在樓下站了很久,才上樓。

一進房間,就看到臥室床上康領導脫下的衣服,她嘀咕了幾句,打開衣櫃,把衣服撣撣掛了進去。

白雁想給柳晶打電話,說說遇到李澤昊和伊桐桐吵架的事,手機拿在手上,她又合上了。不能說,柳晶現在對李澤昊還存有念頭,聽說這件事,還不得在心裏麵盼著、等著。

白雁打心眼裏不願意李澤昊和柳晶複合。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李澤昊以前不是個浪子,而是個正人君子,他若一壞,和浪子就不同了。浪子的壞是受一些環境影響,一旦碰到優良的環境、對的人,那麼浪子會開出燦爛的向陽花。君子原先的環境就好,周圍的人非善即純,在這樣的環境中,他都變質,那就徹底沒救了。

白雁打消這個念頭,看屋內溫度還算蠻高,於是洗澡、洗發,把家裏收拾了下,等頭發差不多一幹,爬上床,又開始夢遊世界去了。

睡得正香,隨手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高亢地吟唱起來。

她嚇得睜開眼,心狂跳不已,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看四周漆黑一片,隻有手機射出一絲光束。

“喂。”她慌不迭地打開手機,手還在發抖。

“我喝醉了。”靜謐的夜裏,從電話線一端,傳來康領導粗重的呼吸。

白雁慢慢坐起來,稍微平靜了點,“那你上床睡呀!”她沒好氣地嘟噥,她又不是醒酒藥,打給她幹嗎?

“今晚上吃飯的人不算多,我本來不想喝多少的,可是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哦!”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都是因為你。”

白雁皺皺眉頭,“康領導,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哄。

“我剛吐過,暫時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錯。”

“康領導,我好像不在場吧!”

“你是不在場,可是你在我心裏麵,揮之不去。”

白雁放緩了呼吸,不敢接話。

“我們才離婚兩個月,你不僅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還出去相親。你離開我後,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全然不顧及我的感受。我有一點難過,所以多喝了幾杯。”

“康領導,我有……這個權利,對不對?”白雁小心翼翼地問。

“道德規定,離婚後六個月才能與異性接觸。要等我們彼此都適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才能開始新的感情。我這個人適應能力差,我們就一年吧!”

“一年?”白雁啼笑皆非,有這個規定嗎?

“你幹嗎叫這麼大聲,一年後,你不過二十五歲,而我三十一,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麼?”康劍憤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著嘴,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一聲聲“嘔,嘔……”的聲音,然後是馬桶衝水聲。

康領導剛剛是趴在馬桶上給她打電話?

白雁對著手機翻了翻白眼,哼了一聲,她確信康領導今晚真的喝高了。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白雁很快就適應了一個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劇、逛大街、睡懶覺,吃膩了食堂,就上菜場買點有營養的回來給自己煲一鍋湯。

當時間進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聲,白雁早晨起床,對著鏡子塗爽膚水時,無意中多看了鏡中人一眼,嚇一跳,這粉白嬌嫩的女子誰呀?人家不是說離婚後,女人都要削去一殼,她怎麼反而和吃了什麼滋補品似的,比從前還水靈。像柳晶,就失了個戀,現在吃什麼都不胖,越來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己的腰,捏捏飽滿的臉頰,天,肉肉的。

白雁赤著腳,把外衣全脫了,隻穿內衣,稱了下體重,小臉一下黑雲密布,她比夏天時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麼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坨。

女人都是愛美的,因為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太好。

白雁這天上的是早班。

手術室今天第一個手術,是婦產科的,四十歲的高齡孕婦剖腹產。她的醫生前幾天就建議她剖腹,她老公堅持說順產的孩子聰明,怎麼也不同意剖腹。兩個人結婚十幾年,一直懷不上孩子。中藥吃了幾麻袋,西醫看了十多位,蹤跡踏遍祖國的大江南北,終於在四十歲時懷上孩子。為了怕有閃失,孕婦有幾個月都在床上靜臥著。

孕婦是淩晨開始陣痛的,叫得整個住院部都震蕩了。到底年歲大,宮口開了,但宮縮不夠分娩,醫生再次提出要為孕婦剖腹,不然孕婦和胎兒都會有生命危險。老公哭哭啼啼地簽了字,扯住醫生的袖子說:我大人小孩都要!

孕婦當即送進了手術室,柳晶也隨著過來,隻來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開始動手術了。手術室裏氣氛有點凝重,手術不複雜,但病人年歲偏大。手術過程中,孕婦出現大出血、心跳異常。幸好做手術的醫生經驗豐富,最終順利地完成了手術。

孕婦安靜地躺在擔架上,睡著了,柳晶抱著七斤重的小嬰兒走出手術室,白雁突地聽到外麵傳來一聲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這一定是那個年過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術室,白雁洗淨手出來,柳晶臉色雪白地倚在牆壁上發呆。

她走過去推了推柳晶,“怎麼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像掉了魂似的轉過身,驀地緊緊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麼老再生孩子。”

白雁訝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發什麼神經。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麼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後早點結婚,一定要在三十歲前把孩子生下來。”柳晶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還像韓劇裏那樣喊加油時,揮了揮拳,表情嚴肅。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務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載體?”白雁正經八百地問。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麼講話這樣粗魯,我要找的是一個和我很般配、疼我愛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說,我明明講的都是很專業的書麵語,我聽著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讓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實這個要求不高,一般適齡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著上前堵白雁的嘴,“你個臭丫頭,人家不就是被那個大齡產婦給嚇著了,差點一屍兩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歎了口氣,收回手臂,環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經想生一個像李澤昊一樣的男孩,會讀書,懂禮貌,很省心的。現在我覺得那個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麼個負心的兒子,不如一牆撞死算了。雁,你有想過生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嗎?”

白雁擰著眉,手指敲打著臉腮,好一會才鄭重地回答:“我還真沒想過。”

“你就忽悠吧!雁,其實康領導人不怎麼樣,長得還不錯,和他生個兒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談這些有的沒的,你別翹班,回去守著你的五鬥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樓梯口推去,不讓她看到自己戛然通紅的小臉。

就在前一秒,她的腦中還真閃過康領導的身影。因為這個掠影,她有點和自己生氣,不太想講話。

忙到中午,同事們陸陸續續去餐廳吃飯,白雁倒了杯白開水,從包包裏拿出一片麵包,細嚼慢咽,正準備坐下來翻會報紙,一抬頭,冷鋒進來了。

“都要吃飯了,吃什麼麵包。”冷鋒皺起眉頭。

“這就是我的飯。”白雁弱弱回答。

冷鋒不敢相信地瞪著那片被咬得隻剩了一個半圓的麵包片,“白雁,你現在經濟狀況不太好嗎?”

白雁扁扁嘴,事實上,離婚後,她差不多算是濱江城裏的中產階級。

在冷鋒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實實交待,“冷醫生,從今天起,我開始減肥。中午是兩片麵包,晚上是一根黃瓜,早晨我會吃多一點。你別等我,快去吃飯吧!”

冷鋒退後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你……哪一塊肥了?”

“這個是個人隱私,隻可意會,不能探討。等我瘦到原先的體重,我再約你吃飯。”

冷鋒瞪了瞪她,“盡胡說八道,你要減肥,醫院裏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他搶過她手上的麵包,扔進垃圾桶,拉著她就往外麵走,“你再耽擱幾分鍾,我又吃不到喜歡的什錦炒飯,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會對病人凶。”

“可我要是多吃一口飯,我心情就更惡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鋒拉得更緊。

“晚上我陪你在醫院裏轉個十圈八圈,你心情就會好的。”冷鋒理直氣壯。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們晚上去看電影?我一會看看有什麼好片子。”

“冷醫生,我有電影催眠症,一進電影院,一放映,我就會進入深度睡眠。”

“電影院現在暖氣開了,睡覺蠻舒服的,我記得幫你帶件外衣。”

白雁一個頭兩個大,這冷醫生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好像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覺,兩個人拉拉扯扯地來到了樓梯口。

有一個人拾級而上,差點撞著兩人。

“雁雁?”來人抬起頭,目光落在白雁與冷鋒相握的雙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與冷鋒拉開一段距離,淡淡地笑了笑,“康書記,你是找我的嗎?”

冷鋒看看白雁,猜測來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書記康雲林。

“我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聽,家裏也找不著人,我就過來看看你在不在上班。你現在是午休時間,對吧,我們一塊出去吃個飯。”康雲林衝冷鋒倨傲地頷下首。

白雁歎息,她今天這減肥計劃,看來真的是要泡湯了。

“下午四點,我給你電話。”冷鋒微笑地對白雁眨了下眼,先走開了。

康雲林把白雁帶到一家廣式茶樓,兩個人沒點菜,隻要了茶和一些廣式小點心。

白雁拘謹地坐著,對於康雲林,她說不出任何具體的情緒。他和白慕梅一樣,作為後輩,她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如果是同輩人,她是極度鄙視這個男人的。

“怎麼不吃呀?”康雲林慈祥地把點心往白雁前麵挪了挪。

白雁夾起一個蝦餃,小口小口地咬著,心裏麵猜測康雲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與康領導離婚時,她沒通知白慕梅,康領導有沒有告訴李女士和康書記,她不清楚。自從和白慕梅在雲縣一別,她們母女徹底沒有聯係。有天,她經過濱江大劇院,看到宣傳欄裏貼著《西廂記》演出的海報,白慕梅演崔鶯鶯,她掃了一眼,腳步不停地走過了。

“雁雁,上個月,組織上和我談過話,讓我退居二線。從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雲林說道,神情有點失落。

白雁繼續嚼著蝦餃,感覺蝦不太新鮮,咬著挺費勁。

“我……準備和康劍的媽媽離婚,搬去雲縣。”康雲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蝦餃“啪”的一下掉在醋碟子裏,濺出一半在桌上,心仿佛被錐子紮了一下。

她盯著桌上淺褐色的液體,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劍離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說這些的。”

康雲林局促地一笑:“不瞞你說,如果你們能好好地……我不會動這個念頭的,我會當你如親生女兒一般的疼著。再怎麼難受,為了你和康劍,我都會為這個家撐下去。沒想到你們無緣,現在又沒工作打發時光,家裏麵冷冰冰的。人生不長,做人有時要為自己多考慮一點。我以前挺對不起你媽媽,以後,我想好好地彌補她。雁雁,你以後就真的是我女兒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書記,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沒任何關係。”

“雁雁,”康雲林臉一紅,“我知道這個消息有點突然,你可能一時不能接受。但我還是會為你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你……是我父親?”白雁輕抽一口涼氣。

康雲林難堪地低下了頭,“我不是。你父親…….”

“是誰?”白雁心髒停止了跳動。

“你媽媽沒告訴過你?”

“他是誰?”

“還是等你媽媽告訴你吧!雁雁,我今天來就是看看你,你過得還好嗎?”

“我好得不能再好。康書記,”白雁閉了閉眼,“你要去雲縣,我媽媽她知不知道?”

“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準備下午就去雲縣見她。”

“康書記,我真的不想打擊你。依你現在的年齡和職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趁你的想法還在萌芽狀態,還是把它掐滅,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實你這一輩子最應該彌補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沒再多看康雲林。

康雲林怔怔地眨著眼,有點回不了神。

走在陽光下,白雁才覺得緩過氣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這一段孽緣,何時才是個盡頭呀!

一個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雖然她的身子仍在手術室中出出進進,別人問什麼,她的回答有條不紊,護士長要什麼,她都能準確無誤地遞過去,但是她的魂卻早飛遠了。

其實,這就有了點強迫症的跡象。

白雁不得不承認,她現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徹底,井水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歸根結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媽媽,這是無法否決的。關於白慕梅的事,她沒有辦法聽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領導的父親,這就更加是亂上添亂了。

但她人微言輕,改變不了什麼,隻能眼睜睜著看著康書記往火邊靠,不能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書記在官場混跡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麵目。他不會以為白慕梅這麼多年沒嫁人,是因為不能忘懷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這麼癡情,她是又從哪條地縫裏冒出來的?

愛情果真是老少通殺,令人智商降低,雙眼頓瞎。

康雲林現在在白慕梅的眼裏,一個半拉子老頭,對於白慕梅強調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沒有一點可取之處。白慕梅不會為了愛情,拿後半輩子去侍候一個老頭。

愛情很美麗,現實卻太殘酷。

白雁隻希望,康雲林現在還沒有激動地把這個決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這樣受傷的人可能會少一點。在經曆了這麼長的歲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輕時強了許多吧!

四點,冷鋒準時給白雁打來電話。白雁說身體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鋒一聽,說她是餓的,立刻要過來,陪她出去吃東西。

白雁握著手機,心裏麵不是沒觸動的。但是,受傷的飛蛾也會選擇,不能見著溫暖的光源就撲過去。冷鋒是很好,也關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說起來,她不知比柳晶幸運多少倍。一離了婚,就有個這麼好的男人守候著,要多虛榮有多虛榮。人貴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鋒的關愛時,捫心自問:冷鋒想要的,她給得了嗎?

最起碼,現在,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自信給。因為是冷鋒,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說,冷鋒是為了她,才來濱江的。那時,冷鋒對她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任何一個女人在聽到這件事後,都會被這份執著和浪漫感動得熱淚盈眶。她是個另類,聽了後,沉默了很久,輕輕一歎。

“我想回去躺一會,睡之前,我會煮點粥吃的。”白雁說道。

“那我下班過去看你?”

“我們明天醫院再見。”

“白雁?”

“嗯?”

冷鋒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說道:“做我女朋友,好麼?”白雁有多聰明和狡猾,他見識過。如果不開門見山,一直迂回周轉,她會繞得比你遠比你深。

問句直逼心髒,白雁差點驚得叫出聲。

“你已經離婚幾個月了,心情應該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過,但那時不合適。現在,可以了嗎?”冷鋒又加了幾條說明。

白雁在心裏小心地斟酌了下語句,委婉地回道:“冷醫生,我不知怎麼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有點婚姻恐懼症。聽到結婚,滿身冷汗。”

“我們先做男女朋友,結婚至少是兩年後的事。我在讀書時,副修過心理學,我一定有辦法消除你的恐懼。”冷鋒兵來將擋,不疾不徐。

白雁鬧了個大紅臉,一時語塞,“可……我怕耽誤了你。”

“白雁,”冷鋒的聲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風,“我在那麼小的時候,失去雙親,都能從陰影中走出來。你這點小挫折算什麼呢?別怕,有我!我們試著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機,恍惚的狀況更嚴重了。

真是母女同體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優質男人垂青。今天是個普通的日子,並非東西方任何一個情人節呀!

坐上班車,白雁對著窗外出神,呆呆的。鄰座的人訝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你手機在響。”

“哦!”白雁這才聽到了手機鈴聲。

“小丫頭,為了等你請我吃飯,我都餓瘦了。”一按通話鍵,陸滌飛低啞的磁性嗓音就響在耳邊。

和陸滌飛打過幾次交道,白雁習慣了他玩笑式的曖昧口吻,隻當風輕輕吹過耳邊,轉瞬即逝。

“陸書記,我還沒找到哪家飯店配得上你老人家。”

“我隻不過比你大了八歲,這不叫老,而叫成熟。”陸滌飛不滿地嘀咕。

“成熟的陸書記好!”白雁乖乖叫了一聲。

陸滌飛在電話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小丫頭,聽說你現在和我一起恢複成單身人士,我們兩個單身人士慶祝一下,好嗎?”

白雁齜了下牙,真為有這樣的幹部感到汗顏,“陸領導,最近開發區都很好吧?”

“小丫頭,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陸滌飛天生有張會討人歡喜的嘴,他當然聽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康劍是我同事、哥們,小丫頭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但我愛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們分了,可對於我說,小丫頭還是原來的小丫頭,在我心裏麵,清新如一。”

白雁捂著嘴,害怕自己會吐出來。對付陸滌飛,最好的辦法就是隻笑不答。陸滌飛這個人,講話油腔滑調,聽著像沒分寸,不分場合,白雁覺得,其實這不過是陸滌飛掩飾的方式,陸滌飛的城府,實際上不比會康領導淺,野心也不會比康領導小。

一番笑鬧之後,陸滌飛又是誘哄,又是強權,讓白雁終於答應這個周六的晚上,出來一起吃個飯。

白雁不是沒辦法拒絕,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應下來,陸滌飛就會如同一隻嗡嗡叫著的蒼蠅,不分晝夜地在她頭頂盤旋不去。

陸滌飛現在是不是還在想著與她合作整倒康領導的事?白雁吐吐舌,覺得有趣。

白雁現在租住的小區,生活真的挺方便,對麵就有一個農貿市場,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鮮的魚蝦和蔬菜賣。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愛過來逛一逛。

白雁剛一跨進菜場,就看到江鮮區圍著好幾個人,走過去一看,幾簍子新鮮的螃蟹張牙舞爪地爬上爬下,隻隻碩大肥美,殼青爪長,爪上的毛又黑又長,瞧著就是幾年生的蟹,一問價格,還不算太貴。

圍著的人,你幾隻,我幾隻,很快簍子裏就沒幾隻了。

“小姑娘,要不要買幾隻回去嚐嚐鮮?這個季節,蟹最肥了。”攤主看白雁隻看不買,笑著問。

白雁被他說得心動,今天剛好又沒怎麼吃飯,早餓得前心貼後肺,想著螃蟹又不會增肥,“給我四隻!”

“四隻不好聽,六隻吧!”攤主麻利地抓了六隻蟹,扔進秤上,“一百二十塊。”

白雁這個心疼呀,算了,難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錢夾。

拎著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攤點轉了轉,買了幾根黃瓜,一點聖女果,還買了豌豆苗,又稱了點幹麵,跟小販要了幾根蔥。

走在路上,她想著回家煮個麥片粥,做個雞蛋餅,燙個豆苗,然後拌黃瓜,聖女果做餐後水果,螃蟹要用繩子紮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當為自己慶祝恢複成單身人士,減肥從明天開始!

白雁很喜歡做菜,廚房裏彌漫著水汽,油在鍋中炸得“啪啪”作響,她覺得特別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雲縣,窮,買不起什麼。但商明天媽媽是個廚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著商媽把一般簡單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她看得眼饞、口饞。工作後,她也學著做菜,慢慢地練出了不錯的身手。

白雁耳朵裏塞著MP3,哼著歌,歡快地廚房裏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時,客廳裏的小餐桌上就擺滿了盤盤碟碟,有紅有綠,特別是中間那盤螃蟹,殼通紅透徹,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著自己最多隻能吃一隻,其他幾隻明天包了帶去醫院給柳晶她們嚐嚐。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臉,拿下圍裙,剛走出來,有人敲門。

她從貓眼裏悄悄往外一瞧,康領導腰杆挺得筆直,一臉嚴肅。

她“啪”的一下熄滅了燈,把門打開。

“燈壞了?”康劍納悶地問,他上樓前,還特地看了看,家裏燈火通明。

白雁擋在門口,“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這個康領導越來越不像話了,現在來也不先打個電話。

康劍在黑暗裏警覺地打量著屋內的一切,敏感的鼻子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裏還有誰?”他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就我一個。”

康劍不信,把她推開,熟稔地找到開關,“啪”的一下,滿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飯菜,喉結動了動,然後快速地衝進室內、臥室、陽台、廚房,甚至連洗手間都看了一遍,臉上緊繃的肌肉迅即一鬆。

白雁跟在他後麵偷偷揮了揮拳頭,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沒來及收回,幹幹地笑著,假裝摸了摸頭,“你快去換衣服吧!”快走,快走,她還要吃飯呢!

康劍點點頭,進房間,把外衣脫了,隻穿一件羊毛衫出來,接著進了洗手間洗了洗手,順便從廚房裏拿了碗筷出來。

“你……幹什麼?”白雁瞪大眼。

“吃晚飯呀!”康劍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是我的晚飯。”

“你一個人吃不下這麼多。”康劍鬆開領帶,自己盛粥。

“我帶明天、後天的。”白雁急了。

“飯菜還是吃現做的好,剩飯剩菜無味。快坐下,吃吧!家裏有酒嗎?”康劍看著盤中的螃蟹、久違的“白雁式獨門絕藝”,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撅著嘴,站在桌邊,“我們已經離婚了,這些是花我的錢買的,沒你的份。”

“我以後向你交夥食費好了。深秋天,東西要趁熱吃。”康劍把她按坐下,給她遞筷子,端粥碗,自己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個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螃蟹最鮮了,要最後吃,不然其他東西吃著都沒味。”這個康領導是屬狗的,鼻子這麼尖。她搬出來第一次這麼鄭重地做飯,就給他碰上了。

“嗯嗯!”康劍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夾了一大筷餅,連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邊吃邊誇,“白雁,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悶悶地嚼黃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劍的心情一點都不受影響,連喝兩碗粥,掃光一大盤子餅,最後,還吃了兩隻大螃蟹。

“這幾隻,我明天過來吃。”康劍留戀地看了看盤中餘下的三隻大螃蟹。

“這是別人的份。”白雁“哼”了一聲。

“柳晶?”康劍挑眉。

白雁沒吱聲。

康劍主動地幫著收拾碗筷,表現良好地搶著洗碗。廚房不大,兩個人在裏麵,不時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麼看都像是一對相處和諧的恩愛夫妻。

白雁斜睨著康劍,把抹布一扔,他愛表現就讓他表現個夠,白食沒那麼好吃的。

她把電視開了,正在播《新聞聯播》,她不愛看新聞,拿起遙控器就調台,“別,別,剛剛在說哪個省的開發區?”康劍摔著手上的水珠,跑了進來。

“反正不是咱們省。”

“不是咱們省,也要關心。”康劍搶過搖控器,挨著她坐下,專注地看著屏幕。

白雁歪著頭,手托著下巴,像第一次認識康領導似的,左看看,右瞧瞧,這真的是那個和她離婚了快三個月的前夫?

“康領導,你過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劍目不轉睛,“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不著急。”

“是不是沒碰到合適的,我們護士長認識的人多,要不要請她幫你介紹下?”

這句話,終於成功地把康領導的注意力給轉移了,他側過身,眉頭皺著,“白雁,你今天怎麼像我媽似的?”

白雁俏皮地彎起嘴角,“對呀,這事應該是你媽媽過問的事。我想說的是,這麼晚,你這樣待在前妻的屋子裏,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又沒做兒童不宜的事。”

話音一落,兩個人對視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閃躲開了,康劍一對耳朵通紅通紅,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曲了起來。

“可是,我不想被鄰居們說長道短。康領導,你拿著你的衣服……早點走吧!”

白雁臉一冷,下了逐客令。

那夜,康劍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單上,被子是蓬鬆輕軟的進口蠶絲被,中央空調讓室內溫度維持在舒適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點,可是怎麼都睡不著。

說起來真好笑,人呀,就是賤,就在白雁向他提出離婚時,他才發覺深愛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經對自己說,厚顏也好,丟臉也好,裝聾作啞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話當真,他要抓住每一個機會,把白雁留在自己身邊。

康劍不唯心,可他就有種預感,他這一輩子,極有可能的讓他唯一一次動心、唯一一次對婚姻產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後還是同意離婚了。

有時候,離婚不是不愛,而是把一切回歸於原點。離婚是塊鏡子,讓他清晰地發現他與白雁之間的問題,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讓白雁看見他的心。

商明天對白雁那份強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嗬護的情意,震得他整個人都散了。後來,他才知道他們之間的愛隻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並非涉及到男女間的情欲。他不感到歡喜,反而更慚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說他有多羨慕他能娶到白雁,問他怎麼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滿臉紅腫,衣襟上沾滿了血,腦子像團漿糊。

他沒珍惜嗎?珍惜的!可是白雁為什麼還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結。

離婚之後,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結還是兩人父母間錯綜複雜的牽扯,還有伊桐桐的存在,還有對他的不信任。

離婚之後,他更加感覺到沒有了白雁,他的生命裏再沒有什麼快樂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個人哪怕事業做得再成功,沒有一個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沒任何意義。

所以,想要讓這一生不留下任何遺憾,窮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夠的自信,能解開白雁的症結。

今晚,兩個人坐得那麼近,腿貼著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頭發上洗發液的清香,一側目,能瞟到她毛衣裹著的秀美的胸。屋子裏那麼暖,又吃了那麼美味的一頓晚餐,塵封很久的欲望從腳掌心慢慢往上爬,他故作正經地看著電視,每一根神經卻都在興奮地跳躍。他絞盡腦汁想著以什麼法子讓自己多留一會,想著怎樣能抱到她,他那笑起來酒窩閃閃的老婆大煞風景地把他趕了出來。

站在清冷的風中,康劍仰望著臥室窗口透出的燈光,那個挫敗呀,欲說無言。

康劍輾轉反側,東方發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說起來,濱江這個城市很小也很大,對於有著幾百萬市區人口的城市,想遇著誰,幾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劍沒想到,自己很快又會與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塊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築公司在濱江設立分公司,公司今天開業,邀請到市內幾位領導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動,康劍找了個理由推辭掉了。

來的路上,他發現這條街上有家蛋糕店,這個店是國內很有名氣的西點店的連鎖店。剛結婚時,白雁曾經買過這店的兩塊蛋糕。晚上,用小盤子裝著,倒了兩杯綠茶,端到書房,當兩人的夜宵。

他不愛吃甜食,皺著眉頭搖手,白雁一瞪眼,“領導,你知道這蛋糕多少錢一塊嗎?這麼一點點,要二十八塊錢。我可是咬著牙、閉著眼,任心疼得滴血,忍著痛,買了二塊,要是換成切片麵包,那得買多少呀!你要是再嫌醜,怎麼對得起我的心,對得起這二十八塊錢?”

他看著盤中那點心確實很小,是有點貴。“嫌貴,那幹嗎要買?”

白雁長睫撲閃了幾下,“人家貴有貴的道理。別看它小,可是好吃呀,這可是一堆切片麵包無法達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爾也要寵寵自己,對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準落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維有時真跟不上他老婆,剛剛還義憤填膺地指責人家搶錢,現在又立馬為人家捍衛權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過盤子,用小勺挑了塊蛋糕放進嘴裏。有多好吃,說不上,他卻無意中記住了這個蛋糕的名字。

又有兩天沒去白雁的租處,這兩天溫度又降了幾度,他想著晚上過去拿衣服,順便給白雁帶幾塊蛋糕。

禮尚往來,免得她下次斤斤計較他蹭白食。

西點店小妹熱情地給他裝盒,還用絲帶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掏出錢包,後麵有人怯怯地喊了一聲:“康劍?”

他回過頭,與來人四目相對。伊桐桐美眸內波翻浪湧,他卻是波瀾不驚。

伊桐桐今天倒是收拾得很優雅,米色的羊絨連衣裙,外麵穿紫色的風衣,下麵是紫色的高統皮靴,長發如絲,柔順地隨風飄蕩。她的身後,停著那輛紅色的跑車。

“你也喜歡這裏的蛋糕?”伊桐桐很吃驚。印象中,康劍從來不碰甜的食物的。

康劍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繼續轉過身去結賬。

“我也喜歡這裏的芝士蛋糕,每周總要來買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無味似的。”伊桐桐臉一紅,忙不迭地找話說,生怕康劍像上次一樣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