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大笑,“這禮,我收下了。”
會議結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賓館餐廳。
“怎麼樣?”陸滌飛與康劍走在後麵,陸滌飛拍了下康劍的肩膀。
“還能怎麼樣,準備寫反省報告吧!”康劍麵無表情,“分管的轄區裏出了這麼多事,不能把責任往下推,我也要負領導責任。”
陸滌飛打了哈哈,“這個不過是表麵文章,怎麼,你幫他們找老婆,還得包他們生兒子嗎?手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要收賄,誰管得了。舊城改造,那麼大塊肥肉,誰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嗎?”康劍扭頭看陸滌飛。
“想呀,我又不是聖人,喜歡錢,喜歡女人,喜歡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劍,你想嗎?”他的眼神挑釁般帶有幾分奚落地迎視康劍。
康劍正要講話,手機響了。
陸滌飛剛好也看到嚴厲在向他招手,談話中止。
“康助,華興呀!”號碼很陌生,但一出聲,康劍就聽出來了,“今兒天不錯,陽光燦爛,萬裏無雲。”
“吃苦了嗎?”康劍問。
“那些小兒科的雕蟲小技算什麼,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闖蕩,什麼場麵沒見過。康助,你放心,咱不是個什麼人才,但絕對夠朋友。”
康劍扯出一絲很淡的笑意,“我還有點事,改日給你壓壓驚。”
“行!”華興掛了電話。
康劍站在清冷的寒風中,心控製不住的變暖、發熱,感覺渾身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特別地想吼,想笑。眼前的烏雲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邊的萬丈陽光。這時,他比什麼時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撥了電話過去,白雁正在做晚飯。手拆線之後,又養了幾天,除去那層紗布,手逐漸靈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躍手指。
柳晶傍晚時把行李收拾了,說,“雁,你手也好了,心裏的陰影也沒了,那我搬回去啦!”說話時,眼神躲躲閃閃。
“你不怕簡單再找你?”白雁關切地問。
“他……他能找我怎麼樣?殺了?剁了?”柳晶兩手插腰,意正辭嚴,心底深處,卻無法自欺欺人地說,難道她就沒有一點期待與簡單再不期而遇?
簡單,個子不算高,樣子也不很帥,還有點娃娃臉,但愛笑,有見義勇為的精神,對愛情執著。夜裏睡不著時,她忍不住會拿簡單與李澤昊比較,就憑對感情執著這一條,簡單就占了上風。但同時柳晶也感歎,她怎麼就那麼背,沒遇到這麼個從一而終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沒有挽留柳晶,隨她去了。
當愛情來到的時候,也許我們還不知道,可是該發生的終將是勢如破竹,擋也擋不住。
掌心有一道鮮紅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點脹疼。白雁盡量做事都用熱水,爐子上的水剛沸,手機在響,她一抬手,燙了下,忙把手指放在嘴邊吹著。
“是我!”康劍的聲音飽含柔情蜜意。
“我聽得出來。”白雁夾著手機,騰手把爐火熄滅,又開了冰箱,拿出醬瓜。
“在幹什麼?”
“做晚飯。”
“我晚上有個應酬,招待省紀委的領導,我必須要喝一點酒,給我留點粥,我結束了過去吃。”
白雁揭粥鍋的手一滯,柳眉擰著,然後緩緩地展開,輕籲一口氣,“康劍同誌,你身為政府工作人員,最起碼的做人原則是什麼?”別人在落難的時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風得意時,是超強的,盡可以潑冷水,丟白眼,含譏帶諷。
“呃?”康劍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像忘了,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園,任何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時笑迎四方賓客。在我的租處裏,我有權利接待我喜歡的朋友,也有權利拒絕令我討厭的人。我曾寬宏大度地容忍過你,在某一個時期,讓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個夜晚,你答應我,隻要我送你下樓,你就不再打擾我。有印象嗎?”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對不起,那事我做錯了,事實上,它們現在全像抹布樣扔在沙發上,今晚,我還把它們送回去。”康劍認罪的態度誠懇至極。
“領導,你聽不懂中文嗎?”白雁氣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幾件破衣服還是送到華興小區十六號樓去吧!
康劍歎了口氣,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寬大處理下,不要太上綱上線。那天,你還要求我早晚向你各彙報一次,這可是你允許的打擾。”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聲。
康劍歎氣,老實交待,“沒有,不過,我們倆是同一個人,你打擾了我,就等於是我打擾了你。”
“這能一樣嗎,領導?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麼騷擾你都可以,但是你不準打擾到我。”白雁差點沒氣暈過去。
“你這不是明顯的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康劍不滿。
“怎樣,你想告我?”白雁蠻橫地問道。
“不敢!”目前,濱江還沒有這樣斷家事的衙門,康領導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後很誠摯地問,“那麼,你何時會騷擾我?”
“我又不是變態,就想著騷擾人。好了,沒事我掛了。”白雁沒好氣地掛上電話。
手機一合上,臉上猙獰的表情立刻變作一絲得輕鬆,她仰起臉,閉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領導沒事了,終於沒事了,她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但是,白雁拭去淚水,康領導在那個雨夜,卻和伊美女扯到一起,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向來是黑白分明、獎賞清楚的人,一事歸一事,就憑這個,她要和康領導好好生一次氣。
事實證明,某些幹部很多時候都是“言而無信”的。
白雁吃完晚飯,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會書,又看了一集狗血韓劇,感到困意上襲,把電視關了,脫衣準備躺下時,聽到外麵“砰,砰……”有人敲門。
“誰?”白雁沒有像柳晶說的那樣,心裏麵陰影全沒了,她警覺地看著外麵,背後的汗毛根根立起,聲音都走了樣。
“白護士,是我。”簡單答道。
白雁披衣下床,隻開了盞小燈,趴在門縫裏往外看。見鬼,外麵黑通通的,什麼也看不到。
“柳晶她今晚回去住了。”白雁以為簡單是找柳晶的。
門外,簡單難堪地咳了幾聲,“白護士,康助喝醉了。”
康領導喝醉了?
白雁感到有點納悶,喝得太醉,送到醫院洗腸胃去;喝得一般醉,回家找根筷子,壓住舌根,吐個幹淨,然後蒙頭大睡;喝得微醉,那就繼續鶯歌燕舞、紙醉金迷。送她這裏不太合適吧!
就在她忙著找理由與康領導劃清界限時,簡單又說話了,夾帶著急促的喘氣,“白護士,麻煩你快開門,康助太沉,我撐不住了。”
說話間,隻聽簡單吃力地悶哼了聲把什麼重物倚在了門上。
“哦哦!”有什麼話,進來再說。白雁慌忙中,低頭看了看自己,還算衣能遮體,不傷大雅。
門一開,簡單扶著康劍像顆炮彈一樣闖了進來,要不是白雁接了一把,兩個人會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白護士,康助到了,我就不打擾。晚安!”簡單抹了把汗,連水都沒喝一口、沒多瞟一眼,很禮貌地道別。
“簡秘書……”白雁看著像團爛泥模樣癱在沙發上的康劍,急了。
簡單微笑回頭,“不要送了,白護士,我一個人可以下樓的。你照顧康助去吧!”說完,很體貼地替白雁拉上了門。
白雁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嘴巴變換了各種口型,最終無奈地放下手臂。
“白雁……”沙發上的醉鬼突然坐了起來,臉紅得如關公似的,眼神遊離迷蒙,“我想喝茶。”
白雁氣悶地翻了個白眼,“我還想睡覺呢!”心裏麵一肚子的火,可是對著個滿身酒氣的人,發也發不出來,隻能和自己生悶氣。
“我也想!”康劍抿抿幹燥的唇,托著額頭,“白雁,你別亂晃,快坐過來,我看著你眼花。”
白雁瞪了他一眼,到廚房給他倒了杯茶,從冰箱裏找了塊冰塊扔進杯中降溫。
“給!”她端著杯子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喝完了,休息下,回招待所睡去!啊……”
白雁瞪大眼,身子僵如化石,端著杯子的手不住地顫抖,水從杯子裏潑出了一半。
康劍毫無預警地欺身上前,緊緊地環住了她的腰,整個頭埋在了她的胸口,不知用了多少力,鉗得她好痛。她睡覺時沒穿內衣,身上現在就穿了一件棉睡衣。隔著一層棉布,她迅即就感覺到了他滾燙的溫度,接著,她突地又感到胸前有一點溫熱的潮濕。
康領導在哭,白雁發現了一件事。雖然他隻發出一點泣聲,但從他微微戰栗的雙肩,她確定。
白雁呆住了,漲滿鬱悶的心緩緩地舒展,被一種心疼所代替。她不說話,不亂動,就這樣讓他抱著。
屋子裏靜得隻有兩個人心跳的“砰砰”聲。
官場上的應酬,說穿了就是無休止的喝酒,無休止的問候,無休止的謝謝,無休止的客氣,無休止的說假話,甚至無休止的折騰,但這也是工作。
康劍一晚上,很積極地敬酒,對於別人的敬酒,也來者不拒。他懶得打“酒官司”,他急切希望應酬趕快結束,他滿腦子想著的就是來到白雁這個小小的公寓,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來證實這不是個夢。
一切,用過山車來形容這一陣的心路曆程,真的不為過。
他失去過白雁兩次。
第一次是離婚,他心碎、失魂落魄,但是他的心沒有死,他相信,隻要兩人心中還有愛,一定可以跨過這道大坎。在白雁麵前,他不介意丟臉,不在乎裝無恥、賴皮。其實,這世間,男人都是有著兩張麵皮。一張在外麵裝模作樣的扮強人,另一張是摘下麵具之後的真麵目。
這一次,他真的是感到眼前一團漆黑,什麼星光都看不見。父親退職,舅舅們遠在北京,一個救援的人都沒有。這一切又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天。如果白雁沒有讓他嚐到家的溫馨、愛情真正的滋味,他一旦進去了,最多是感到事業的失挫,有點失意,心卻不會疼。可現在一想到他將會永遠失去白雁,康劍就感到心被緊緊揪作一團,疼得牽扯全身。
他從沒有如此絕望過。
奇跡出現了。
他又能抱到白雁了,又可以暢想有她參與的以後的每一天,又能看到她俏臉上豐富多彩的麵部表情,又能聽到她對他發火、調侃、撒嬌、甚至譏諷。康劍瘋狂地吸收著白雁身上的熱量,談不上此刻是從低穀到漫步雲端,至少是實實在在的走在路上,眼前萬丈陽光。
這樣的摟抱已不能讓他滿足他此刻的心情,突然間,康劍抬起了頭,奮力一拽,把她拽進了懷裏,不等她驚呼出聲,也不管杯子咣當掉在地上,水潑了他一腿,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滾燙,覆在她的唇上,像會把她灼傷。白雁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掙紮,她拚命地扭過頭,躲開他的唇,叫道:“領導……領導……康劍……康劍……鬆手!唔……”
康劍聽不進,霸道地用舌撬開她的牙,扣住她的頸,讓她動彈不得。
唇舌一相撞,白雁本能地想退縮,康劍的舌已裹住了她的。冬天的客廳有陣陣涼意,但白雁渾身的體溫一下就被點燃了。她睜大眼,康劍伸手蓋住她的眼皮,手掌輕輕落在她的額際,溫暖的、幹燥的,隻餘呼吸和清晰的心跳聲。她的手漸漸從他的肩上落下,滑到他的胸前,隔著毛衣,能碰觸到“砰……砰……砰……”的節奏。
白雁輕輕地歎了一聲,有時候,欲望是本能,或循序漸進,或長驅直入,你隻願沉迷,無力喊停。那不一定是身體的渴求,反倒像是靈魂深處孤獨已久的攀援,讓人緊緊抱住,不能撒手。
康劍的舌,饑渴地吮吸著、攪拌著白雁的,直到白雁感到快要因為窒息而死之前,他才抬起頭。淡淡的燈光下,白雁看到他的眼神濕潤而深邃,如靜默的夜海,水下卻是暗流潛伏,很快就要在海麵上掀起巨滔駭浪。
白雁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感覺到康劍的肌肉一塊塊都緊繃著,她瑟縮地合上眼,感覺到康劍的唇再次落了下來,落在她裸露的脖頸上,慢慢地下移。他的胳膊越收越緊,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懷裏。他的吻比剛才的有力多了,瘋狂多了,帶著從身體裏漫上來的情愫。她攥緊康劍的手,也是越攥越緊。她感覺到他的手打開了一顆她睡衣的扣子,又一顆,然後他的唇落在她的鎖骨上。
“阿嚏……”在冬天的涼意與呼吸的灼熱間,白雁不自覺地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噴了康劍一頭一臉的唾沫。
康劍一愣,良久才回過神來,急忙伸手掩上她的睡衣。他似乎還有些臉紅,但眼神中仍然帶著來不及消退的沉迷。他脫下外衣包住她,讓她坐在他腿上,緊緊地摟著。
直到白雁臉上的羞紅稍微褪了一點時,才聽到他喃喃地在她耳邊說著:“下雨的那晚,簡單送我回招待所,在路上接到她好幾通電話,我就關機了。誰知道我下車以後,發現她站在招待所門前,臉不知被誰打了,又紅又腫,淋得像個落湯雞,問她話,她卻隻哭個不停,什麼也不說。我沒辦法,把她送回了公寓,當你打進電話時,我在出租車裏,手機恰巧沒電了……啊……”
這次,換康領導失聲驚呼。
同樣沒預期的,白雁突地抬頭,咬了下他的唇,唇上立刻沁出血珠,在他吃痛時,白雁成功地從他懷中掙開。
“幹嗎告訴我這些?”白雁冷冷地問。
“白雁……”康領導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掌狠狠地拍開。
“她淋了雨,你就無奈送她回去,然後有沒有在床邊喧寒問暖呢?我的手被刀刺成那樣,沒聽你問候一聲,你還在那時告訴我不再打擾我,然後,就走得幹幹淨淨。康領導,欺負我很有成就嗎?你今天是喝醉了酒,走錯地方,做錯事,我可以原諒,但不會有下次了。”
這小女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康劍懵了,“白雁,你聽我解釋……”
“你能保證你現在神誌清醒,解釋的話可以當真?”白雁束緊睡衣,昂起頭。
“我可以。”康劍鄭重點頭。
白雁突地笑靨如花,“康領導,你現在酒已正式醒了,請打道回府吧!恕不遠送。”她熱情周到地跑過去替他開門。
康劍伸出長臂,攬住她,然後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腮,惡狠狠地問:“你設圈套給我鑽?”
“設圈套的人是你吧!假裝醉酒、騙我開門、再非禮我。”撅起小嘴,低聲地埋怨。
“白雁,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瘋了……”很沒出息的康領導趴在弱女子的耳邊,承認自己的無措,“但是我不能來。幸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又有機會彌補你,這真好!”
要是你心裏麵沒我,你完全可以不開門呀!康領導心裏麵比蜜還要甜。
“誰說有機會?康領導,很嚴肅地告訴你,我很生氣。”
“嗯!生氣是應該的。”領導表示讚成。
白雁斜眼,“在我沒發火前,你還不快閃。”
領導心虛地瞟了瞟臥室裏的床,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四處張望了下,嘟噥道:“你這裏怎麼沒客房?”
“我這裏還沒花園呢!哎,”白雁戳了戳康劍,“我是租給自己住的,不是隨時準備招待不法之徒。”
話音一落,兩個人一驚,不禁想起那晚的搶劫。
“罷了,”康劍捕捉到白雁眼中一掠而過的恐懼,心中一疼,“那我今晚就在沙發上湊合一夜吧!”
“天氣冷,你回招待所去,外麵能叫到車的。”人也見到了,抱也抱過了,再留下來,容易擦槍走火。
“我這一身的酒氣,人家司機還不敢拉我呢!有多餘的棉被嗎?”康劍把身子埋進沙發,擺明了不想再動彈。
白雁咬了咬唇,扭頭進臥室給他抱來棉被、毛毯,還找了雙拖鞋讓他換。
“白雁,”她進臥室前,他又叫住了她,對著她微微一笑,“今晚,我就是想離你近點。有時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能讓人感到說不出的開心。”
她怔了怔,轉過身,走過去,替他掖了掖被子,淺淺地吻了下他的唇,“睡吧!”
白雁上床後,不一會,就聽到外麵傳來康劍熟睡的鼾聲。她翻了個身,輕笑著合上眼。盡管他們的前景並不一定是如花似錦、花好月圓,但這一刻,聽著他的鼾聲在身邊,就已足夠。
愛,很詭異,更沒標準可言。愛上一個人,不是他是個令人敬仰的英雄、是令人歎服的才子、是道德模範,不是他有多大的成就、官居幾品,不是他腰纏萬貫、家有良田千頃,不是他帥比潘安、麵如美玉。
當愛情發生的時候,哪怕他是亡命之徒、占山為王的草寇,你也會願意跟著他亡命天涯,上刀山、下火海,喝涼水、吃饃饃。
康領導,實在算不上是個好男人,有前科,出發點不良,現在身上還有政治汙點。
但愛一個人不是尋找一個偶像。愛了就是愛了,心動沒有理由。
休假後第一天上班,白雁頂著一對大熊貓眼。
護士長考慮到她的手傷剛好,碰到太多的消毒水對傷口不宜,沒安排她進手術室,讓她負責整理幾天的手術檔案。
早晨第二台手術是冷鋒的,進手術室前,他特地進檔案室看白雁,還讓她把手張開來,讓他看了看。
“昨晚沒睡好?”他對手傷的康複很滿意,看到那一雙熊貓眼,他挑了下眉。
白雁臉一紅,“昨晚外麵有點吵,我睡覺淺。”康領導喝過酒,睡得太香,興奮地打起呼嚕伴奏,害得她這一夜差不多沒合眼。早晨起來,拉著個臉,任罪魁禍首怎麼哄,都沒搭理他。
冷鋒深究地看著她,“最近和明天有聯係嗎?”
白雁搖頭。
“我們昨天通過電話。他已經到了俄羅斯,接下來是封閉式訓練和軍事演習,和外界斷絕一切聯係,等他回國,才能給我們打電話。他讓我替他問你好,讓你對自己別太苛刻。”
白雁捏著手中的筆,猜測冷鋒一定和明天說了自己與康領導的事,明天懂她嗎?她咬了咬唇,不知說什麼好,隻能淡淡地笑笑。
“中午一塊去餐廳吃飯,別太晚,不然又吃不到我愛吃的什錦炒飯。”冷鋒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出去。
“嗯!”白雁在後麵答應得很大聲。
冷鋒澀然一笑。
白雁以為自那晚和冷鋒認真聊過後,冷鋒就會對自己慢慢冷淡的,心中稍微有點失落,不為別的,隻為她和冷鋒之間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明天。冷鋒身上某些地方和明天的習慣很像,讓她感覺很親切。在白雁的心中,也早把冷鋒當成是和柳晶一般重要的朋友。她早想過,如果冷鋒疏遠她,她能理解。
現在,冷鋒還在,讓白雁感到特別的開心。
午休前一刻鍾,白雁開始收拾檔案,準備早點去餐廳等冷鋒。柳晶從外麵鬼鬼祟祟地進來了,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聽說,昨晚康領導又去你那了?”柳晶笑得非常的曖昧。
“消息挺靈通的麼!”白雁斜睨著她,“小簡秘書給你通風報信的?”
柳晶鬧了個大紅臉,扭扭捏捏地挪到白雁麵前,“別顧左右而言他,快老實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消息,確實是簡單告訴她的,時間在一大早,語氣是非常的興奮。
“柳晶,你知道嗎?我們領導昨晚去白護士那兒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說那還不是幹柴遇烈火,哈哈,隻要他們複婚,那麼我們的春天也就會不遠了,是不是?”
柳晶站在鏡子前,對著鏡子裏蓬著頭的人咧咧嘴,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是你的春天要來到了,我的春天還遙遙無期。”口氣很奇妙地帶了點酸味,她知道簡單做夢都想著女友回頭。
簡單一愣,在電話那端傻嗬嗬地笑。
“你一大早,就為告訴我這事?”
“不是的。我現在不那麼忙了,後麵幾個晚上都有時間,如果你不上夜班,我們一起……”
“我沒空。”柳晶寒毛突地根根豎著,她突地打斷了簡單的邀請,然後就急匆匆掛了電話。還沒轉身,手機震動了下,有短信進來。
“柳晶,如果你不想提那晚的事,那麼我就再也不提。你想知道康助是怎麼追白護士的嗎?如果想知道,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如何?”
柳晶扮了個鬼臉,吐吐舌,回了條短信,隻有一個字“好”。奇特地,心裏麵突然就如窗外緩緩升起的冬陽,暖暖的。
“嗯,是去了。”白雁把檔案歸位,關上玻璃門,老老實實地點頭。
柳晶打量著白雁,“那……沒發生什麼事吧!”
“該發生的都發生啦!”白雁嚴肅認真地回答。
“我的神,你們……也酒後亂性?那個康領導,說真的,我挺瞧不起他,臉皮老厚老厚,都說離婚了,要給對方自由、尊重,他這算什麼,三更半夜闖進門,擺明了就沒安好心……”
“喂,喂,”白雁拍拍一臉打抱不平的柳晶,“他是我前夫!”
“是呀!”柳晶嗆了一口口水。
“我的前夫,有我教導就好。”人麼,都有點小心眼。如同自家的孩子自己怎麼揍都行,可別人動一指頭,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疼。同樣的道理,康領導,她想怎麼開刷都行,但不能讓別人欺負,柳晶也不行。
“雁,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柳晶差點背過氣去。
白雁討好地笑笑,“我是替你著想的,小簡秘書是他的下屬,要是你和小簡秘書終成眷屬,你若得罪了他,會影響小簡秘書的光輝前程,所以,這仇人還是我來做。”
“雁,你個死樣……”柳晶羞得上前來撕白雁的嘴,白雁身子一矮跑了出去,兩個人一路追趕著來到餐廳。
冷鋒已經站在門口等了。
柳晶氣喘喘地停下腳,羨慕地扭頭看白雁,想她一離婚,行情看漲,不僅前夫是舊情難舍,還有個官僚盯著,醫院裏,又有冷鋒這樣的優質男人守著,而她不卑不亢,生活有條不紊。反觀自己,前男友與美人出雙入對,自己還與一個陌生的男人上了床,把生活弄得是一團亂。
人比人,氣死人。柳晶歎氣。
冷鋒看到柳晶,把白雁拉到一旁,悄聲問,“你和他前男友爭執的事,告訴她了?”
“沒有。她聽了會更傷心。”白雁搖頭。
冷鋒讚許地微笑,寒眸暖暖。兩個人並肩向窗口走去。
“柳晶?”買好飯,白雁一回頭,柳晶和別的護士擠一桌去了。
柳晶詭笑著,擠眉弄眼,指指天花板吊著的燈泡。
白雁失笑,“那我們自己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對冷鋒說。
冷鋒低下眼簾,掩住眼中的無力。
省紀委專案組走了後,濱江市政府裏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又到年末,各個辦公室忙忙碌碌的,一個個走路都帶著小跑,這樣的會,那樣的會,更是不斷。
聖誕節這天,康劍把手裏公務處理了下,問簡單下午有沒有別的行程,簡單說沒有。
他讓簡單把車鑰匙送過來,說有點事出去辦一下。開出了市政府,他才給華興打電話。他沒有去華興大飯店,而是去了郊區一個體育館,那裏有溫水遊泳池,他想暢快地遊個泳,然後和華興聊一聊。
其實這溫水遊泳池也是華興的產業,不過,是華興的一個親戚出麵投資的。華興怕樹大招風,處事很謹慎。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溫水遊泳池。華興的身子早就虛了,遊個一來一回,就趴在岸邊喘個不停,康劍實實在在地遊了二千米,停下來喝水,兩個人走進一間隱蔽的房間。
“康助,我是那個嚴組長親自問話的,沒怎麼受折騰,先問我是不是給宋局行過賄,然後是招標辦主任,我說談不上行賄,就是吃個飯,送兩條煙和幾兩茶葉的事。他說那兩個人都交了,宋局多少,主任多少。我一聽是那個數,反正行賄不犯法,他們倆下了水,我就自保吧!在問話記錄裏,我簽了字。”華興說。
“其他沒問別的?”康劍慢慢喝了口茶,問。
“他說有人檢報我與你之間來往頻繁,我說誰沒幾個朋友呀!他說你是省委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讓我離你遠點,不要把你拉下水。康助,我猜測他們是捕風捉影,其實根本沒證據,事實本來就沒有證據,市裏的幹部中,你最廉潔了,我和你講,他們那個手都比你長,我隻是沒理他們。”
康劍沉思了一會,點上一支煙,然後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華興,藍色煙霧在窗前擴散。
華興眨著眼,等待他的發話。
“你沒別的事瞞著我嗎?”康劍問道。
華興撓撓頭,小眼睛在眼簾下方轉了幾轉,突地嘿嘿一笑,“康助,你信不過我?”
康助淺然一笑,“我隻是問問而已。”
“康助,你放心。我這人為朋友兩肋插刀,絕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何況是對我有恩的康助你呢!”華興拍著胸膛,落地有聲。他真的沒有瞞著康劍什麼,除了白雁來找過他那件事。不過,那件事是小事。
康劍點頭,“出去再遊會,然後早點回去。”
“不一起吃個飯?”華興很驚訝,今天晚上,華興大飯店裏有自助晚會,邀請了濱江方方麵麵的人物,還有樂隊和魔術表演。
“下次吧!”康劍抬手看牆上的鍾,“我要趕著去買北京烤鴨。”
華興瞪大眼,掏掏耳朵,他沒聽錯吧!
康劍拿下毛巾,矯健地一躍,跳進了泳池。
華興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是商貿中心工地的施工經理打過來的,折身又進了房間。
“什麼?拖欠農民工工資?媽的,前幾天不是剛發過嗎?嫌少?狗屁!唐經理,你聽著,誰敢再伸手要錢,你給我用刀把他的手給剁了。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幾個土包子。又不是不給,是現在手頭不好周轉,明年再給不行呀!再說,我要是全給他們了,他們明年不來,現在建築工人很緊張,讓我怎麼辦!”
華興罵罵咧咧地收了線,臉色氣得鐵青,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才走了出去。
康劍又遊完了四圈,準備上岸穿衣。
凡事是開頭難,然後就容易多了。自從有了一次同屋共居,康領導陸陸續續地把自己的衣服又捎進了白雁的租處,順帶也把自己捎進去了。
開始的時候是偶爾來蹭個晚飯,吃完了回招待所;後來變成了隻要沒應酬,下班了就過來吃晚飯。白雁上夜班,他也來,晚上順便就睡在這裏。白雁不上夜班,他偶爾留下睡沙發;再然後就變成了常常留下睡沙發,偶爾在看完文件之後,去臥室吹空調暖一暖,看看電視,偶爾偷個吻,摟一摟。
白雁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要是把他這行徑說給別人聽,別人一定會覺得她在瞎編,這人和那個坐在主席台上,講話淩厲、冷峻俊雅的康劍市助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現在,康劍不僅可以經常吃到白雁的“獨門絕藝”,還有人洗衣服,還有人給他買暖暖的毛襪子、毛手套。有時,兩人會在周末去看場電影,散場後,哈著熱氣,站在街角買烤山芋,吃完,再手牽手地談著電影情節,一路走回家。
有天晚上,為了趕個會議發言,他加班,和白雁通話時,隨口說晚飯吃得不太多,餓了。白雁特地打了車送夜宵過來,現包的蝦仁餛飩,每隻裏麵都有一隻大蝦,配上鯽魚湯,鮮美可口。
在寒冷的冬夜,冷冰冰的辦公室,坐在一堆文件中間,吃完這樣的一碗餛飩,康劍覺得心裏長了隻手,撓呀撓,癢癢的、酥酥的。他對白雁說現在經濟不景氣,不要再亂花錢,能省則省,別打車了,加完班,他開車送她回家。
這是個好建議,白雁同意了。
他在看簡單寫的發言稿,上麵被改得縱橫交錯、五彩繽紛。白雁擔心地說,這樣還回去,簡單肯定很難為情。
康劍神秘地笑了笑,“一個聰明的秘書,絕不會把稿子寫得不需要領導動一個字,那樣領導就成了個讀稿人。真正的文稿應該把自己和領導有機地結合,使領導對文稿似曾相識又覺得陌生,似曾相識讓他覺得是自己的,陌生又令他有新鮮感,沉浸在創作的興奮中。”
“寫稿有這麼多的技巧,我還以為簡秘書是老實人呢!”白雁聳了聳鼻子。
他憐愛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簡單從來就不簡單。”
加好班,都快午夜了。不知該說不幸還是幸運,電梯出現了故障,卡在九樓。在等待檢修工來的一個小時中,他脫下大衣給白雁取暖,白雁舍不得他受凍,於是,他把白雁抱在懷裏,大衣蓋在兩人身上。白雁凍得上下牙齒打著戰,一再地往他懷裏鑽。
他的腮擱在白雁的頭發上,嗅到了一種很清純的香味,他整個人一顫,立時熱流飛濺,手本能地探進了白雁的衣內。
白雁的身子越來越軟,軟成一團,在他懷裏拱著、扭著,雙手在他的胸脯上撫著,很重很重。
他的血便一下子衝到了頭頂,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
要不是檢修工在外麵喊,真不曉得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電梯門打開,兩人都著裝整齊,但白雁卻不好意思抬頭。
回去的路上,他恨不得把油門踩到二百碼。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當車停下,發現白雁沒撐住睡意,在後座睡著了。他把她抱上樓,在床邊看著她的睡容,坐到天明。
還有其他……康劍想著,就眉眼帶笑。這種日子,比蜜戀還蜜戀,比新婚還新婚。
他以前忍受的所有孤獨和寂寞,從有了白雁起,一一得到了彌補。
白雁前幾天無意中提到北京烤鴨很好吃,他記在了心上。想約她去烤鴨店吃,她不肯,他打聽了下,有條街上有外帶的烤鴨賣。
穿好衣服,從體育館出來,康劍打開車門時,感覺臉上一涼,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地在落下來,在他掌心融化。
“下雪了,今晚上要冷了哦!”華興說。
康劍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