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罪念》(2)(2 / 3)

方宇回頭又進了辦公室,唯唯諾諾地說:“程隊,我錯了,我不應該招惹那丫頭。”

“去看看老徐回來沒,把他叫過來。”程巍然說。

聽程巍然這語氣,估計剛剛的事已經翻篇了,方宇長舒一口氣:“好嘞。”

戚寧回到心理服務中心,直接去了主任陸文惠的辦公室。陸文惠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模樣,猜到她肯定被程巍然刺激到了,便和聲安撫說:“行了,別賭氣了。程隊給我來電話了,他這陣子確實挺忙,心理輔導的事兒先暫緩吧。”

“主任,他是不是有很深的背景?”戚寧撇撇嘴,說,“好像咱公安係統像他這麼年輕當上刑偵一把手的不多見。整天橫行霸道的,他們隊裏人都怕他怕得要命,據說局裏領導也不敢招惹他,是不是?”

“你這都聽誰說的?不是那麼回事。”陸文惠“噗”地笑了聲,說,“咱們‘中心’成立得晚,但我在政治處工作了很多年,跟小程打過不少交道,對他還是有些了解的。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他媳婦柳純算是高幹家庭,不過父母基本都退居二線了,他有今天真的是憑著自己的真才實幹得來的。”

陸文惠抬手指了下對麵的椅子,示意戚寧坐下,又繼續說:“小程這人的確強勢了些,骨子裏剛正不阿,眼睛裏不揉沙子。按說,這種個性容易得罪人,他又不願意逢迎領導,最初誰也沒想到他會有今天。當然,他得感謝支隊老領導尹正山。

“尹正山這人出了名地愛才,尤其喜歡小程這種踏實肯幹、沒有功利心的年輕人。加上尹正山跟大局長丁峻峰關係特別密切,在他倆的支持下,尹正山升任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之後,空下的支隊長的職務便交到小程手裏。也確實是屬於火箭式提拔。當然,這其中還有個很重要的因素,小程曾經被省廳征調過……”

“他還在省廳工作過?什麼職位?”戚寧打斷主任的話,追問道。

“關於他那一段經曆咱們局裏沒人能說得清。”陸文惠進一步解釋道,“那時小程剛到隊裏不久,突然就被省廳有關部門抽調走了。隨後整整一年沒有音信,再回來便被納入辦案骨幹力量。要說他那一年到底去執行什麼任務,省廳和局裏從未有過相關說明,他本人也隻字不提,大家都明白這是紀律所限,所以沒人敢問。”

“這人果然城府很深,怪不得感覺他們隊裏人人都怕他!”

“不,不是怕,準確點說是‘敬’。”陸文惠一臉崇敬之色道,“工作能力方麵自不必說,支隊破案率連年在全省都是前三名。更讓人心服口服的是,但凡局裏搞什麼立功受獎、嘉獎、年底評獎等類似的活動,他都躲得遠遠的,一概不參與。把榮譽和獎勵全部讓給下麵的人,尤其是一線的偵察員。還有,你別看他說話硬邦邦的,下屬要真遇上點難事了,甭管公事私事,但凡求到他那兒,他肯定盡全力幫著解決好。”

“他有您說的這麼會做人?我怎麼沒覺得?”戚寧不大相信地說。

“當然了,人不可能沒有缺點。確實像你說的,我也有感覺,他現在越來越霸道。可能人強勢慣了,總是沒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再加上成就感滿格,肯定會有一點點膨脹和自負。”陸文惠自嘲地笑笑,說,“給你交個底吧。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會痛痛快快地到咱這兒做輔導,所以我才把這個任務交給你。我尋思一個你年輕漂亮,再一個你剛來不長時間,他不至於為難你一個新人。現在看,我這算盤是打錯了。”

“嗬嗬,原來是這樣啊!”戚寧也被主任逗笑了,邊笑邊繼續吐槽道,“還有,我可煩他說話的方式了,就像他那嘴比別人金貴多少似的。”

“是,他不大愛說話,工作上也那樣,號稱全局開會發言最短的領導。”陸文惠又笑笑,但笑容一閃即過,換上感傷的表情,說,“他媳婦柳純出事後,我感覺他話更少了。像他這種硬氣的男人,都願意把事情憋在心裏,表麵上沉穩灑脫,其實是滿肚子內傷。”

“所以,我覺得他還是應該適當地做一下心理疏導活動。”戚寧說。

“慢慢來吧,不僅僅是他,可能大多數一線民警對心理輔導和幹預治療都抱有一定的抗拒心理。別說他們,有幾個大男人能承認自己心理有問題?這需要一定的過程,逐步地等咱們把相應的規範化的製度建立起來,讓大家都能接受,就容易多了。”陸文惠語重心長地說,頓了下,又說,“眼前小程的事兒還是等等再說吧。”

聽了主任這一番話,戚寧對程巍然更加好奇了。外表帥氣硬朗,年紀輕輕當上刑偵一把手,還執行過省廳的隱秘任務,妻子又莫名遇害,這人生經曆簡直太戲劇化了。沉吟了一會兒,戚寧抬頭說:“主任,要不我再跟他溝通溝通?”

“那也好,反正咱們這近期的工作也不多,你試著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也行。”陸文惠緊跟著叮囑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方式,一定不能影響程隊的正常工作,懂嗎?”

“明白。”戚寧心滿意足地說。

與此同時,程巍然、徐天成和方宇,三個人開了個小會。

程巍然不得不承認,戚寧重返風林小區案發現場,通過一係列行為證據分析,最終得出了“凶手殺錯人”的結論,是具有一定邏輯性的,值得認真探討,乃至形成一個偵查方向。

如果凶手確實殺錯了人,而他真正的目標是屋子女主人李春麗,這說明凶手並不認識李春麗,表明案件係雇傭殺人。可是雇傭殺人動機會是什麼?李春麗這麼一個專職家庭主婦,會與什麼人有如此深重的仇怨呢?真的是很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目前還未有實質性證據支持凶手殺錯人的結論,三個人商量了一下,都覺得還是兩條腿走路比較穩妥。“入室搶劫殺人”和“雇傭殺人”這兩個迥然不同的偵查方向,要同時著手推進。

幾家物流公司均否認風林小區監控拍到的快遞員模樣的嫌疑人是自家員工,實際訊問到負責派送風林小區快件的相關快遞員,也確實有的外形差得太多,有的具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據。所以,視頻中的快遞員應該是凶手假扮的。那麼,關於入室搶劫殺人這一偵破方向接下來的工作重點,要傾向於對流竄作案和前科犯作案的大規模排查。程巍然把這一任務交給重案一大隊老資格偵察員馬成功去負責,好讓徐天成騰出手和方宇合力抓一下雇傭殺人那條線。

午後,頂著大太陽,徐天成和方宇將車停在彙文小區的大門口。

李春麗夫妻倆在這個小區裏也有一套房子,由於風林小區的房子發生命案,她和丈夫當晚便搬至這裏住下。

徐天成給李春麗打手機時她正在醫院辦事,徐天成說有重要事情需要和她見一麵,她便讓徐天成先到小區門口等著,說她隨後就到。果然,兩人剛把車停下不到5分鍾,李春麗便從街邊一輛出租車裏鑽出來。為節省時間,徐天成表示就不進屋了,讓李春麗坐到他們車上說話。

李春麗現年45歲,本科學曆,早年在本市一家叫作“天成房地產有限公司”的財務部門工作。後來因公出差遭遇車禍,導致腰椎嚴重損傷,雖經過一係列妥善治療,但久站和久坐都會覺得乏累,無法長時間工作,便幹脆辭職安心做家庭主婦。她丈夫叫鄭源,現年46歲,也在天成公司工作,目前任該公司營銷部總監。夫妻二人有一個獨子,叫鄭闖,現於北京一所高校讀大一。

應徐天成要求,李春麗簡單介紹了自己一家人的情況,但對於風林小區案有可能是針對她的說法則頗不以為然,說他們一家人素來不與人結怨,尤其她一天到晚圍著鍋碗瓢盆和油鹽醬醋轉,根本沒機會招惹別人。還特別強調她和丈夫感情融洽,而且丈夫為人正派,在單位也一貫低調、不張揚,不太可能給家裏乃至她帶來什麼麻煩。總之,她認為肯定是警方弄錯了。

看她是這種姿態,徐天成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囑咐她平日多加小心,一旦身邊出現可疑的人和事,要及時與警方聯係。

據不完全統計,謀殺案中配偶作案的比例高達70%,所以通常警方會將配偶作為第一嫌疑人。也即是說,如果李春麗是謀殺對象,幕後主使者嫌疑最大的非她丈夫鄭源莫屬。

與李春麗分別不久,方宇和徐天成便在天成公司見到了鄭源。對於警察的突然來訪,鄭源顯得相當意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招呼二人落座。

一番客套之後,談話直奔主題,方宇試探著問:“你對發生在你們家的案子怎麼看?”

“不是說搶劫殺人嗎?”鄭源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回答。

“7月26號,也就是昨天,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你在哪兒?在做什麼?”方宇繼續問。

鄭源看了一眼方宇,表情有些不快:“你們這是在懷疑我?”

“鄭先生,你別介意,這是我們正常的辦案程序,麻煩你配合一下。”徐天成接下話說。

“噢,沒問題,我肯定配合。”聽了徐天成的話,鄭源立馬緩和了語氣,一邊做出一副極力回憶的樣子,一邊說道,“昨天下午那個時候,我應該待在經典咖啡店裏。”

“上班時間出去喝咖啡?”方宇質疑道。

“我本來是想去見一個客戶,不過把時間記錯了。反正去都去了,索性點杯咖啡多坐了會兒。”鄭源笑著解釋說,“這陣子公司事情太多了,我有點忙暈了,其實應該是今天跟那個客戶見麵。不過他剛剛來電話,說臨時有事,會麵又改到明天了。”

“把客戶的聯係方式說一下。”方宇說。

鄭源從名片夾中取出一張名片遞過來:“喏,這是他的名片。”

“你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與人結怨?”徐天成收起名片問。

“沒有啊!”鄭源不假思索地說,皺了皺眉,反問道,“我家裏被搶劫,還有我小舅子媳婦被殺,怎麼會跟我有幹係?”

“我們懷疑凶手其實是衝著你愛人去的。”徐天成和方宇對了下眼,然後扭頭盯著鄭源說。

“不可能,絕不可能!”鄭源猛搖著頭斬釘截鐵道,可是隨即,他猶疑了一下,才接著說,“我實在想象不出有什麼人會想要殺春麗。對了,你們懷疑我吧?太荒謬了!”

“剛剛已經解釋過了,我們辦案必須要考慮到每一種可能性。”方宇接下話說,“李春麗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表現,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什麼的?”

“挺正常的啊!她的朋友我都認識,沒什麼特別。”鄭源跟著解釋說,“除了跟兒子和她幾個特別要好的閨密,她從來不在網上聊天,更別說交朋友了。”

“那好,今天就到這裏,如果再想起什麼線索可以給我們打電話。”徐天成站起身來和鄭源握了握手。方宇也合上記事本,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他手上。

出了天成公司,剛鑽進車裏,方宇便說:“這鄭源怎麼給我的感覺怪怪的,咱們問他昨天下午的事,他用得著那麼一通想嗎?尤其給咱的不在場證據,說了等於沒說。咖啡店是公共場所,他又是一個人獨坐,所以即使沒人注意到他,咱們也不能完全否定他在那兒不是?”

“有點惺惺作態。”徐天成點頭說,“你注意到沒有,他在脫口說出李春麗不可能是案子目標後,情緒上有個停頓狀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會不會他其實真想到了一種李春麗成為受害目標的可能性?”

“反正挺滑頭的,咱還是先去咖啡店落實下再說吧。”說話間方宇發動起車子,駛了出去。

經典咖啡店在中山路附近,離天成公司不遠,汽車拐過兩三個路口,差不多10分鍾便到了。在行車期間,徐天成按照名片上留的電話,聯係到鄭源提到的客戶。對方表示鄭源所說屬實,確實今天下午本來是要在經典咖啡店會麵的。

兩人走進咖啡店,亮明身份,方宇拿出手機調出鄭源照片讓服務員們指認。沒承想,幾名服務員幹脆利落地否定了鄭源來店裏的可能,然後解釋說,昨天因為電力問題,咖啡店閉店一天。

鄭源不在場的證據這麼輕而易舉被推翻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徐天成和方宇準備先回隊裏把情況彙報一下再做打算,以免打草驚蛇。而就在此時,徐天成接到了程巍然的電話,讓他和方宇立即趕往紅菱公園,那裏剛剛發現了一具男屍。

5 嫌疑犯人

紅菱公園是一座開放式的生態森林公園,園內休憩遊玩的大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案發現場在公園深處一座假山後的樹叢裏,是一位遛彎的大爺因尿急鑽進樹叢裏方便才發現了死者,隨後撥打了報警電話。

“死者,男性,死亡時間大致在昨日(7月26日)19點到20點之間。腹部右側和肝髒部位有兩處銳器創傷,不出意外應該是被人用刀具捅死的。從周圍血跡分布和屍斑上看,這裏就是第一作案現場。”法醫林歡照慣例大致說了下現場屍體初檢結果。

程巍然皺了皺眉,有點像自言自語地說:“凶手是左撇子。”

“正麵傷人,創傷集中在死者身體右側,應該是左手持刀造成的。”徐天成從樹叢裏鑽出來,戴著白手套的手中舉著一個黑色皮夾子,說,“錢包扔在屍體旁邊,裏麵就剩下一張死者本人身份證。脖子上有戴過項鏈的痕跡,但項鏈不見了,也沒發現其手機,估計是搶劫殺人。”

“說不定他也跟那大爺似的,想到樹叢裏方便,結果被人盯上了。”緊跟著從樹叢裏鑽出來的方宇接下話,隨即又從徐天成手裏拿過死者錢包,抽出身份證,放在眼前,“這哥們叫郝衛東,32歲,家庭住址是紅菱區東緯路125號2單元601室。”

“住得不遠,老徐你去趟他家裏看看。”衝徐天成說完,程巍然轉而又衝方宇吩咐道,“小方留下,四處問問,找找潛在目擊者。”

“好。”徐、方二人齊聲應道。

夜裏10點多,支隊長辦公室裏還亮著燈。程巍然抱著膀子怔怔地坐在大班椅上,身前桌上依次擺著三盒泡麵。

不多時,徐天成和方宇腳前腳後走進來。前者一屁股坐到側邊會客沙發上,後者手腳麻利地把泡麵捧到飲水機旁,接入熱水,開始泡麵。看起來這樣的晚餐場景,是三個人深夜工作時的常態。

很快,辦公室裏響起一陣“哧溜”“哧溜”的吃麵聲,方宇邊吃邊彙報:“在公園裏問了一大圈,反正能問到的都問了,都說昨晚沒注意到公園裏有形跡可疑的人。”

“郝衛東是一名出租車替班司機,主要開白班,昨天晚飯後出去遛彎便再也沒回家。他媳婦今天上午已經報警了,派出所讓她自己先找找再說。”徐天成接著說道。

“出租車車主見了嗎?”程巍然問。

“見了,據他說郝衛東昨天下午三點半交的班,之後兩人再沒聯係過。”徐天成捧起泡麵盒喝了口湯,然後說,“車主還反映郝衛東有賭博的毛病,在外麵欠了不少的賭債,他覺得郝衛東的死有可能跟賭債有關係。對了,昨天他們交接班時,車主看郝衛東手裏拿了兩部手機,便問他多了部手機哪來的。郝衛東說是撿的。車主看那手機就是普通的國產手機,便也沒再多問。”

“債主信息有嗎?”程巍然問。

“他媳婦壓根兒就不知道這檔子事,車主隻知道經常跟他在一起賭的有兩個也是開出租車的,其餘的他就不清楚了。”徐天成說。

“嗯。”程巍然沉吟了一會兒,說,“李春麗的案子線索找得怎麼樣?”

“具體線索還沒有,不過她丈夫鄭源給了我們一個假的不在現場的說法。”方宇說。

“他說案發時間段他待在一家咖啡店裏,事實上那家咖啡店當天根本沒營業。”徐天成進一步解釋道。

“他幹嗎要扯這個謊?”程巍然一臉納悶地說,“如果是他雇傭殺人,案發時他更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單位給自己製造一個不在現場的證據。他一大公司高管,總不至於連這點頭腦都沒有吧?”

“他會不會親自去給殺手指路了?”方宇說。

“看來得深挖一下他的背景信息,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雇傭殺人的動機。”徐天成說。

“幹脆直接傳喚他,反正咱也有由頭。”方宇提議道。

“行,明早把他帶回來審審。”程巍然思索片刻道,“這樣,你們倆還是主抓這個案子,紅菱公園的案子我讓二大隊接手。”

徐天成點下頭,緊跟著問:“老馬那邊排查得怎麼樣了?”

“目前還沒消息。”程巍然說。

次日上午,鄭源被帶到刑警支隊的審訊室。程巍然接到消息準備前去觀摩,剛走出辦公室,便看到戚寧正從樓梯走上來。他並未停止腳步,裝作沒注意到戚寧的存在,目不斜視地邁著沉穩的步子從戚寧身邊走過。戚寧知道他這是在裝相,使勁跺了下腳,一賭氣轉身跟了上去。

二號審訊室,燈光昏黃。鄭源麵無表情地坐在屬於犯罪嫌疑人的椅子上,對麵審訊桌後麵坐著神情嚴肅的徐天成和方宇。

徐天成先開口問道:“知道為什麼把你帶到這來嗎?”

“不知道,我還正納悶呢。”鄭源故作坦然地答道。

“還是那個問題,7月26號下午1點到2點之間你在哪兒?在做什麼?”徐天成說。

“就為這個?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在外麵喝咖啡。”鄭源將手指搭在眉骨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揚著聲音說,“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客戶要見,你們這不是瞎耽誤我工夫嗎?”

“你撒謊!我們已經核實過,你說的那家咖啡店那天根本沒營業!”方宇也提高音量,壓住鄭源的聲音說。

“什麼?我……”鄭源被嗆住,一時語塞,愣了會兒,便低下頭默不作聲了。

“怎麼了?說話啊!老實交代,那天你到底幹嗎去了?”徐天成逼視道。

此時鄭源腦子裏很亂,先前還暗自慶幸,正好早前約過一個客戶在經典咖啡店會麵,接受訊問時,便急中生智利用此編了個不在場證據。雖然有些牽強,但警察反駁不了,也就不能拿他怎樣。可怎麼也沒料到咖啡店偏偏在那天歇業。

要不,跟他們說實話?鄭源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但隨即又堅決地否定了。不行,不能把王燕牽扯進來!如果自己和她的關係曝了光,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不能說,一定不能說!反正現在還沒有人知道自己和她的關係,這一點他很有信心。

看他低著頭不說話,老徐準備施加點壓力,說:“我想你愛人李春麗一定很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找人殺她。”

“胡說,一派胡言!”鄭源激動地吼了一句,隨即眨了眨眼睛,又語氣軟軟地說,“對不起,我確實沒講實話。那天下午,我其實……”鄭源又停住話,表情顯得猶豫不決,好像在思考該怎麼說下去,末了,又好像突然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那天下午我做的事情,屬於我的隱私,我敢保證和你們要查的案子無關。”

“我們現在調查的是一件謀殺案,你要做的是把真實情況說出來,由我們來界定其中的利害關係。”方宇也決定刺激他一下,說,“再說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的表現,你愛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好吧,那天下午我就是心裏覺得悶得慌,一個人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你們要是覺得我做了犯法的事兒,那就拿出證據來,我現在請求見我的律師!”鄭源的語氣竟蠻橫起來,隨便找了個托詞,一副愛誰誰的姿態。

“行啊,你還狂上了,你以為你那點兒破事我們真的查不出來?”徐天成使勁拍了下桌子,弄出很大的聲響。

鄭源身子一縮,好像被驚著了,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腕上的手表。

隔著專用的單向玻璃窗,程巍然站在隔壁觀察室裏,默默注視著這場審訊。戚寧不請自來地跟在他身邊。

目睹了鄭源剛剛的細微反應,戚寧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笑容,情不自禁地道:“渣男,出軌了還這麼嘴硬!”

程巍然聽到聲音,轉了下頭,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戚寧並不退讓,迎著他的目光,挑釁地說:“咱們賭一下,我認為裏麵的渣男跟案子無關,他就是怕出軌的行徑被揭穿而已。如果我說對了,你得答應我接受心理輔導,怎麼樣?”

“錯了呢?”程巍然輕聲道。

“我從此在你眼前消失。”戚寧毫不退縮地說。

程巍然眼睛繼續盯向審訊室中,一副無所謂的姿態:“我要聽理由。”

“沒問題。”戚寧清了清嗓子,信心滿滿地說道,“鄭源一開始接受訊問,有個手指搭在眉骨上,眼睛向下瞄的動作,看似很不耐煩的樣子,其實從行為心理學的角度解讀,這是一個表現內心‘羞愧’的行為。緊接著他又用出乎意料的聲響,表達自己對傳喚的惱火和埋怨,同樣從心理學層麵解讀,當一個人內心處於恐懼不知所措時,便會轉而用憤怒的情緒來獲取安全感。鄭源對於他在案發時間行蹤的提問,第一反應是羞愧,接著才是恐懼,這與真正犯罪人的情緒反應正好是相反的。那麼他到底在隱瞞什麼呢?又是什麼事情會讓這個年近50歲的成功男人在一瞬間感到羞愧而又恐懼呢?

“我想,你作為男人不難想象,估計也就是跟女人有幹係的事情。當然,以他隨後表現出不懼怕咱們警方的姿態,可以排除與女性有關的違法勾當。那就基本上隻剩下一種可能性——他在和一個女人約會,並且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極度’見不得光的。

“咱們可以稍微總結一下:鄭源前後接受過兩次訊問,當中的利害關係他已經很清楚了,而且徐哥和方宇把他愛人李春麗搬出來對他心理進行施壓,他仍然死活不說案發當時他到底幹嗎去了,甚至還擺出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架勢與咱們對抗,所以我用‘極度’這個詞來形容絕不過分。

“至於出軌對象是有夫之婦自不必說,關鍵就在於對方的身份,或者說對方丈夫的身份。我傾向於對方丈夫有一定的權勢背景,可以左右鄭源人生的某個方麵,所以他才極度懼怕出軌的事實被曝光。另外,我還可以告訴你,他與出軌對象有很大的年齡差距。你看他上身穿的是一件粉色T恤衫,下身穿的是一條淺色牛仔褲,看起來是不是與他的年齡和地位很不相符?通常一個人的穿著與年齡反差過大的話,就會讓人覺得是在刻意追求年輕化。用年輕的心態來彌補年齡上的差距,這在社會上的老夫少妻組合中是很常見的事情。

“最後要說他戴的那塊名牌手表。心理學的研究表明:人在壓力下做出一些下意識的行為,往往是出於一種對自我進行保護的本能。我剛剛注意到他在接受訊問時,尤其是後半段,他會不自覺地摩挲那塊表。意味著在那個當下,那塊手表對他來說很重要,他為此感到焦慮。再聯係到前麵的推論,顯然手表和出軌對象是有關聯的。”

“一定是女的?”程巍然又是沒頭沒尾地問。

好在戚寧已基本適應他說話的方式,明白他問話的意思,凝了下神,說:“‘同性’出軌倒也不是沒可能,如果是真的,當然也會令他背負相當重的心理負擔。不過目前還沒有一種心理學能界定同性戀者的行為特征,所以,這一點我給不了你科學的鑒別意見。但就鄭源來說,他不配合審問更多的是在保護他自己,加上他這種對抗情緒和蠻橫的勁頭,可以看出他有很強烈的自我認同感,也具有一定的大男子主義傾向。這與同性戀者對於自我身份認同的茫然,可以說是背道而馳,甚至可以說這兩者之間是相當憎惡的。所以我個人還是堅持我剛剛的判斷,出軌女性的概率更大。”

程巍然點點頭,陷入一陣思索。沉默片刻,抬手敲了幾下玻璃窗。審訊室裏麵的徐天成心領神會,衝方宇使了個眼色。方宇立馬起身出了審訊室,轉進觀察室。

程巍然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過來,歪著腦袋在他耳邊輕聲交代了一番。

方宇回到審訊室座位上,穩了穩情緒,說:“鄭源,你把頭抬起來。跟我說說,既然你說案子和你無關,你為什麼感到羞愧?”

鄭源猛地抬起頭,疑惑地望著方宇。老徐也側過身子看著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方宇冷哼一聲,繼續說:“是因為一個女人吧?你的情人嗎?”

鄭源像觸電了似的,身子一震,但嘴上還硬撐著:“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沒有什麼情人。”

方宇笑了笑,好像早料到他會如此作答,饒有深意地盯了他片刻,突然一連串地說道:“她是有夫之婦,至少比你年輕5歲,而且她是你上司的老婆,對嗎?”方宇指了指鄭源的左手,“你手腕上戴的那塊價值不菲的名牌手表,也是她送的吧?”

鄭源費力地咽了一下口水,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眼睛死死盯著方宇,想從他臉上窺視出點兒什麼來。他實在不明白,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警察出去一趟,怎麼突然間茅塞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