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見火候差不多了,繼續施壓道:“你還是可以保留沉默的權利,我們自己能查,無非是浪費一些時間罷了。不過到時候就不會這麼低調了,有可能會鬧得滿城風雨。”
“不,不,我說,我說!”鄭源終於繳械投降,隨即一股腦地交代道,“你說的都對,我確實有個情人。她叫王燕,在利民小學當老師,今年30歲,我們保持情人關係有兩年了。前天是周三,下午她學校沒課,我們在華美酒店開了房……我們彼此,彼此真的非常相愛。隻是她,她是我們公司總經理的第二任妻子……”
“怎麼樣,我贏了,你不想說點什麼嗎?”觀察室裏,戚寧昂著頭,把臉逼近程巍然說。
程巍然用餘光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緩應道:“我們現在的調查方向是以雇傭殺人為前提,鄭源剛剛的供認實質上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作案動機,而且還讓我們多了一個調查對象——王燕。你說他跟案子有沒有關聯?”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戚寧心說明明是自己贏了,不過程巍然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便漲紅著臉一時想不出該如何爭辯。
程巍然這時又扭頭,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戚寧一番,不鹹不淡地說:“再說,我答應和你賭了嗎?”
說罷,程巍然轉回頭,微微翹了翹嘴角,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淺笑。
6 死無對證
還是那個夢。夢境依然詭譎慘烈,在漫天的血光之中程巍然被驚醒,枕邊的手機也在這時響了起來。他側了側身把手機摸索到手上,順便掃了眼床頭的鬧鍾,還不到早晨6點。他知道這個時間打來的電話,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準是哪兒又出了案子。
案發現場在綠城小區的一棟居民樓下,準確點說是在兩棟居民樓之間的行人道上,一名男子毫無氣息地躺在那兒。
屍體現場初檢已經結束,林歡彙報道:“屍斑主要分布在背部和臀部,腦後有血腫,鼻腔和口腔有少量血液和腦脊液。從起落點方位和跌落方式判斷,應該是下肢先著地,外力通過脊椎傳導,從而造成顱底骨折,引發死亡。”
“通過痕跡判斷,起落點在6樓那個窗戶的位置,”徐天成向樓上指著說,“死者應該是順著下水管爬到6樓,然後想踩著空調外掛機通過窗戶翻進屋內行竊。沒承想屋主的狗住在那個房間,狗聽到動靜叫了幾聲,小偷可能一時慌張,腳下踩空,從樓上摔了下來。”
“6樓的屋主說狗確實在淩晨狂叫了一陣。樓下也有住戶反映,在淩晨三四點鍾聽到‘砰’的一聲悶響,估計那就是小偷摔下來的時候。”方宇接下話說。
“身份確認了嗎?”程巍然問。
“他帶了個腰包,裏麵隻有作案工具,沒找到身份證明。周圍的住戶我問了幾個,也都不認識他。”方宇說著話,把死者的腰包遞向程巍然。
程巍然從褲兜裏掏出白手套戴上,接過腰包,拉開拉鏈,看到裏麵有幾把螺絲刀和一把壁紙刀。他注意到包裏還有個夾層,伸手進去摸了摸,竟掏出一排藥片,他看著上麵的標示,隨口念道:“嗎啡片?”
“給我看一下。”林歡聽到他的聲音湊過來,打量幾眼,道,“確實是嗎啡片,是正規藥廠生產的,主要為癌症末期病人抑製疼痛用的。”
“這哥們真敬業,屬於生命不息、奮鬥不止啊!”方宇譏笑道。
“也許是因為負擔不起藥費才出來偷竊的。”林歡歎著氣說,“這藥一盒得百八十塊錢,出現耐藥性和成癮性後,一盒可能就能頂兩三天。”
“差不多就收隊吧,抓緊時間把身份落實了。”程巍然吩咐道,“查查指紋數據庫,不行就各大醫院跑跑,藥是處方藥,肯定有記錄。”
案情發展比料想的要順利。早上從6樓掉下來摔死的盜竊嫌疑人叫張超,今年35歲,本地人。多年前曾因故意傷害他人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因此在指紋數據庫中留有樣本。
隨後,通過備注信息警方聯係到張超家人,很快他弟弟張鐸趕到刑警支隊。但張鐸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哥哥是一個盜竊犯,情緒一度非常激動,聲稱肯定是警方冤枉了他哥哥。直到徐天成將張超的病曆單和一摞處方藥收據單擺到他眼前,他才愕然不語。
通過身份證號,方宇在市腫瘤醫院查到張超的病曆。病曆顯示他在半年前查出患有晚期肝癌,他主動提出放棄治療,隻定時到醫院開些止痛藥品。從他弟弟張鐸的表現看,顯然張超並未把病情告知家人。
此刻,張鐸一邊翻著張超的病曆,一邊抹著眼睛,抽泣著說:“我哥有今天,都是被那個壞女人害的!”
“什麼女人?”徐天成問。
“我哥的前妻李楠。”張鐸恨恨地說。
“這個李楠怎麼害張超了?”徐天成問。
“她婚內出軌,認識了個已經是有婦之夫的小白臉,把我哥出獄後開飯店攢下的積蓄都卷跑了。不僅如此,她還把家裏房子的產權證偷出來抵押給財務公司,借了一大筆高利貸與她的姘頭攜款私奔了。”張鐸咬牙切齒地說,“更可氣的是,當時她還懷著身孕,我哥早前因此都高興壞了。誰知道那個壞女人留下一封信,大言不慚地說是她主動勾引人家丈夫的,說喜歡人家年輕帥氣,還說她肚子裏懷的孩子不是我哥的,讓我哥別找她了。”
“後來找到李楠了嗎?”
“我哥找了大半年,那對狗男女始終沒有音訊,消失得無影無蹤。”張鐸臉上的怒氣更甚了,“讓我們全家激憤的是,財務公司三天兩頭來家裏催賬,被逼無奈我哥隻得把房子賣了替那賤人還賬。”
“那張超現在住哪兒?”徐天成問。
“被那女人刺激了,我哥後來染上酗酒的毛病,飯店也幹不下去了,真是被那女人害得一無所有。他沒臉回爸媽那住,正好我同事有個空房子要出租,我就幫他租下了。”張鐸說。
“那他就沒有經濟來源了吧?”徐天成問。
“對,平常主要靠爸媽和我接濟。”張鐸歎口氣,一臉疼惜地說,“我哥真是太傻了,有病也不跟我們說,他這是不願再拖累我們了……所以才……嗚嗚……”張鐸忍不住哭出聲來。
徐天成知道這時候勸也沒用,幹脆讓他哭個夠,轉頭衝一旁的方宇說:“你在這兒守著,等他平複些跟他去張超住處看看。張超不見得是第一次盜竊,也許家裏能找到些別的贓物。我去會會鄭源的那個情人王燕,估計她和鄭源兩個人之中肯定有一個跟風林小區的案子有關。”
“行,你去吧。”方宇說。
昨天審完鄭源,徐天成和方宇先去了華美酒店落實開房的口供,最後證實鄭源的確在案發當時和王燕入住在那兒。接著兩人又調取鄭源的手機通話記錄和財務支出信息,並訊問了他的一些社會交往,結果顯示鄭源近段時間各方麵表現都很正常。所以,接下來的調查重點要放在王燕身上。不過這會兒她正在上課,徐天成隻好坐在老師的辦公間裏等著。
徐天成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王燕下課,卻等來方宇的電話。讓他先不用管王燕了,給了他一個地址——說是張超住的地方,讓他趕緊來一趟。
徐天成緊趕慢趕到了張超家裏,竟然見到程巍然也來了,同時還看到幾名勘查員正忙著搜取現場證據。他便有些納悶地問:“什麼情況?怎麼都來了?”
未及程巍然回應,方宇便滿臉興奮地用眼神示意徐天成往其身邊的長桌上看。徐天成便繞過程巍然走到桌前,見上麵擺著幾個證物袋,裏麵分別裝有一條運動褲、一部手機,以及戒指、項鏈、耳環等女性飾物。
“張超還沒少偷啊!”徐天成沒明白其中的深意,大大咧咧地說。
“不隻盜竊那麼簡單,手機被證實是張惠的。”程巍然接下話說。
“啊!這些不會都是風林小區案中丟失的贓物吧?”徐天成這才反應過來方宇為啥那麼高興,感歎說,“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張超盜竊未遂摔死了,倒是讓咱們一並解決倆案子。”
稍晚些時候,李春麗到刑警支隊辨認首飾,證實耳環是她的,項鏈和戒指是她弟媳張惠的。更晚些時間,DNA檢測比對結果出爐,證實在張超家發現的運動褲上蹭有的血跡,是屬於張惠的。
由此,基本可以認定,張超即是在風林小區入室搶劫殺人的犯罪嫌疑人。
張超被鎖定犯罪嫌疑,他又具有合理的作案動機,且證據鏈完整,應該說可以宣布案件告破了。但程巍然心裏莫名地有種悵然若失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案子破得過於簡單,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程巍然正坐在大班椅上反複地捫心自問,卻被門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緊接著便看到林歡站到他的麵前。林歡穿了一身杏色的修身連衣裙,腳上蹬著銀光閃閃的高跟鞋,嘴唇上的口紅也比平日稍豔,顯然做了精心的打扮。
“案子破了,走,慶功去,一起吃個晚飯?”林歡先開口說道。
“不了,我還想把動機和證據再完善一下,”程巍然不自然地擠出一絲笑容,說,“待會兒二大隊長還要過來談紅菱公園的案子。”
“那你忙吧。”林歡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倒也不拖泥帶水,轉身便出了支隊長辦公室。
走廊裏寂寥的高跟鞋聲響漸漸遠去,屋子裏還停留著林歡淡淡的體香,程巍然不禁露出一臉愧疚之色。而恍然間,他腦海裏蹦出一張臉,是戚寧。
想到戚寧,程巍然似乎明白自己此時此刻心裏不踏實的原因了。
程巍然雖然作風強勢,但他並不是一個固執己見、剛愎自用的人。對於各種先進科學的辦案手段,他一直是采取開放接納和學習的姿態。他知道對於嫌疑人的行為和心理分析,如同一個抽絲剝繭的過程,雖然最終呈現在報告中的信息隻有幾點,但那也是通過細致的觀察與縝密複雜的分析才能得出的。當然,這其中會有演繹的部分,但這種演繹絕不是無端想象,也不是某種天賦,而是通過大量的案例分析歸納總結出的規律。就如戚寧對鄭源在接受審訊時準確無誤的微表情解讀,看似有些自說自話,但其實背後有著非常強的專業性和邏輯性。
所以,以戚寧的專業能力,她怎麼會做出與案子目前呈現的結果如此風馬牛不相及的犯罪側寫報告?真是她出了問題,還是案件現在調查得仍不夠透徹?
腦海裏驀然產生的疑問,讓程巍然開始覺得風林小區案中的細節問題似乎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比如:張超住處與風林小區相距甚遠,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他是如何選中風林小區和李春麗家為作案目標的?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看,張超與李春麗家族成員沒有任何的交集,難道真的隻是隨機的選擇嗎?
而且,程巍然還隱隱有一種感覺,好像漏掉了什麼線索,但又說不清楚。更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似乎剛剛有那麼個瞬間腦海裏曾閃過一絲靈感,隻可惜稍縱即逝沒能抓住。
是手機,為什麼證物中未見到張超的手機呢?
這會兒,戚寧也一樣眼睛大睜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下午,她聽說案子破了,特意給方宇打了個電話,得知真相其實就是入室搶劫殺人,跟她的判斷大相徑庭。想起之前在程巍然麵前煞有介事、言之鑿鑿的架勢,不禁臉上陣陣發燙,但更多的是感到意外,她不由得在腦海裏重新檢視凶手的行為證據。
從她的專業角度說,任何人的行為都遵循他內心的指引,沒有任何動作是無緣無故的,尤其在殺人這樣特定的背景下。張超除去被害人下體衣物,欲將其下體徹底地暴露,顯然是個跟“性意識”有關的動作。結合他的人生經曆分析,他妻子主動偷情並卷走他全部家當,有可能導致他因此遷怒於整個女性群體。於是在殺人後的一瞬間,他萌生了一種以“呈現裸體”的方式來羞辱報複女性的舉動。但隨後,他不但沒有解完被害人的睡衣扣子,並且還用床單罩住其下體,這就等於又將睡褲穿回被害人身上。隻能有一種解釋,他愧疚了。
問題就在於前一秒鍾他還將死者作為女性群體的替代品,對著屍體做出摔腦袋和扒光衣物的行為來發泄怨念和憤恨,而後一秒他怎麼可能立刻就對此感到愧疚呢?除非這中間他用自慰替代了奸屍,然後妥善處理好精液帶離現場,這在以往一些以性為作案核心動機的案例中倒是也出現過。
這樣一想,似乎可以打通“脫與穿”的矛盾點,隻不過現在“死無對證”,戚寧沒機會再去證明以上的分析。但是李春麗還活著,可不可以在她身上再下點功夫,如果能夠完完全全排除她成為刺殺目標的可能性,那麼戚寧也就認了。說到底,麵對現在的結果,她還是不死心。
於是,也不管當下已是深夜,戚寧拿起床頭桌上的手機按下方宇的號碼。
7 幕後真凶
次日上午,支隊長辦公室中,程巍然和徐天成正議論案子。方宇急匆匆敲門走進來,身後還跟著戚寧。
徐天成皺了下眉頭,問:“這半上午幹嗎去了?”
方宇和戚寧對了下眼,然後方宇解釋說:“昨晚戚寧給我打電話,打聽咱們調查李春麗的具體情況。我就說了那次在彙文小區門前約見她的情形,沒想到被戚寧捕捉到一個先前未被咱們重視的細節。”頓了下,方宇把臉衝向徐天成說,“那天咱倆給李春麗打電話時,她當時說她在醫院對不對?”
“是啊!不過沒說在哪個醫院!”徐天成點頭說。
“那好辦。”方宇幹脆地說,“從打電話到她跟咱們在彙文小區門前會合,我記得這中間過了半個多小時。我對照地圖計算了下,距離彙文小區半小時左右車程的隻有市中心醫院。至於她當時去那兒幹嗎,戚寧很感興趣,所以一早我倆就去了中心醫院。”
“我們查到原來李春麗患有乳腺癌,”戚寧接下話說,“她在兩個多月前就查出來了,病情已到晚期,醫生建議切除雙乳,但她表示隻接受保守治療。”
“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對咱們隱瞞她的病情,而且從與鄭源的接觸來看,好像他也不知道這個情況。還有……”方宇笑笑,似乎想要賣個關子。
“中心醫院在春柳路上,鄭源和王燕經常開房的華美酒店也在春柳路附近。”徐天成插話說。
“呀,還學會搶答了。”方宇打趣一句,然後說,“你們說李春麗經常往返家與醫院之間複診,會不會碰巧目睹鄭源和王燕到華美酒店開房呢?”
“很有想象空間對不對?”戚寧攤攤手,“或許李春麗早知道丈夫出軌他上司的老婆了。”
“你們倆先坐下。”程巍然指了下牆邊的沙發,接著衝徐天成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接著說道,“程隊昨晚複盤整起案件,發現物證中缺少了一樣東西——手機。先前在張超身上和家中都未搜索到手機,可是現如今的人怎麼可能沒有手機呢?事實上給張鐸打電話,他說他哥有一個國產智能手機,還告訴了我們手機號碼。讓鑒定科查了該號碼的通信記錄,發現最後兩次通話是來自同一個公用磁卡電話,而這個公用電話設在民生路附近,距離張超家僅隔了兩條街。很幸運的是,公用電話對麵有家超市設有監控,調閱監控錄像證實,兩次撥打電話的人正是張超。”
“他用公用電話打自己的手機,不會是手機丟了吧?”方宇問。
“我和程隊也這樣認為,同時我們還注意到這兩次通話的時間也很蹊蹺,均發生在7月26號那天,具體時間分別是下午2點42分和傍晚5點10分。對咱們比較有利的是,當時張超手機的GPS是開著的,鑒定科因此定位到這兩次通話時手機所處的方位。前一次顯示地址是動態的,說明當時接電話的人在高速移動,估計應該是在車上。後一次則定位到‘郝衛東’家的地址。”
“郝衛東?不就是那個紅菱公園案的被害人嗎?”方宇詫異一下,說,“郝衛東被殺那天不就撿了個手機嗎?難不成是張超的?這麼說他的死也跟張超有關?”
“應該可以肯定這種說法。因為隔天那部手機再度連接到4G網絡時,GPS地址顯示的方位便是在張超家,說明手機從郝衛東手裏又回到張超手裏了。”徐天成補充道,“而且張鐸證實,張超恰恰就是個左撇子。”
“你先等會兒,有點亂,容我理理——風林小區搶劫殺人案和郝衛東在紅菱公園被殺一案均發生在7月26號,已經證實前一個案件係張超所為,他在風林小區作案後不久用公用電話給自己手機打了兩通電話,彼時電話在出租車司機郝衛東手上,隨後傍晚郝衛東在公園僻靜處遇害,手機又回到張超手中。”方宇凝思片刻,進一步解讀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案發當天下午,張超坐郝衛東的出租車去風林小區伺機作案,不慎將手機落在車上;然後手機被出租車司機郝衛東撿到,而張超可能直到作案後返回住處才驚覺手機不見了。他搞不清楚手機丟在哪兒了,尤其擔心手機掉到作案現場,於是隻好用公用電話試著撥打手機號碼,好在電話很快被接通了,另一端接聽電話的人正是還在拉活的郝衛東;可能出於謹小慎微的心理,張超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擔心案件最終曝光後郝衛東會聯想到他,遂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第二次電話中將郝衛東約到紅菱公園僻靜處,殺人滅口,奪回手機。”
“但手機現在為什麼不見了?還有張超從郝衛東身上搶的東西呢?他為什麼要把這一部分證物銷毀得幹幹淨淨?”徐天成自問自答道,“隻能說手機裏存有對張超來說十分重要的信息,他不想被外人知曉,甚至根本就不想讓任何人關注到手機的存在!處理掉與郝衛東有關的證物應該也是出於這樣的考量!”
“這不對啊!人也滅口了,手機也拿回來了,張超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難道他能預計到自己會被摔死,然後牽扯出手機中的秘密和殺害郝衛東的真相?可是他人都死了,還管那些幹什麼?”方宇質疑說。
方宇話音落下,屋子裏安靜了一會兒,顯然大家都在思索如何串聯起剛剛這一係列線索。須臾,程巍然打破沉默,衝著戚寧問:“你怎麼看?”
可能對於郝衛東的案子戚寧了解得不多,剛剛那一段討論她也插不上嘴,這會兒正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方宇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說:“公園那案子我不太清楚,不太好說。”
“那就張超和李春麗來說呢?”程巍然追問道。
“綜合目前線索來看,李春麗和張超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不僅都身患重病、命不久矣,而且愛人都主動出軌了。我其實也說不清,隻是越來越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簡單。”戚寧緊了下鼻子,說,“尤其李春麗,我有很大的疑問,總是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特別陰沉的氣質。她沒有向包括她丈夫在內的任何人提起過她的病,或許還假裝不知道丈夫出軌。如果真是這樣,那她極力在徐哥和方宇麵前褒獎她丈夫,就有些讓人看不懂了!”
“‘專職家庭主婦’隻是我們先前一廂情願的看法,其實仔細看看李春麗的簡曆,她不僅有高學曆,還做過高級白領呢!心胸、城府沒有咱們想的那麼簡單。”程巍然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說,“我說個思路吧。很早前我辦過一個案子,老徐對那案子應該也有印象。當事人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老板,原先生意紅火的時候曾經買過一份高額人身保險,受益人是他老婆孩子。後來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便打起那份保險單的主意。他雇凶把自己殺死了,企圖給家人留一筆錢。”
“對,我記得那案子,到頭來咱把案子破了,保險公司分文未賠。”徐天成附和說。
“程隊你是想說,咱這案子有可能是李春麗雇用張超殺死她自己?”方宇頓悟道。
“太有可能了。同病相憐,同命相連,一個想死,一個願埋,也隻有這樣的動機才能厘清所有疑點。”戚寧也恍然醒悟,斟酌了一下,又提出疑問,“不對,從現場行為特征上看,張超似乎並不知道他要殺的人,也是幕後雇用他的人。”
8 真相大白
“對,張超的確不知道,我請他殺的就是我自己!”
李春麗雙手戴著手銬麵容憔悴地坐在審訊椅上。經過這幾天事態不斷的演化,李春麗心裏也經受著深深的煎熬和折磨。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時生出的荒謬念頭,到頭來竟然害死三條人命。於是乎,愧疚、懊悔、怨恨、恐懼等各種情緒,壓得她都快要透不過氣了,所以當警察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的心理防線瞬間便崩潰了,當即承認了罪行。
“為什麼想死?”
“女人沒了胸還叫女人嗎?再說,想活也沒剩下多少日子,我不想讓別人可憐我,我想給自己保留些尊嚴。而且曾經那個山盟海誓宣稱永遠隻愛我一個人的鄭源也出軌了,就算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選擇這種方式?”
“一方麵,我似乎沒有足夠的勇氣自殺;另一方麵,我想給兒子和尚在人世的父母留些臉麵,不想讓別人說他們有個自殺的媽媽或者女兒。當然,一開始隻是個念想,直到張超的出現,我覺得可以把它變成現實。”
“怎麼認識張超的?”
“通過一個同城的聊天室,後來互留了QQ,因為彼此的經曆相似,我們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非常信任我,隻是不知道我心中一直惦念著讓他殺了我。”
“你提了要求他就爽快地答應了?”
“我擔心他不願意殺我,所以我提的請求是讓他幫我殺了勾引我丈夫出軌的‘小三’。當然,從一開始我就沒告訴他我的真名,所以後來給他的是我家的地址、我的照片和我的名字。他說他恨透了當小三的女人,反正他也快死了,他很願意幫我這個忙。”
“具體怎麼計劃的?”
“我跟張超特意約好在7月26號星期三動手,先前約的是下午兩點左右,我跟他說小三李春麗那天獨自在家,是動手的好時機,還煞有介事地提議讓他扮成快遞員。一切我都計劃得很好,沒承想我弟媳因為和我弟吵架,午後突然跑到我家裏來哭訴。隨後不久,我母親又打來電話,說我父親聽說我弟弟兩口子吵架,還動手了,一時著急高血壓犯病了,讓我趕緊回趟家。我給弟媳拿了套睡衣,讓她先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消消氣,然後趕緊出門去我媽家。走之前我給張超在QQ上留言了幾句,說下午的計劃取消。隻是那時候他已經快到小區了,要命的是他手機已經丟了他還渾然不覺。當然,這都是他找回手機後跟我說的。”
“張超後來說沒說他怎麼會殺錯人?他不是有你照片嗎?”
“對,照片存在他手機裏,主要還是因為他第一次做那種事心裏緊張。再一個也是陰差陽錯,他說他當時敲開我家的門,說是送快遞的,還特意問了我弟媳一句是不是李春麗本人。我弟媳那時可能也是心煩,懶得解釋,以為就是幫著接一份快遞,便隨口說是。結果,雖然張超覺得跟印象裏的照片不太像,但還是動手了,直到他看到床頭的照片。”
“他有跟你說了手機是怎麼找回的嗎?”
“說是那天把手機落在出租車裏了。他手機沒設密碼,結果我們之間的對話記錄被出租車司機看到了,後來他打電話想要回手機時,那出租車司機對他提出了勒索,他便索性把那人也殺了。他還說不用我擔心,他會做好善後的,哪怕是死也絕不會把我暴露出去。”
“這麼說他是故意製造了盜竊未遂從樓上掉下來摔死的假象?”
“他沒跟我說具體怎麼做,但我想他是那樣計劃的。我現在真後悔,害了他這樣一個好人,不惜用自己的死,來掩蓋我的罪孽。”
“對了,你剛剛說特意選在周三是什麼意思?”
“自從偶然撞到鄭源和他上司的老婆王燕出軌,我就開始留意他,發現他隻有每周三回來身上才會有那種酒店劣質的沐浴露的香味。我想是因為王燕是小學老師,每周三下午沒課,她可以找借口從學校溜出來,又不會被她丈夫發現。所以,我計劃讓張超在周三下午殺了我,如果事後鄭源發現他和王燕有性關係的同時,他老婆我被人殺了,也許會對他有些觸動。當然,他要是還有良心的話。說白了,我就是不想讓他下半輩子痛快,想讓他時時刻刻都遭受內心的折磨和譴責。”
…………
“扯淡!”程巍然在隔壁觀察室莫名地惱火起來,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一旁的戚寧很是詫異,以為他這是大男子主義語境,不禁針鋒相對地說:“扯淡也是因為你們男人先出軌的,要是換成我就真把他的蛋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