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罪念.完結篇》(13)(1 / 3)

11 現場回訪

周末,傍晚時分。

窗外暮色漸濃,辦公室裏隻開著一盞鵝黃的小桌燈,光線幽暗,四處無聲。程巍然坐在大班椅上,一隻手輕托臉頰,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白色相框,微微抿著嘴唇,目光深切地盯著相框中的照片,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還有一些無所適從。

剛剛他接到女兒楠楠打來的電話,說是爺爺奶奶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讓他回家一起吃個團圓飯,還說她好長時間沒見到爸爸了,特別想念。程巍然又何嚐不是呢?他很想回家看看兩位老人家,更想抱抱他的寶貝女兒。可是他卻選擇了逃避,謊稱手裏還有要緊的工作沒做完,實在脫不開身。

因為女兒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不僅有妻子柳純的影子,還有她對母愛的渴望。看著女兒出落得越來越甜美可愛,他心裏其實難過得要命,真的是心碎得連渣都不剩。他接受不了這麼可愛的孩子沒有媽媽的陪伴,接受不了孩子不能像別的小朋友那樣有個完整的家庭,他不能原諒自己沒能保護好妻子和家庭,所以每每麵對女兒,他內心的愧疚和自責都壓抑得讓他透不過氣來。

程巍然對著全家福照片正黯然神傷,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回到辦公桌抽屜裏,然後才接起電話:“喂,什麼事?”

“上次我去市二院核實吳勝利口供時給了他妻子一張名片,剛剛她打來電話,說吳勝利在醫院裏和一個年輕人打架被派出所抓了,想讓咱們幫忙說說情,把吳勝利保出來。”電話那頭是戚寧的聲音。

“市二院歸長春街派出所管轄吧?”程巍然嘟囔一句,隨後道,“你在家等著,我一會兒過去接你。”

“不用,我打車去,你直接開車過去吧。”

“那也好。”

20分鍾後,程巍然來到長春街派出所,戚寧緊隨其後趕到。進到所裏麵,民警們都在忙著,沒人注意到兩人。正好一個女民警從身前走過,程巍然勾勾手指喊了一嗓子:“那誰誰,過來一下。”

女民警扭頭瞥了眼程巍然,似乎有些不以為意,等看清來人之後,立馬換成一副恭敬的表情,驚訝道:“呀,是程隊啊,您怎麼來了?”

“那個,你們抓了個叫吳勝利的嗎?跟人打架進來的?”程巍然一嘴官腔。

“有,有,沒多大事,在二樓調解室呢。”女民警愣了下,隨即壓低聲音,“是您熟人啊?”

“行,我自己過去,你忙你的。”程巍然懶得解釋,揮揮手把女民警打發了。

熟門熟路來到二樓,順著走廊沒走多遠,程巍然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看到吳勝利和陳欣樂對坐在長條桌的兩端,一個中年模樣的民警坐在中間正跟兩人說著什麼。那民警一開始是滿臉不高興,大概是因為程巍然和戚寧沒敲門便闖進來,但隨後立馬起身笑臉迎接,忙不迭地給程巍然讓座:“程隊您來了,快坐,快坐。”

程巍然倒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左右打量兩眼,尤其使勁瞪了陳欣樂一眼,皺著眉說:“說說吧,怎麼回事?”

“你問他,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女兒沒了,老婆又住院,我們家都這麼慘了,怎麼就不能放過我們?”吳勝利用手指向對麵的陳欣樂,一臉激憤地道,“那天上家裏采訪不成,今天竟然找到醫院來騷擾我們。你們這些人隻顧著自己出風頭,不管別人死活,難道不覺得很無恥嗎?!”

“我怎麼無恥了?有多少自媒體都是抱著鍵盤胡寫一通,我願意去你家采訪算是夠負責任的了。”陳欣樂梗著脖子,眼珠子瞪得老大,“再說,我去醫院就是找你啊,我看病不行啊?”

“你把我那天跟你說的話當個屁放了唄?”程巍然猛地踹了一下桌子腿,一副敲山震虎的架勢,冷著臉道,“你有什麼病,說來我聽聽?”

“我,我……”陳欣樂果然嚇了一跳,摸著臉頰一時語塞,須臾眨巴眨巴眼睛,嘟噥了一句,“不管怎樣,他也不能動手打人呢!”

“打你哪兒了?打傷了?”程巍然沒好氣地說,“你想怎麼著?”

陳欣樂摸摸後腦門,又揉揉左手臂,一副很疼的樣子,然後又小聲嘟噥道:“起碼,起碼,應該道個歉吧?”

用強壓的姿態擺平了陳欣樂,程巍然轉頭盯向吳勝利,後者卻把頭扭到一邊,避開了他的視線,看起來並不願意道歉。

戚寧知道該自己出場了,便走到吳勝利身邊,語氣溫和地說:“打人確實是您不對,既然這個事情我們警方已經受理,那必須得有個處理結果。您若是不願意調解的話,就得承擔相應的法律後果,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您在醫院的愛人怎麼辦?她才做完手術沒多久,身體能經得住您這麼折騰嗎?我勸您別意氣用事,給人家道個歉,把案子撤了,您也好趕緊回去照顧您愛人,她給我打電話時我能夠感覺得到她狀態特別不好。”

戚寧搬出陳怡,又說她受了驚嚇,吳勝利眼睛裏的怒氣頓時息了大半,低頭猶豫了半晌,然後抬頭向陳欣樂支支吾吾地說:“那什麼,對不起,我有點衝動,請你原諒。”

“行了,辦手續吧。”未容陳欣樂表態,程巍然扭頭衝一直候在身邊的中年民警吩咐一句,起身向門外走去。

程巍然抱著膀子和戚寧站在派出所門口等了幾分鍾,看到陳欣樂和吳勝利腳前腳後走出來。陳欣樂很識趣,跟兩人打聲招呼,便坐上一輛出租車先走了,吳勝利則被戚寧扶上程巍然的吉普車。

一路無話,到了市二院,下了車,吳勝利才輕聲道了謝,接著轉身快步走進住院部大門。程巍然沒急著發動車子,望著他的背影幽幽地說道:“我有種感覺,他可能認出陳欣樂就是把虐狗視頻發到網上的始作俑者了。”

“不是可能,從剛剛在派出所他仇視陳欣樂的眼神裏,我看到的絕不僅僅是因為不願接受采訪才發生的爭執,他一定已經知道陳欣樂是誰了。”戚寧苦笑一聲,“而且我覺得他先前已經認出來了,所以我上次來醫院找他談話時,他才表現出回避的姿態。不過這也好,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知道他在隱瞞什麼,反而讓我覺得他嫌疑沒那麼大了。”

“不管怎樣,你還是要找機會和他聊聊,好好開導開導他,我擔心他還會再找陳欣樂麻煩。”程巍然說。

“行,我知道了。”戚寧點頭道。

“丁零零……”程巍然正欲發動車子,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掏出手機放到耳邊,“嗯嗯”兩聲之後很快掛掉,緊接著一臉納悶地說:“是林歡,說是正出發去單業成家,讓我過去跟她會合。”

“那可能是她發現物證方麵的新線索了,”戚寧催促道,“咱快點過去吧?”

“好……好。”程巍然猶豫一下,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默默發動起車子。

程巍然和戚寧趕到單業成家時,林歡和一名痕檢員楊大江已經在裏麵了,兩人點著電燈,又打著手電筒,在血跡周邊觀察著。

聽到腳步聲,蹲在地上的林歡抬起頭,看到程巍然和戚寧站在門口,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陰沉下來,也不與二人打招呼,視線又回到血跡上。程巍然看在眼裏,不自覺地咧了下嘴角,臉上顯出一絲尷尬。

戚寧當然也察覺到林歡的不快,心裏頓時明白剛剛程巍然在發動車子之前為何會有些遲疑,想必他早已想到大晚上的兩人一同出現會引起林歡的誤會。不過事已至此,戚寧也隻好裝糊塗,故意做出大大咧咧的樣子,湊到林歡跟前道:“歡姐,是不是發現什麼新線索了?”

林歡挪挪身子,並不搭腔。對麵的痕檢員楊大江發現氣氛有些不對,趕緊站起身打圓場:“程隊,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歡姐找我說她覺得現場血跡形態有問題,我倆便重新複查了案子上的一些物證,感覺確實有疑點,所以過來再做一次現場重建。”

“疑點出在哪方麵?”程巍然問。

“那天勘查現場時這血跡周邊有一些碎玻璃碴,看起來像是有人在搏鬥中把原本放在桌上的酒瓶和玻璃杯碰到地上摔碎了,其實不然……”楊大江將拿在手中的幾張現場存證照片遞給程巍然,話鋒一轉,指著地上的血跡道,“您看,這地上的血跡大都屬於滴落形態,如果碎玻璃碴是在搏鬥中形成的,那麼附著在玻璃表麵上的血跡要麼也是滴落狀的,要麼是濺落狀的(血跡滴落到地上迸濺到玻璃表麵形成的),但實際上我們采集到的碎玻璃碴表麵的血跡大都是片狀的,說明那上麵的血跡是沾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