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毯的那一端(2 / 3)

白慕梅是個愛熱鬧的人,不習慣獨處,她的生命裏,男人來來往往,俊的、酷的,不乏傑出之才。在這一刻,她卻想不起他們的麵容了,她轉過來、翻過去,滿腦子都是康劍手搭在白雁的腰間、並肩下樓的身影。

她真的很羨慕,羨慕得都有點想哭。一個女人,哪怕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心裏麵向住的還是平淡夫妻白首能到老。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但若你被一個男人珍愛著,即使你人老珠黃、風燭殘年,在他眼中,你仍是他最心動的女人,又何懼什麼似水流年呢?

白慕梅很清楚男人們喜歡的是她的美貌、她的風情,一旦這些隨歲月褪去,在他們的眼裏,她就和個路人差不多。所以她一直拚了命地想守住青春,不惜金錢地讓容顏留駐,像交際花似的在男人們驚豔的目光下尋找自信。

這其實是一種恐慌。白慕梅記得自己剛學戲時,自己不是這樣的。站在舞台上,她的扮相甜美、嗓音圓潤,一亮相,一開嗓,便是滿堂喝彩。

十九歲那年,劇團排演《天仙配》,她在劇中扮演七仙女。當她身著粉色紗裙,從升降梯中緩緩落到舞台上,在山川、樹木間輕盈起舞,劇場裏靜得針掉下來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誰先拍了下掌,然後掌聲雷動,足足持續了十分鍾左右,當劇終時,她謝了三次幕,觀眾才起身離開。

化妝間裏堆滿了果籃和鮮花。團長領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英俊男人走進來,向她介紹,這是新來的康縣長。

康縣長握著她的手,說她的演出已經超越了前輩,有屬於她的個人特色。她滿臉酡紅,腦中一片空白,渾身像蒸在雲霧之中,隻記得康縣長的聲音很好聽、手掌很溫暖。

白慕梅在躺椅上換了個坐姿,幽幽歎了口氣。她與康雲林的糾結也就是從那一晚開始的,這是她第一次戀愛,很傻很天真。隻要她演出,康雲林每場不落,然後是請吃飯、送鮮花,再接著是送飾品、送衣服。一開始是一大群人,最後是隻有他們兩個人。

白慕梅把自己的處子之身交給康雲林時,一點都不後悔。但是事後,康雲林告訴她他已經結婚,並有了一個兒子時,她流下了眼淚。康雲林把她抱在懷裏,說他愛她太深,深到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他一定要想辦法回省城和妻子早日離婚,再與她結婚。

有了這話,白慕梅也就不再難受,心甘情願地與康雲林偷偷來往著。有時暢想暢想燦爛的明天,整天臉上都掛著笑意。

兩人熱戀的秋天,她去鄰縣演出,第三天,她剛回到招待所,康雲林突然從樓梯口跑過來抱住她,兩個人瘋狂地熱吻,推開門,就往床上倒去。

康雲林說實在受不了這相思煎熬,看不見她,他都快瘋了,忍不住就趕過來了。她欣喜若狂,心裏麵又是虛榮又是感動,真是極盡溫柔,與他整夜纏綿。

淩晨三點,她悄悄地打開門。劇團裏其他人都在熟睡,她送康雲林下樓回雲縣,秘書怕被別人看到,車停在街對麵。

白慕梅戀戀不舍地與康雲林分別,回到房間。劇團裏負責道具、拍拍劇照的老商一臉詭笑地坐在她的床邊。

白慕梅是團裏的台柱子,所有的人都把她當公主似的捧著。老商這些搞雜務的,她平時正眼都不會瞟一下。

“你幹什麼?”她臉一板,瞪著老商。

老商拍拍床,“過來陪我。”

“你腦袋毛病啦,快滾,不然我叫人了。”

“叫吧!”老商閑閑地晃著兩腿,從身後拿出相機對著她示意了下,“把大家叫過來,我們一塊去照相館,看看剛剛有誰從你房間裏出去的。”

白慕梅臉“刷”的一下白了,惶恐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要幹嗎?”

“你說呢?”老商站起身,走到她麵前,捏了下她的臉腮,“你和他什麼樣,待我也什麼樣。不然,我就把這底片交出去,看看你的康縣長還怎麼在人前裝得一本正經。告訴你,我注意你們很久了,隻不過今天才給我拍到他的尊容。白慕梅,他有妻有子,你們這樣在一起算通奸,捅出去,你演不成戲,他當不成官,奸夫淫婦,一塊坐牢去。”

老商這是恐嚇白慕梅。白慕梅被嚇得腦中一團迷糊,直緊張這事怎麼捂下去,千萬不能影響到康雲林的前程。

那時候,真傻呀,為了心愛的男人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被別的男人奸汙。

老商看到白慕梅如玉般的身子,激動得不能自己,一壓上去,就軟癱了。但他不放棄,鼓起勇氣又來了第二次。

白慕梅在他的身下,淚如雨飛。

“如果你敢在外麵胡說一句,我這也有證據,我能送你去吃槍子。”白慕梅擦拭身子時,捏著紙團對老商說道。

老商驀地又變成了平時畏頭畏腦的樣,不敢多看白慕梅一眼,把相機中的底片給了她,就逃似的跑了。

白慕梅握著底片,一直哭到天明。

回到雲縣,白慕梅把底片交給康雲林,說了事情,康雲林驚出一身的冷汗,然後抱住她,說對不起她,他決定這就回省城向妻子提出離婚。

白慕梅心裏的羞辱,因為他這樣的承諾,減弱了些。

誰知,康雲林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一個月之後,白慕梅發覺自己懷孕了。諷刺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那一晚,是她的安全期,康雲林和老商都沒采取避孕措施,誰能想到,偏偏在安全期內懷孕了。

她心裏麵偷偷奢望,孩子是康雲林的。她去了省城,康雲林沒有見她,讓嚴厲帶了她去吃了飯,給她買了回程的車票,說以後不要再見麵了,他現在才發覺妻子和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白慕梅不知道是怎麼回的雲縣,她請了長假回老家。她發誓,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然後抱著她去省城見康雲林,那時問他到底誰才是最重要的。

心裏麵還是有一點忐忑,四個月時,她有些後悔了,畢竟單身媽媽不好做,而且為康雲林那樣的負心男人值得嗎?

白慕梅心裏麵不覺對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產生了怨恨,她再也不相信什麼愛情了。女人想要不受傷害,就要把男人踩在腳底下,讓他們為你患得患失。

她去醫院做引產手術,醫生說她體質弱,不適宜做手術。

她無奈回了家。七個月時,孩子早產,在一個初冬的早晨來到了這世上,像隻小貓,隻有四斤。當她媽媽把孩子抱給她看時,她一看到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瞳,人就如同墜入了冰窖之中。

老商把他那一對龍鳳胎接到文化大院時,她總覺得商明星才是老商夫婦生的,那個兒子像是偷抱人家的,眉清目秀,聰明溫和,身上沒一點老商夫婦的基因。

現在,看著懷中的寶寶,她才知道商明天真是老商的種。這孩子有一雙和商明天一模一樣的眼睛。

白慕梅欲哭無淚,讓媽媽把孩子抱出去送人。

她媽媽夜裏偷偷地把孩子送到一個十字路口,然後躲在暗處觀看。有人經過,扒開包裹一看,是姑娘家,搖搖頭,走了。天黑了,孩子在包裹裏哭得呼天搶地的,她媽媽不忍,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白慕梅看著臉哭得臉色紫青的小孩,又是嫌煩,又是厭惡,感覺像是一塊吐出去的口香糖、粘在價值不菲的褲腿上,怎麼也扯不掉。

她最終抱著孩子回到了雲縣,在院子裏遇到老商。老商斜著眼看她,她旁若無人地經過。

“你對他真不賴,連孩子也給他生。”老商酸酸地撇嘴,他按照孩子的出生往前推算,斷定是康雲林的,因為那時白慕梅和康雲林正是蜜戀中。

“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反問。

白慕梅從來沒有打算把孩子的事告訴老商。隻要一想到這孩子是老商的,她就發嘔,由此,她對康雲林的恨又深了幾分。

老商瞟了眼孩子,咂咂嘴,“你就這麼賤呀,他都走了,你生個丫頭片子有什麼用,人家有兒子。”

“丫頭片子就沒用了?你是有兒子,長大了,像你這樣,就有用?”白慕梅挖苦道。

老商一聽,來火了,“我家明天以後是做大官的料,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你們這種騷狐狸精明白的。”

兩人的爭執聲被屋子裏的商媽聽到了,她如同猛虎下山,兩手一插腰,對著白慕梅就罵開了。單罵白慕梅不夠發泄,索性連同包裹裏的孩子一同帶上罵。

白慕梅沒力氣理他們,抱著孩子直直進了小院。

晚上,小院的門被一雙小手悄悄推開了,商明天站在外麵,“白阿姨,我能看看小寶寶嗎?”

白慕梅看著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啪”的一下,關上了院門。

當白雁在病中時,她坐在小院裏陪著白雁,康劍一臉嚴肅地向她提出請求,說白雁有權利知道親身父親是誰。

她失神了好一會,落寞一笑,想起商明天被關在院外的情景,心裏麵震蕩不已。

這可能就是天意吧!商明天從小對白雁異於常人的關愛,其實是血緣的吸引力。

老商當年犯下的罪,是商明天來贖的。

她和康雲林之間的糾結、恩怨,是白雁和康劍來贖的。

每個人為犯下的錯,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康雲林的妻子高位截癱、商明天的早逝、她的絕症、白雁的癡顛。

一切都是贖罪。

現在一切落下帷幕,慶幸的是白雁和康劍幸福地走到一起,那些過去的傷痛和不幸都像是為了他們的今天而作的鋪墊。

苦盡,甘終來,以後,他們會過得很好很好。

“你不覺得白雁的眼睛和誰很像?”白慕梅酸澀地傾傾嘴角,“同樣的慧黠、同樣的溫和,看著你時,你自然而然就想接近他們。”

康劍一怔,許久都沒出聲。“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再地重複、搖頭。

“有什麼不可能?”白慕梅轉頭看著對著手中一捧玫瑰紙屑發呆的白雁,“我也不願意去相信,但這就是事實。以前,隻以為他對她是血親的關心,不曾想到他們居然彼此動了心。”

康劍突地站起,手攥成了拳,擋住她看向白雁的視線,“他知道嗎?”

“知道怎麼可能會動心?”白慕梅苦笑。

“那麼就此打住吧!”康劍第一次握住了白慕梅的手,“他已經不在世了,他帶給小雁的回憶,是小雁珍藏的最寶貴最美好的。如果讓小雁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人世,曾經喜歡的一個人與她有著血緣之親,她會承受不住這些的。我們把這些統統忘記,反正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是的,不重要,一切歸於塵埃。”她看著緊張得肌肉繃著的康劍,怔了怔。也曾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差點做了白雁的哥哥,但老天沒有這樣安排。

白雁與明天的相愛不能相守,康劍與白雁相厭到相愛,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他們的命運已經寫好了,誰也逃不過。

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她快要離開這人世,商家、康家、她的白雁,所有的苦難該結束了。

白慕梅從躺椅中站起身,夜風清涼,吹在身上很舒適,她有點發困。轉身走進房間,牆上的掛鍾指向十一點,白雁也該睡了吧!

六月的夜晚,待在屋子裏嫌悶,走在外麵稍涼。平房老舊了,沒有裝空調,白雁把紗窗開了換空氣,順便讓外麵的涼風也吹點進來。

她洗好澡出來,喊康劍也進去洗澡。連喊幾聲,都沒人應,探頭一看,康劍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對著商家的廚房發呆。

商明星帶了未婚夫回來,商媽怕女婿肚子餓,深更半夜的在廚房裏給女婿做宵夜,商爸佝著個腰在一邊打下手,又是和麵,又是切蔥,兩個人忙得滿頭的汗,卻不亦樂乎。

“快洗澡去呀!”白雁掃了眼商家的院子,推推康劍。

康劍轉過身,一把抱住白雁,頭埋在白雁的脖頸間,不舍地撫著白雁如水般光滑的發絲,在心裏麵對自己說,不讓白雁知道親生父親是誰,這個決定是對的。

他不去評論商父的人品,自己的父親與之相比,又好到哪裏去?

這樣的父親,不過是一顆精子的提供者,沒有人倫,沒有親情,不知道最好。

作為子女,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隻有走好自己的路,讓自己成為自己孩子的驕傲和自豪,成為妻子的依靠和信賴,才是最真的。

隻是好心疼白雁,母親不愛,父親不詳,明天又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所以,就讓往事隨風而去。

逝者已逝,明天對這個世界最後一絲美好的記憶是白雁,讓白雁在孤單的歲月裏感到最溫暖的人是明天。命運把他們已經分開,沒有必要再去澄清過去的那份感情是否有駁傳統。

明天不知道白雁是妹妹,但康劍猜測商媽可能是知道一點的。

那天商媽給他拿蛋餃時,哭著對他說,沒想到白雁會變成這樣,挺對不住她的,其實,她……這句話,她沒有說完,就哽咽著進屋了。

是不是她看出白雁與明天的相似之處,所以才狠下心來不準明天與白雁來往?這是她說不出口的委屈。如果是這樣,康劍敬佩這個女人,她比李心霞沉得住氣,她沒想去找尋答案,嚴格地管束著自己的老公,讓子女避過風雨,能健康地成長,能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嗎?

以前,她不找尋答案,以後,這個答案,她更不會挖掘的。

所有的秘密,就讓他一個人來守著。

康劍對著白雁的耳朵歎了口氣,溫熱的氣息弄得白雁直癢癢,“滿身的汗味,臭死了!”白雁嬌嗔地推他。

“小雁,和我在一起,開心嗎?”他越發抱得緊了,拉著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牆角一隻蟋蟀歡騰地叫個不停,夜來香的香氣從隔壁的院子飄飄蕩蕩地襲來。

“幹什麼,要我發表開心感言?好吧,為了撫慰你的虛榮心。康縣長,未來的康市長,才貌雙全,人格完美,體貼、浪漫、多金,能夠嫁給他,是白雁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滿意了嗎?”她俏皮地笑著,頭歪過去看他。

“說得好假。”康劍彈了下她的額頭,“你隻要說一句,嫁給我,我沒讓你失望就好。”

“康劍,我不失望。”白雁收起玩笑,正色地說道:“要沒有你在我身邊,真的不知道怎樣麵對接二連三發生的一件又一件事。好像,在我二十五歲前,所有的意外全湊齊了。”

“你媽媽的病……”康劍心事重重地看著她,“你一定要堅強點。”

白雁苦笑,“康劍,說實話,我現在對我媽媽隻是盡兒女的責任,感情上很生疏。這麼多年,從我記事起,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都沒有一年。她記不得我的生日,記不得逢年過節給我買新衣服,記不得開學要給我學費,記不得學校還有家長會這樣的事,甚至她知道你父親是誰,她與他之間有恩怨,她都能不吱一聲。我說這些,不是埋怨,隻是有點唏噓,現在她有點像個媽媽樣,要疼我,要為我著想,可是,時日已無多。”

“所以我們要吸取這樣的教訓,能夠相愛時,就要好好地相愛,別在日後悔。”

“我沒好好愛你嗎?”白雁騰地從他懷中坐起,“你看你髒兮兮的,我還給你抱,這不就是愛?”

“是,老婆,你這又是一次犧牲。”康劍大笑,起身,牽著白雁走進屋中。

隔天,是個陰天。白雁和康劍吃了早飯一同出門,康劍去上班,白雁去陪護白慕梅。剛打開院門,商媽手裏端著個盤站在外麵,盤子裏是醃得黃嫩的雪裏紅。

“這是我自己醃的,很幹淨,切細了炒肉絲很香的。”商媽笑吟吟地把盤子遞過來。

“謝謝!我們今天不開夥。”白雁婉言謝絕,她不記仇,但對商媽就是沒好感。

商媽有點難堪,臉滾燙。

康劍微笑地衝她點點頭,“天氣熱,我們最近都不在家吃飯,以後如果想吃,會和你說的。都是鄰居麼,不會見外。”

“那好,想吃說一聲呀,我家醃了許多。哦,康縣長,明星的事,讓你多費心了。”

“談不上。”康劍牽著白雁的手,從她身邊走過。路邊,老商拘謹地站著,討好地對兩人露出一臉的笑。

康劍神情漠然,把白雁拉到裏側。他覺得這小院再住下去不合適了,也許該考慮把白雁送回濱江去。

白慕梅沒能撐滿兩個月,她在一個月零十天後,閉上了她風情萬種的麗眸。腫瘤已經擴散到全身,到了後來,止痛片也不能壓住從骨子裏往外蔓延的疼痛。白雁給她打杜冷丁,隻能緩一會,然後又是疼得她滿床打滾,牙齒把嘴唇都咬爛了。她哀求醫生給她實施安樂死,醫生不肯。

她不知從哪偷偷弄來了安眠藥,吃了大半瓶,再也沒醒過來。死之前,她洗了澡,換了新衣,頭發盤成發髻,描眉、塗粉、畫唇彩,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猶如熟睡一般。

所有的後事,都是白雁一手打理的,她讓康劍找了民政局的領導,請公墓處的人把風景最好的一處墓地給了白慕梅。

“她最愛臭美,什麼都講究最好的,墓地也不能例外。”白雁一身孝服,紅著眼對康劍說。

白慕梅生前的戲服、頭飾,都和屍首一同火化了。下葬那天,劇團裏的人、培訓中心的人都來了,老商站在最後,頭低著,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白雁把她的公寓托房屋中介公司轉賣,撫恤金,她捐給了培訓中心買戲服。白慕梅一生唱戲,人生也如戲,就讓她永遠留在舞台上吧!

七月中,整個中國熱得像一台熊熊燃燒的大火爐,濱江因為地處長江入海口,還算離火爐稍遠點。就這樣,你在街上轉一圈,也是熱得麵如蕃茄、汗流頰背。通常這個時候,除非迫不得已,沒人愛在外麵晃悠著,何況還是正午時分。

白雁站在商場門口,看著外麵縱情熾烤的太陽,真是沒勇氣往外伸腿,心裏麵忍不住對柳晶腹緋了幾句。

你說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四個季節,春、秋、冬,九個月,挑哪天結婚不好,偏偏柳晶要在這三伏天做新娘子,害得她無奈地在毒日下到處選結婚禮物。康領導還很嚴肅認真地對她說,這禮物一定要鄭重而有意義,柳晶是你的同學、同事兼好友,簡單是我的助手和朋友,你看看這麼多層關係在裏麵,怎麼能隨便。

白雁想起自己結婚時,柳晶和同事們送的那一盒色彩豐富的安全套,心裏麵盤算著也要反擊一回,康領導這一說,她很是不甘,“領導,我不太能領會你的深意,這禮物,你自個兒買去。”

她都改口叫“康劍”很久了,“領導”這個詞一般是在她調侃、挪揄或者生氣時,才會冒出來一下。

康劍嘴角微微勾起,天氣熱,他在屋子裏隻穿了一件背心,下麵一條寬鬆的沙灘褲,不算是肌肉男,但看上去還是很養眼的。在文山會海的熏陶中,康領導的身材算是保持得不錯。

“我老婆向來和我心有靈犀,怎麼會不懂我的意思?她的眼光一向好,能挑中我這麼好的老公,挑禮物就更不要說了。”

“哪裏是我挑的,明明是你耍陰謀誘惑我上鉤的。”白雁斜睨著他,嘀咕道。

“願者才上鉤,你要是對我沒這心,我釣得到你嗎?”康領導笑得樂不可支。

白雁惱了,使勁推了一他的胸,“你還很有成就感呢!”

“確實有點,不過,老婆,”康領導仍然笑著,臉上卻露出一絲無奈,手緩緩地穿過白雁寬鬆的睡裙,摸上溫軟的小腹,“我這麼努力,怎麼會落後於簡單呢?”

其實,柳晶和簡單也不想在大熱天裏結婚,但有些事是身不由已呀!

在簡單與柳晶分隔兩地的戀愛中,周日,不是簡單回濱江,就是柳晶來雲縣。兩人是正式定下戀愛關係才分隔兩地的,平時就煲電話粥訴情,這一見了麵,還不是天雷勾動地火,幹柴碰上烈火,抓緊了時間恩愛。

沒隔幾月,柳晶突然發覺生理期延遲了,一查,懷孕四十五天,十萬火急地把簡單召回濱江,拿著化驗單,就拚命地哭,嚷著就沒臉見人了。

簡單憨憨地笑著,抱住她,刮了下柳晶的鼻子,“這樣挺好的,反正房子也裝修好了,我們就奉子成婚。”

“不好,這樣很沒誠意,好像是被逼無奈。”柳晶繼續哭。

“怎麼會是被逼的,我心甘情願播種,有所收獲是情理之中的事。”

簡秘書寫文章厲害,嘴巴也不鈍,三下兩下把柳晶安慰得又喜笑顏開,兩個人歡天喜地向雙方家長報告了這一喜訊。

簡單的父母是激動得不能自己,發動所有的親戚朋友,印請帖,訂酒店,買結婚用品,家裏熱鬧得整天像個集市似的。

柳晶的爸媽在接到這個消息後,把門一關,夫妻倆對麵悶坐,一宿沒說話。第二天,柳晶的爸爸去了李澤昊家,對李澤昊的爸爸搖了搖頭。

李澤昊的爸爸一下就明白了,歎了口長氣,“不怪你家晶晶,是澤昊當初太混賬了。”

柳晶的爸媽心裏麵偷偷地希望,柳晶有一天能回心轉意,和李澤昊重歸於好,畢竟兩家是世交,彼此熟稔,等於是親上加親。現在看來,徹底沒戲。但兩人沒鬱悶幾天,簡單提著一堆禮物上門,腳前腳後,甜蜜蜜地喊著“爸爸、媽媽”時,兩人的心就鬆動了。

事情忙得差不多,柳晶才羞答答地把結婚的消息告訴白雁。白雁一聽,立刻逼供,柳晶架不住,老實交待,再不結婚,婚紗就穿不了,小腹已經明顯隆起了。

白雁又把這事當笑話轉述給康領導。

領導沒笑,隻歎氣,“人家簡單沒買票都能上船,我買了這麼久的票,怎還上不了船呢?”

“你什麼時候買票了?”白雁撇嘴,說起來,兩個人目前的狀態屬於離婚夫妻同居中。

“我買票的錢早付了,隻不過沒拿票而已。老婆,請你注意問題的核心在哪,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這不,今天又觸動了康領導的傷心處。

白雁倒是不急,兒女與父母也是一種緣份,強求不來。但看領導現在越來越著急想當爸爸,她決心回濱江後,體檢下身體,看看體質有沒有好轉些。前陣子生病中,她的體質非常虛弱。

康領導本來就準備送她回濱江,因為柳晶結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個月組織各縣的縣長到廣州參觀學習,康領導想著正好帶白雁回省城見爸媽,該是麵對爸媽的時候了。

那套麵對江水的公寓,剛油漆完畢,雖然用的是環保的立邦漆,但康領導還是擔心氣味對人體有害,至少要吹個一年半載,再搬進去。

兩個人還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來那天,對麵的陳嬸搶先給他們打掃了房間、洗了床被,還做了飯。晚上,兩個人擠坐在窄小的陽台上,看著街頭璀燦的燈光,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康領導過完周末,又回雲縣上班去了。白雁暫時不去醫院,首當其衝的就是為柳晶買結婚禮物。

唉,白雁對著外麵明晃晃的滿地陽光,小臉苦作一團。把個大商場逛了一遍,愣是不知買什麼好。床上用品、首飾,好像太沒誠意了,像是為送禮而送禮。不管禮物價值幾許,至少要讓收禮的人感應到自己的用心。

白雁眯著眼一抬頭,看到對街有家韓式餐具專賣店,心頭一動。她記得韓劇裏,一大家子圍在一起用餐時,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賞心悅目、食胃大開。

對了,就送餐具,又可以當裝飾品,又非常實用,而且可以時時提醒柳晶要當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不要理直氣壯地說自己煮泡麵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頂著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鄉村格調的,瓷質精細,畫麵優美,價格適中,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也不會讓人覺得很隨意。

店員幫她包紮好,問要不要送貨上門。白雁看包裝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麵這麼熱,我自己打車好了。”

店員感動地幫她拎到路邊的樹蔭下,白雁抬手攔車,手機響起,是冷鋒的。

在她恢複神智之後,冷鋒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就是普通的問好,兩人都沒提關於明天的事。

“冷鋒,在上班嗎?”白雁笑著問。

“聽說你回濱江了。”

“是,回來有幾天了,這不,正忙著給柳晶買禮物呢!我準備明天去醫院檢查身體、看看同事,估計還得過一個月才能恢複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過去吧!”

“你怎樣?”

冷鋒停頓了下,然後才說道:“白雁,我與濱江人民醫院的聘期已經結束了,我準備仍回上海工作。”

“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許久,“冷鋒,保重。”

“你也一樣,白雁。”冷鋒輕聲說。

手機中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兒,傳來一聲淡婉的歎息,“再見!”

白雁怔怔地收回電話。一輛出租車停在她的身邊,司機下車幫她把包裝盒放到後備箱裏。

“是餐具,師傅你輕點。”白雁提醒道。

司機微笑著點頭。

車門一開,一股刺膚的冷氣撲麵而來,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車門。

身後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隨之啟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車流之中。

冷鋒扶正眼睛上的墨鏡,對著滿街參天的大樹,抿了抿唇。

都說濱江是個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優裕,經濟發達,風景靚麗,集時尚與清雅於一體,很適合人居住。他來了一年多,對此,到沒多大的印象。

沒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戀。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昨,恬美依舊,眉眼間都是溫婉的笑意,與得知明天逝去時的崩潰、失控,判若兩人。那個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從痛楚中搶出來,真的抹平明天帶給她的巨大的疼痛。

現在,她過得很幸福,他看得出來。

以前,她的世界裏是明天,現在、將來,是那個叫康劍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與她擦肩而過的路人。

來濱江,就是想與她相遇。

相遇了,結識了,動心過,失落過,現在他已很平靜。

所以離別在即,他不感到悲傷,隻是有一點淺淺的悵然。悵然過後,是釋然,因為看到她過得很快樂,這就夠了。

冷鋒微微一笑,加大馬力,車風馳電掣地往前方駛去。

柳晶和簡單的婚禮是在江天酒店舉行的。這天是個雷雨天,下雨時,電閃雷鳴;不下雨時,悶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調極為舒適,在婚禮進行前,老天作美,撐了兩個小時沒下雨,讓賓客逐一趕到了。

就這樣,柳晶還是有點抱屈,在化妝間對簡單拉著張臉,說要不是他懶,不肯用安全套,怎麼要現在結婚?穿個婚紗,汗流得把妝都衝化了,客人們也可憐,這種天氣也要出來做客。

簡單衝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點哭笑不得。

“寶貝,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我們現在是夫妻,對外是一張臉。孕婦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裏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長。”

這話非常頂用,柳晶一聽,立即閉上嘴,笑容綻開,任憑化妝師怎麼折騰、任憑外麵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按照濱江市紀委出台的新規定,處級以上的領導,一律不允許出席職工的私人宴請。康領導很苦悶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後獨自回家了。

白雁與林楓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與她同坐,但簡單媽媽說這桌必須是未結婚的小夥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堅持。

“別裝小可憐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懷孕中的柳晶,上廁所比較頻繁,拖著個婚紗不方便,簡單又不能進女洗手間,隻能麻煩白雁照顧柳晶。

柳晶點點頭。林楓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圓玉潤的,很有韻味。白雁感歎:美人就是美人,胖時是楊玉環,瘦了是趙飛燕,橫看側看都是美。

“白雁,這場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參加誰的婚禮,去洗手間時,看到演講廳前圍了一群人,我們跑過去一看,演講人是你老公。那時還不是呢,可是他竟然從我麵前把你搶走,正眼都沒看我一下,讓我很受打擊。”林楓說道。

白雁也想起來了,康領導那天是有點霸道,先是要跟他進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著出去陪他吃晚飯,她間接地暗示他們之間沒有可能發展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過去一年多了,現在你做了媽媽,我也被鎖得死死的。”白雁彎起嘴角。

林楓卻歎了口氣,美麗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濕意,“我記得那天你還問我,是不是我老公讓我感覺很沒麵子。”

“對不起,林楓,我是個開玩笑。”白雁有點怔住了。

林楓眨眨眼,把濕意眨了回去,她擠出一絲笑,“我知道,其實我現在也挺好,有子萬事足。”

“對,對,來,我們喝酒。”

“我有寶寶吃奶,我喝果汁。”林楓舉起杯子,心裏麵還是掠過難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護專裏處得最好,她最先結婚,嫁了個有錢人,白雁嫁了個官二代,柳晶嫁了個小秘書,說起來,她在物質上是最豐富的,可是除了有一個兒子,其他她有哪一點比得上她們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簡單緊張地跑過來,“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間。”

柳晶已經換上了另一件稍微寬鬆的紗裙,簡單擔心洗手間裏滑,不放心柳晶一個人去。

白雁起身,陪著柳晶去了洗手間。柳晶向她抱怨結婚真是麻煩,怪不得沒人想結第二次。

白雁笑,推開洗手間的門,眼風一瞟,看到走道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她沒吱聲。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頭發。出來時,簡單站在外麵,白雁扭頭,那個人影不見了。

“你們先過去,我透口氣。”白雁說道。

簡單小心翼翼地攙著柳晶向大廳走去,白雁等他們進去時,轉身走向走道盡頭,那裏有一個大大的陽台,男賓客偶爾會過來抽支煙。

果然,陽台上立著一個身影,對著一天蒼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聲的間歇中,白雁清咳了一聲,那人沒有動。

白雁走過去,默默地立在他身邊。天空中掠過一道閃電,她看到他滿臉是淚。

“你還好嗎,李澤昊?”白雁輕聲問。

李澤昊出不了聲,隻能點頭。

許久,他才平息下來,窘然地拭去淚,“我……隻是過來看看她做新娘的樣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對她很嗬護。”

“嗯,柳晶……她有小寶寶了。”

“我聽我爸媽說了。”李澤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淚水泛濫。從他看著那個秘書牽著她的手,一同從他麵前走開,不過區區六個月,她戀愛、結婚,接著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議,快得他無法承受。

那個小時候追在他後麵,喊他“昊哥哥”;大了後,羞澀地在他懷中喊他“澤昊”;工作後,抱著他的脖頸,甜膩膩地喊他“老公”,那個小姑娘,真的離他遠去,遠得他今生都無法觸及。

心疼如割。

“你後麵有什麼打算?”白雁聽柳晶提過李澤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沒打算,繼續教書唄。”李澤昊苦澀一笑,神情很淒涼。去南方賺太多的錢,現在還有什麼意義。

白雁“哦”了一聲。

“你進去吧!我走了,幫我向她說聲恭喜。”

閃電再度短暫照亮天地,李澤昊轉身離開。

白雁失神地立著。人無完人,難免犯錯。但有些錯,是犯不得的。一錯,便是一輩子。她不可憐李澤昊,隻是替他可惜。

婚禮結束,白雁等賓客差不多走了時,才告辭出來。剛下樓梯,從旁邊的沙發上走過來一人,一把拉住她。她扭頭一看,是康劍。

“不是說好我打車回去的,幹嗎還過來?”話雖這麼說,白雁心裏麵卻暖暖的。挽住康劍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著人家的婚禮,觸景傷情,一狠心,把我給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劍,話說我們的婚禮雖然也美侖美負,可是你當時居心不良。”

“你還真記仇?”康領導挑挑眉,接過白雁的包包。

“偶爾,偶爾。”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聰明的女人是點到為止,而不是窮追不舍。

“來,和華總打個招呼,我們就回家去。”

華總?不會是那個華興吧。白雁轉過身,老天,真的是華興。他減肥成功,從原先胖胖圓圓,成了瘦瘦長長,不過,兩額灰白,像是老了快十歲。

他不是在坐牢嗎?白雁詢問地看向康劍。

康劍捏了下她的掌心,她連忙一臉歡笑地向華興點點頭,“華老板,好久不見。”

華興眼神躲閃了一下,嗬嗬幹笑了兩聲,“白護士是越來越漂亮了。”說真的,他有點怕這個小女人,想起當初她設計他,用房抵債,再拿二百萬給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辯。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護士,放在商場或官場,那誰鬥得過。

“謝謝華老板。有空我還想去你家飯店的頂樓咖啡廳坐坐。”

“那個,那個……早已關了。”華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手直搓。

“哦!”白雁很遺憾地噘了下嘴。

康劍的手機響了,他到一邊接聽去了,留下白雁和華興四目相對。

“華老板,你……有恨我嗎?”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華興眼花。

“怎麼可能,白護士那是實話實說。”大廳裏冷氣開得很足,華興卻出了一頭的汗,“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康縣長。他對我照顧那麼多,我卻落井下石。”

“別那麼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華興一驚。

白雁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知道什麼?”

華興兩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護士,你就別消遣我了。我這被關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後就安分守已地做生意,不折騰了。”

白雁還沒說話,康劍回來了,淡淡向華興點了下頭,牽著白雁往外走去。

華興倒是很禮貌地把他們一直送到停車場,看到車駛遠了,才回酒店。

“怎麼會碰上他的?”車上,白雁問道。

康劍專注地看著前方,“生意上有個應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嗎?”

“就你有辦法幫你老公開脫,人家就沒三拳兩腳了。他老婆那邊有點人脈,再加上他是濱江的納稅大戶,濱江也不舍割掉這塊大肥肉。當初,他們並不是想對付他,想借他來整我罷了。”康劍轉了個道,見白雁半天都沒說話,扭頭看看。

“咋了?”

“你恨他們嗎?”她幽幽地吐了口氣。

康劍大笑,“官場如戰場,輸了不要怨天時、地利,而要先找自己的不足。是我給了他們機會,不是麼?如果我站得正,別人怎麼能鬥得過我?我不恨他們,反而要好好地感謝他們。沒有這一場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這麼愛我。”

“康領導,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車停下,白雁含笑扭頭啄吻下康劍,以示獎勵。

康劍先下車,撐了傘過來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開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說出口。”兩人並肩上樓,康劍慢悠悠地說道。

白雁停下腳,抓住扶欄,“康劍,快老實交待,你又做了什麼對不起老婆的事?”

康劍翻了翻眼,“老婆,怎麼是又呢?我疼老婆都來不及,哪舍得對不起她。是我剛剛接到省裏麵的電話,我明天就要到省城報到,然後立即出發去廣州。”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白雁籲了一口氣。

“你不是要回我家嗎?老婆,不好意思,看來我隻能先讓你一個人先熟悉熟悉情況了。”

呃,這不是把羊扔進狼窩嗎?白雁眼一下瞪得溜圓。

天高雲淡,風和日麗,飛機起飛了好一會,仍能在視線內,尋找到遙遠的一個小白點。

白雁悵然地收回視線,康劍去廣州了,她也該回狼窩了,哦,不是狼窩,是醫院。

不知是老天厚道呢,還是考驗,李心霞偏偏在這時熱傷風,嗓子沙啞,高熱到三十九度,連掛了三天青黴素,才稍微把熱度壓下去。她高位截癱,一直服藥,身體抗藥性很強,一般的藥對她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