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地大決戰,《山海圖》絕世驚現(1 / 3)

羿令符的首級

江離忽然想起一事,忙向四維殿而去,也顧不上賓主間的禮節了,直闖洞天館。但見館內空空如也,哪有川穹的影子。

川穹的功力還不穩定,帶著人沒法準確地進行遠程的玄空挪移。上次他要從始均厲手上把姐姐救走,卻把她送到了相反方向的一個荒野。這回他怕把己方三人都帶回夏都,因此不敢用玄空挪移術,於是三人坐上了飛廉羽芭蕉葉直上高空,向東方飛馳而去。

飛了小半個時辰,川穹道:“羿令符那邊拖了好久啊,走出這麼遠了,夏都那邊就算有追兵過來也趕不上了。”

突然身後一聲巨響,一道強光射出,直衝鬥牛。姐弟倆同時回頭,同時為那道光芒的威力所震驚。

燕其羽喃喃道:“弟弟……好像是在夏都方向,是嗎?”

“姐姐!”川穹道,“別看了,把這有莘不破送回去,我們就回天山吧。”

燕其羽心中一動,道:“弟弟,你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川穹道:“反正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隔那麼遠,我們就算……”

“什麼該發生的?該發生什麼?你給我說清楚!我昏過去那段時間裏,羿令符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他沒和我說什麼。”

“那……不行,我回去看看,弟弟,你帶有莘不破去亳都吧。我們天山見。”

川穹一把抓住了燕其羽,道:“姐姐,你別這樣!你說過,做完這件事情我們就回天山……”

“就當我沒說過!”燕其羽甩開川穹的手,“聽我的話,帶有莘不破去亳都,我……我答應你絕不著陸,在空中看一眼就走。”

“看一眼……為了一具屍體冒這麼大的風險,有意義嗎?”

燕其羽一直望著西方,聽到這句話突然回頭:“你說什麼?”

“羿令符的計劃,我不清楚。不過他的種種安排,根本就是一副有去無回的姿態。”

“不會的……他說過,他師父有窮饒烏也在夏都,他們師徒倆聯手,隻求自保的話,沒人……沒人攔得住他們。”她越說聲音越低,到了後來不用川穹反駁,連自己也不相信這句話了,“羿令符……羿令符!你騙我!你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高空的罡風吹得姐弟兩人衣服獵獵作響,川穹道:“姐姐,既然你已經想通了,就……”

誰知道燕其羽卻道:“不!”

“姐姐!”

“弟弟,你帶有莘不破往東去吧。無論如何,我要去看一看。如果他騙我……我一定不會輕饒他的,我要用昊天風輪把他碎屍萬段!”

川穹略一沉吟,突然把他背後的有莘不破扔了下去。燕其羽大驚,招來一個旋風把有莘不破托起,放在自己座下蕉葉上,她急中生怒,道:“你幹什麼?”

川穹道:“我答應過不介入這件事的,現在走到這步,完全是因為姐姐你!姐姐你若回頭,我也陪你一起回頭。他們的事情,我不管了!”

燕其羽黯然道:“弟弟……其實我們並不是真的姐弟,你沒必要……”

川穹截口道:“姐姐你別說了!當我開口叫你姐姐的時候,就認定你是我的親人了。我沒法不管你,就像你沒法不管那個男人一樣!”

“既然這樣……好吧。”燕其羽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那輕輕的歎息聲中充滿了蕭索。川穹正不知燕其羽會如何決定,突然聽見一聲肌肉破裂的聲響,跟著眼前一片血紅,有如數十片紅色的雪花在高空的罡風中飛濺,灑落在風雲之際。

在川穹的驚呼聲中,燕其羽淩空而起,額頭隱隱要長出鹿角一般,背上新生了一對血淋淋的巨大翅膀,雙翅張開,長達兩丈!

燕其羽是仇皇用風神飛廉的遺血所造,這時激發飛廉血因,整個人如要妖化,似乎就要重現太古風之巨神的雄姿!

燕其羽道:“我一言既出,響如風雷!答應了人就一定要做到!”說完她把有莘不破平放在芭蕉葉上,對那片芭蕉葉道:“去吧!往東方飛去!我予你足以飛越三千裏的風力!在這風停止之前,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許枯萎!”禱祝完畢,也不管川穹,徑向西方衝去。

川穹望著漸漸東飛的芭蕉葉,喃喃道:“有莘不破,如果不是江離的話,我也許會站在你這一邊的。不過如果我如羿令符一般待你,你會高興嗎?”說完歎息一聲,掉轉風頭,一個短程空間跳躍,追上了那對血翼。

兩人並肩還沒飛回多遠,便見夏都方向一道紅光披散開來,一眨眼化作漫天紅霞,鋪天蓋地地向東湧來。

川穹驚道:“不好!姐姐,我們得避一避。”

“避什麼!天罡地煞,聽我驅馳!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狂風挾帶著兩人往上衝去,要從高空中越過那片掩襲過來的紅霞!高空上一對血翼,低空中萬丈血暈,雙方漸飛漸近,突然血暈中射出一道火光,那火光在途中越燒越猛、越燒越烈,最後竟變成一個直徑數裏的巨大火球向燕其羽姐弟撞來。

“昊天旋風,度盡一國眾生!去死吧!”

幻日撞上風輪,外圍被風力衝散,但那直徑數丈的幻日之核仍然闖了進來,川穹拉燕其羽避開了這一撞之威。燕其羽閃避之餘猶自從血翼中射出數百片風羽,竟然衝進了那幻日之核,火焰中一人高聲慘叫,隨即火光暴漲,直壓下來,威勢遠勝羋壓的天火焚城。

燕其羽正要繼續往西衝去,眼前不知何時已經彌漫著一片寬闊的雲團,雲團由白變黑,雲中隱有雷聲。燕其羽不敢硬闖,一個俯衝,就要從雲團和血暈之間那個空隙中穿過去。突然聽一個聲音冷然道:“螢火之光,也敢在日月底下顯擺嗎?”她眼睛一瞥,不看也罷,一看之下心神震蕩,若不是靠著急飛的慣勢,幾乎當場要從高空中跌落下來。

原來懸在那紅暈之中的,竟然是羿令符的龍爪禿鷹!燕其羽痛叫一聲,扭轉風向朝龍爪禿鷹衝來。川穹驚叫道:“不可!”卻哪裏來得及,隻能緊緊跟在她背後。

燕其羽在龍爪禿鷹之前數十丈處停住,再一細看,龍爪禿鷹已經不是龍爪禿鷹了!它變得麵目猙獰,鷹頭有如獸頭,身體也比平常大了數十倍,雙翅張開,足以覆蓋百丈。然而燕其羽知道:這就是龍爪禿鷹,雖然是被異化了的龍爪禿鷹。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站在龍爪禿鷹背上,燕其羽沒見過他的麵,可她一眼看出這人就是威震天下的都雄魁。

川穹停在燕其羽旁邊,被眼前這男人散發出來的氣勢一逼,竟然忍不住全身發抖。但燕其羽卻毫不害怕——或者她已經忘記害怕——竟然向前衝近那血暈的邊緣,大叫道:“羿令符呢?”

幻日已經降了下來,雲團也已收斂,東君和雲中君從空中落下,和一直沒有動靜的河伯一起站在都雄魁的背後。川穹勉強壓住心底的害怕,心神稍定,再打量這幾個人,隻見他們身上個個帶傷,連都雄魁也是頭上缺了一大片頭發,威風凜凜中難掩衣冠不整的狼狽。

川穹心中驚駭:“姐姐又愛又怕的那個羿令符好厲害!一個人對戰這麼多高手,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燕其羽卻根本沒心思注意這些細節,血翼卷起一陣強似一陣的颶風,不斷地衝擊著那片血暈,又高聲叫了一句:“羿令符呢?”

一個頭顱飛了上來,那墨一樣的眉毛,那刀一般的眉角,竟然是羿令符的首級!

燕其羽盡管不肯相信,卻還是大叫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都雄魁冷冷道:“有莘不破呢?”

川穹應道:“他已經遠在五百裏外,你追不上了。”

“是嗎?那你們就去死吧!”

江離無言地站在九鼎宮的主殿上,大門開了,一個女子走了進來,俯身行禮。

“山鬼?”

“是,宗主。”

“你為什麼會來?你破門而出有十幾二十年了吧?”

“是。山鬼離開九鼎宮,已經整整一十七年。”

“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江離臉上淡淡的,沒有責怪的意思,卻像是心灰意懶。

“山鬼聽娘娘說宗主有雄心壯誌,為何今日一見,卻有如枯井槁木?”

“娘娘……是了,你投入了心宗,現在是給妺喜娘娘當差。你今天來,是帶來了娘娘的什麼旨意嗎?”

“娘娘命山鬼前來九鼎宮,必要時助以一臂之力。”

江離搖頭道:“沒這個必要了。有都雄魁大人在,還怕人死得不夠幹淨?你方才在宮外吧,現在外麵怎麼樣了?剛才好大的聲響。”

“都雄魁大人一見商國儲君失蹤也沒有停留多久,對羿令符下了殺手之後便直衝出去了。鎮都四門其他三位也一起跟去了。”

“嗯,那有窮商隊其他人呢?”

“外邊一片混亂。鎮都四門的小輩負責善後。不過,羿令符腰間那條巨蛇突然發狂,硬是把他拖著衝出重圍,現在不知去向。”

江離道:“大夏沒有高階的將軍在,都雄魁大人他們追敵去了,你幹嗎不接手殘局?”

山鬼沒有馬上回答,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才道:“山鬼不在人前露麵,已經有一十七年了……”

江離聽到這聲歎息,心中燃起一絲好奇,這才提起精神細看台階下那女人,這才注意到這名聞天下的女子,白發底下,依然保持著十七八歲少女的容顏。

“山鬼……你就是山鬼。”

“是的,山鬼。王室旁枝,山鬼斟尋薜荔。”

屠風神

“斟尋薜荔……”江離喃喃道,“好美的名字。”

“姓是家族的,名字,是他取的。”

“他?師父?”

“是。”

江離平靜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憐惜:“你這一頭白發……是這十七年中長成的吧?”

“不……是十七年前長成的。”

“十七年中”和“十七年前”,雖然隻有一字之差,但江離卻明了其中的巨大區別,於是更深刻地體驗到了其中的辛酸。他已看出階梯下這女子並非無情之人。

“為什麼?你當年為什麼要破門而出?”

“因為祝宗人大人放棄了。三十年前他封閉九鼎宮出走,我一直在這裏守著,一直到十七年前他回來,我以為他回心轉意了,誰知道,他來了,又走了。封閉好太一館之後就走了,連看也沒看我一眼……”山鬼眼中垂下兩行淚水,“他可知道,我在都雄魁大人的壓力底下,堅持得多辛苦?”

“所以你也放棄了?”

“其實對這九鼎宮,對這江山,我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我堅持著,隻是因為他。可是……”山鬼幽幽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於是你到了幽穀?”

“那裏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

“這些年你在幽穀過得還平靜嗎?”

山鬼低著頭,白發遮住了半邊臉:“那裏確實平靜,也許唯一剩下的就隻有平靜了。”

江離抬頭望著屋頂,良久良久,才道:“也許我師父錯了。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對你來說在壓力下堅持比在安寧中失望更容易忍受。”

山鬼怔了一怔,顫聲道:“你說什麼?”

“師父並沒有放棄,從來就沒有。”江離道,“要不然,就不會有我師兄若木,也不會有我。”

“如果那樣,那他為什麼離開?為什麼封閉九鼎宮?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四門之中,河伯他們服從他或是因為形勢,或是因為使命,但我不是。我服從他隻因為他是祝宗人。”

江離沒有回答,他的思緒轉入了另外一個方向:“看到你,我突然明白了師父為什麼要想法抹去我對家族的記憶了。也許他根本就不希望我牽涉到這裏麵來。他希望我以一個純粹的身份來繼承太一宗的道統,至於家族的責任,他是要攬在自己一個人的肩頭上了。”

山鬼喃喃道:“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江離笑了,他這樣一個年輕人,卻笑得那樣蕭索:“太一宗五百年得助於大夏王族,大夏傾頹之際,太一宗總得有一個人來承擔末世的命運吧。師父希望是由他來,卻沒想到……”

“傾頹……”山鬼驚道,“不!我們還沒輸!”

江離卻搖頭道:“輸了,輸了。本來還有一線機會的,現在隻怕不行了。我到今天才肯承認,但師父也許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看透了吧。”

“宗主!”山鬼無意間竟然脫口而出,叫出口之後才怔住。江離微笑道:“你肯叫我宗主了嗎?”

山鬼伏在地上,泣涕道:“為什麼當年他……其實隻要他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就算是二十七年、三十七年……我都會守下去的。”

“也許正因為知道你會這樣,師父他才一句話也不肯對你說吧。”江離道,“可是師父他錯了。他不想你承擔責任,卻不知對你來說那並不是痛苦,而是幸福。他不想我承擔責任,卻不知這根本是我無法避開的宿命。”

山鬼倏然抬頭道:“宗主!我們還沒輸!大夏還有九鼎,還有都雄魁大人,還有登扶竟大人,還有你!”

“都雄魁大人……你認為他會和我同心嗎?”

“這就是和藐姑射齊名的都雄魁!”

川穹見到這個男人,第一反應就是想遠遠逃開,可是他現在不能逃。

燕其羽狂笑著,但川穹卻從她的狂笑中聽出了她的悲痛。

“不,不……他還沒有死!我能感覺到,他還沒有死!”

盡管燕其羽已經見到了羿令符的首級,卻仍然不肯承認這個事實,大笑著說:“他還在夏都,他還在夏都!”

猶如癲狂了一般的風神少女血翼張開,比方才整整大了一倍,昊天風輪從她身邊刮起,挾帶著她的血羽向都雄魁衝去。

“姐姐到底要幹什麼!我們根本鬥不過他!”川穹想幫忙,卻不知如何下手。功力到達他們這個境界,聯手往往不是並肩出擊那麼簡單了。若有巧妙的配合方式,兩人聯手所產生的威力將遠大於兩人威力之和。可以想象,如果祝宗人和藐姑射聯手,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就是毀天滅地也有可能!反之,若彼此無法齊心,或聯手而不得其法,則有可能因為互相幹擾而抵消彼此的優勢。

若是伊摯、都雄魁、獨蘇兒這樣的前輩高人,互相爭競了數十年,對彼此的長短了如指掌,無論聯手還是對攻,都能在各種形勢下迅速作出最恰當的決策。江離、川穹等人麵對師尊輩雖然已有一戰之力,但畢竟還太年輕,盡管各有各的絕招,卻還無法在各種情形之下都做到應變神速。

這時燕其羽臉上一條條紅色經脈暴起,額頭竟然長出了一對鹿角,整個臉龐變得詭異非常;全身長出七色羽毛,猶如孔雀之翎,這是何其美豔,又何其妖異!

都雄魁讚道:“你是老頭子用飛廉之血造出來的嗎?好!好!我且等你一等,最好你能妖化為完全的飛廉,讓我享受一把屠神的快感!”

川穹聽了大驚:“妖化!姐姐在妖化!”他知道姐姐是半妖之身,卻不知道這樣的妖化對她自己會不會產生永久性的傷害。

昊天風輪隨著燕其羽的妖化越刮越猛,突然分開,竟一化為三,對血暈隱隱成半合圍的形勢。地麵上所有的樹木都已經被淩空拔起,在狂風中被撕得粉碎。臨近數十座村莊受到波及,軍民及畜生死傷無數,燕其羽卻絲毫不為所動。她見慣了血池中的生生滅滅,天下生靈對她來說和沙石泥土沒多大區別。

鎮都三老見到這罡風氣勢無不駭然,連都雄魁也微微動容。

風神飛廉是足以與應龍抗衡的上古神獸,掌控著天地間的風力之源,妖化後的燕其羽所爆發出來的力量,在平時就連她自己也不敢想象!

不過片刻,血暈竟然被狂風撕開一個缺口,血氣散入風輪之中,把整個風輪染成了紅色,整個天象變得更妖異莫測。

川穹見姐姐竟然占了上風,心中驚疑交加,衝入風輪之中,來到她身旁叫道:“姐姐,見好就收,我們趁機走吧。”

“不!”

“那就攜颶風之威衝過去!讓他們去追有莘不破,我們去夏都找你要見的那個男人。我也有預感,他雖然斷了頭顱,但也許還沒死。”

“不!不!不!”燕其羽紅了眼睛,大聲道,“我要這風就這麼一路刮過去,席卷萬物地刮過去!我要把這五百裏的土地都翻過來,要把整個夏都翻過來!如果那個男人死了,我就用夏都的瓦礫給他蓋個墳墓!”

“哈哈……”風聲如雷,卻壓不住都雄魁的大笑,“好狂妄的小妞!你是羿令符的女人嗎?好,看你這份狂氣的分上,老子送你去見他!”

燕其羽怒喝道:“誰送誰還不知道!”她手一揮,竟把川穹抖了開去,身子滑入風輪之中,任風輪中的風刃切割自己的身體。鮮血飛濺中,風勢更猛!整個天空也變了顏色,大地在的哀號中出現了千萬股亂風,連百裏外的山嶽仿佛也因之而顫抖起來。雲中君布開的雲層被風吹散,化作陣陣暴雨傾盆而下,血祖的血暈已經被完全吹亂,龍爪禿鷹在凜冽的風雨中浮沉搖晃,風刃漸漸逼近,但血祖依然在鷹背上不動如山。

川穹感到風勢已經漸漸失去控製,苦叫道:“姐姐!不要再……”聲音卻被風雨聲淹沒。

都雄魁背後的雲中君也驚呼起來:“這女人瘋了嗎?在沒有天象助力的情況下發動風災!逆天而行,她不要命了嗎?”

都雄魁冷笑道:“敢攔我的路,要不要命都難逃一死!就算她是真的飛廉,今天我也要屠神!”

江離望著東方,喃喃道:“好可怕的風神之後。如果是在大漠,或者在東海,隻怕沒人攔得住她吧。”

“可惜她遇到的是都雄魁大人。”山鬼道,“這些天氣象平穩,她在沒有天地助力的情況下強自施為,隻怕支持不了多久吧。”

江離道:“如果你在,剛好能克製住她,抵消她風力的增強,現在這情形,隻怕甸服要屍橫遍地了!唉——偏偏在前方的又是不惜民命的都雄魁大人!”

“宗主,我也去吧。”

江離道:“妺喜娘娘那邊呢?桑穀雋誌在必得,隻怕不好對付。”

“娘娘說不用我插手,還讓我撤了王宮地下的禁製,露出許多破綻來,又不讓人通知大王,看來有十足的把握。”

“是嗎?”江離道,“既然這樣,你就去前方看看吧。想來東方的援軍也該出現了吧。如果是伊摯師伯來了,豈不又是一場浩劫?不破啊,你可真是一個災星,去哪裏,哪裏就天下大亂!”

有莘不破此刻正毫無知覺地躺在飛廉羽芭蕉葉上,雖在高空疾馳之中,依然睡得很安穩,直到被一片祥雲攔下。

“不破哥哥!”飛廉羽芭蕉葉著陸之後,山林間跳出一頭猛獸,一個少年跳了下來,搖晃著他。

“羋壓,別亂動他。”林蔭間步出一個男子,側頭傾聽著走來,竟是個瞎子。

“師韶大哥,不破哥哥他……”

“他不要緊。”天際那片祥雲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看樣子是羿令符動的手。羋壓,你帶他東歸,我再往西看看。”

師韶驚道:“往西?還往西?”

“我們來遲了。前方天象劇變,看來正有大戰。那幾個孩子為不破陷身險地,我焉能袖手不管。”話音才落,那片祥雲便向西飛去。

師韶道:“我去助伊摯大人一臂之力,羋壓你帶著不破東歸吧。”

羋壓叫道:“我也去!”

師韶皺眉道:“你也去了,誰來照顧不破?”

羋壓這才道:“好吧。”

師韶走後,林木間飄出一條人影,羋壓見了驚道:“雒靈姐姐,你怎麼也來了?”

雒靈走到有莘不破身邊,撫摸著他的臉頰出神。

羋壓道:“雒靈姐姐,你來了太好了,你帶不破哥哥回去吧,我去幫忙。”

雒靈微微一笑,身子一閃,飄向西方。

“雒靈姐姐!”羋壓叫不住她,又不敢拋下有莘不破追上去,有些喪氣地對著有莘不破道,“感覺我又被你們騙了。真的大仗,永遠沒有我的份!”

太陽已在東方,羋壓卻沒發現有莘不破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動。

窫窳獸之死

馬蹄受了傷,但他不是夏人的重要目標,在一片混亂中竟然逃得了性命。逃離戰場之後,才舒了一口氣,便被一隻手按住了。

馬蹄大吃一驚,這個動作太熟悉了,回頭一看,果然是靖歆。

馬蹄正要說什麼,靖歆卻低聲喝道:“小畜生,待會再和你算賬!跟我來!”扯了他閃入一堵牆壁陰影中。馬蹄見靖歆竟然不殺自己,心裏奇怪,跟在他背後,看他做什麼。

夏都此刻一片混亂,臨近九鼎宮的民居受到波及,死傷難計,無數百姓懼禍逃離那個區域。又有不法豪強趁亂搶奪有窮商隊散落的珠寶奇貨,部分軍紀敗壞的士兵也趁機搶掠,真正的戰場雖然隻是在九鼎宮前的廣場,但騷亂卻迅速遍及半個都城。

馬蹄惴惴不安地看著靖歆,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卻見一個死人。過了一會兒,死人的肚子動了動,突然破開,一隻老鼠模樣的東西鑽了出來,滿牙鮮血,竟像是剛剛吃完那死者的內髒。那小東西鑽出來之後左看右看,眼見附近沒有異狀,這才又找到第二個死人,頂開那死人的嘴鑽了進去。

馬蹄看得毛骨悚然:“夏都是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種吃人的怪物!”想到“吃人”兩個字,他肚子突然咕嚕一聲輕響。他忍不住向靖歆的後頸望去:靖歆保養得很好,後頸皮膚平滑,引得他食欲大動,卻又不得不忍住:“不行!我打不過他!”

靖歆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嚨,馬蹄大驚,以為被靖歆窺破了自己的想法,幸好靖歆隻是湊到他耳邊道:“看見地上那個胖子沒有?”

馬蹄眼睛一掃,驚得幾乎叫出聲來:被那怪物吃光了內髒的屍體旁邊伏著一人,不是他哥哥馬尾是誰?他從小和哥哥相依為命,雖然為了富貴榮華可以忍心弑兄,但平時對哥哥好也不是假的。此時見了這情景,悲從中來,哽咽道:“我哥哥他……怎麼死的?”

靖歆卻以為他是在惺惺作態,冷笑道:“小聲些,他沒死。”

馬蹄大喜道:“沒死?”

靖歆道:“我在他身上設了機關,然後把他打昏,要引窫窳上鉤。”馬蹄聽得心中大怒,臉上卻不動聲色:“窫窳?”

靖歆繼續道:“對,這怪物我誌在必得。誰知道你這個廢物哥哥躺在那裏老半天了,窫窳就是不吃他。”

馬蹄道:“是不是它看破了你的機關?”

“不是。”靖歆搖頭道,“要是看破了我的機關,它哪裏還會在這裏吃人?早逃得遠遠的了。它走到這廢物胖子身邊,聞一聞,嗅一嗅,竟然走開了。”

馬蹄詫異道:“這是為什麼?這怪物吃人還挑瘦的吃不成?”

“那當然!窫窳是血門靈獸,它不是餓了才吃人,而是撿人身上的精華血肉融為己有。它看不上你這廢物哥哥,多半是這頭肥豬身上一塊好肉都沒有!”說到這裏他停下來,心道:“我跟這小子說這麼多幹什麼?”

馬蹄卻聽得心頭大動:“這麼說這小怪物豈不是和我一樣嗎?”這次馬蹄猜對了。這窫窳是當年都雄魁功力未大成時悄悄煉成的怪物,目的是對付仇皇。和仇皇隱藏貪吃果的秘密目的相仿。後來形勢有所變化,弑師的行動出乎預料的順利,這還沒完全長成的窫窳便沒有用上。都雄魁本人的饕餮之胃練成之後,這小東西更沒有什麼作用了。就在都雄魁要把窫窳投入血池熔煉掉之前,這小東西日久通靈,竟然趁隙逃跑了,藏在三天子障山之中與群妖為伍,直至被劄羅收服。

靖歆可沒想到馬蹄知道的遠比他想象中多,拿了副手套給他:“這手套上鑲嵌著我小招搖山的鎮山之寶萬毒釘,被這手套拿住,就是一流高手一時半會也別想掙脫。你去裝死,引得它來吃你,你再一把抓住,然後我就會來對付它。”

馬蹄駭然道:“那不是很危險?”眼見靖歆雙眼寒箭一般逼來,隻怕不答應他,自己馬上就會死在他的掌下,忙改口道:“為師父效命,那是萬死不辭。”

他做戲做全套,戴好手套後裝作受傷,搖搖晃晃地倒在窫窳正在享用的那具屍體旁邊。窫窳聞到氣息,還沒吃完那具屍體就鑽了出來,眼珠骨碌碌掃了馬蹄一眼,小心翼翼走近一聞,心頭大喜。馬蹄的身體本來就是上品,吃了有莘不破一塊肉之後更顯得生機十足。

這頭小怪物一跳便跳上了馬蹄胸前,用兩隻前爪撥開了馬蹄的嘴。它的動作滑溜而迅疾,馬蹄還來不及反應兩唇已是一陣劇痛。就要動手時,他突然想起:“我幹脆讓這畜生鑽進來算了,看是它吃了我還是我吃了它!”他天生敢於冒險,竟然忍住不動手。

靖歆在一旁看見窫窳上鉤正自一喜,但見馬蹄一動不動卻又大奇:“他怎麼還不動手?真的死了不成?”

窫窳扒開馬蹄的嘴正要鑽進去,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別人或許不知道,它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饕餮之胃的胃酸,於是趕緊怪叫一聲逃開,馬蹄一手抓住了它,但沒抓牢,隻抓住了它的尾巴。

靖歆驚喜交加,跳出來張手去抓。馬蹄心頭一動,叫了一聲“哎喲”,手一揚,窫窳趁機躥了出去,撞在靖歆身上。以靖歆的修為,本來不容窫窳近身,這時窫窳出其不意竟鑽入衣領之內,在衣服內亂竄。

靖歆嚇得魂飛魄散,窫窳牙齒的厲害他是知道的,所以一麵運氣影魅護體,一麵把全身衣裳撕了個幹淨。這時窫窳已經竄到他背上,對準他的背一口咬下,兩爪狂抓,就要扒開他的皮肉掏出他的心髒。換作常人,這時已是萬劫不複,但靖歆是血宗旁支,肉身修為大異常人,在一刹那間竟把心髒轉移,窫窳一掏掏了個空,身子一緊,卻已被靖歆反手拿住了。

靖歆這時已經顧不得要活捉它了,保命要緊,手上加勁,要把這小怪物當場捏死。窫窳被靖歆的影魅術束縛住了,難以逃脫,拚著屍骨無存的危險,激發了小流毒。

血宗的流毒乃是血宗的終極滅世大法,隻有達到血門最高境界、在狀態極佳的情況下才可能施展。其基本原理是激發起一種自我毀滅的生命異動源——施法者以自己的肉身為鼎爐,激發起一種最原始的生命波動。這種生命波動一旦完成,周圍任何形式的生命體在感應到之後都會產生相同的變異,並成為新的流毒之源。流毒並不是世俗所謂的毒藥,不是光,不是熱,無法用諸如無明甲之類的防禦方法進行防禦。因此可以說,流毒是無法抵禦的。連藐姑射也不得不承認,假如都雄魁發動流毒,那即使他躲在洞內洞中,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被那生命的異動之源感染。

窫窳此刻發動的小流毒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流毒,雖然同樣是以自己的肉身為鼎爐,但異動的不是最原始的生命之源,而僅僅是血肉的異動。

靖歆感到手心一軟,發現窫窳化作一團黏糊糊的血肉,就知道要糟。如果他和窫窳保持一定的距離,猶能把這團毒化了的血肉隔離在外,這時卻被窫窳從背上的傷口直接侵入內髒。窫窳化作一團蠕蠕而動的肉,貼緊在靖歆的背上,不斷吸食他的生命力。靖歆竭盡全力地哀號著,想把那團肉給扯下來,但窫窳剛好選中了他最難用力的身體部位,一時間竟拔不下來。他病急亂投醫,衝著馬蹄亂喊:“快!救我!救我!”

馬蹄幸災樂禍,笑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靖歆慘叫道:“你不救我,等它吃了我,第二個就輪到你了。”

馬蹄心想這倒不假,但這牛鼻子獲救之後也未必肯放過自己:“最好是他們倆同歸於盡。”當下道:“師父啊,我是有心幫你,可我不知道怎麼救你啊。”

靖歆號叫道:“用你的手套把它拔出來!”

“手套?”

“對!快!”說完這句話他已經連站也站不穩了。

馬蹄心道:“現在幫忙的話,估計這牛鼻子就算獲救也沒力氣了。”便走到靖歆背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那團肉。靖歆給他的這副手套上嵌著萬毒釘,那團肉被釘子紮到一陣顫抖,內裏發出一聲非禽非獸的悲鳴。窫窳這時已經是垂死一搏,任憑馬蹄怎麼用力也扯不出來,而它伸入靖歆體內的觸角卻已經找到了他的心髒。靖歆嚇得兩腳發軟,大叫道:“快!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馬蹄扯得滿頭大汗,心道:“你這手套也對付不了它,我又有什麼辦法?”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張口向那團蠕動的肉咬了下去。

靖歆隻聽到背後一聲淒厲的慘叫,跟著體內的痛苦稍減,碰到他心髒的觸角軟了下來。他死裏逃生,才鬆了一口氣,突然肩頭一麻,被馬蹄拿住了。

“師父,”馬蹄在靖歆背後笑道,“你說就算第一流的高手被我這手套拿住,一時也逃不開的,是吧?”

靖歆驚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說呢?”馬蹄邪笑著。忽然之間,他的影子出現了一點詭異的變化,似乎是一個人長出了老虎的牙齒,又在腋下部位閃動著兩道寒光!

這個變化一閃而過,但被馬蹄抓住的靖歆卻無意中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也真是博學,竟然能從這一點變化中想到了傳說中的一種神獸!

“天啊!那……饕餮?難道你……你是饕餮的化身嗎?”

“饕餮?那是什麼東西?”馬蹄說著,又道,“無所謂了,反正……我餓了。”

靖歆渾身顫抖起來,慘叫道:“難道是……饕餮之胃!饕餮之胃!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竟然讓我死在饕餮之胃裏頭!”

亳都來客

馬蹄吃了靖歆的血肉筋骨,得到了他的部分力量;吃了他的大腦,得到了他的部分智性記憶。他把靖歆和自己先前的力量融合起來,隻覺全身真氣充沛,舉手投足間充滿了力量,自信心空前膨脹,似乎覺得超過有莘不破,把都雄魁之流踩在腳底下是轉眼就能實現的事情。

他大笑三聲,感覺自己大有高人風範,手輕輕一揮,發出一股勁風,把哥哥馬尾拂醒,馬尾睜開眼睛,高興得跳起來抱住他。馬蹄不悅道:“你能不能別這樣?”

“怎麼了?”馬尾可一點都沒覺得不妥。

“我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是一代高手了,你是我哥哥,連帶著也尊貴起來。以後行止要有風範!”

“風範?”馬尾聽不懂,伸手就往馬蹄的衣服裏摸。

“幹嗎?”

“有餅沒有?我餓了。”

馬蹄差點氣死:“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明白沒有啊?”

馬尾搖頭。

馬蹄怒道:“難道你沒感應到我的氣勢嗎?”

“氣勢?”

“就是我變得了不起了!”

“我一直覺得你很了不起啊。”馬尾這句話純出真心,但他在馬蹄身上摸不到一點能吃的東西,臉上不禁有些失望。

馬蹄更加失望,但仍忍不住再問他:“來!看看,你好好看看我,和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同?”

馬尾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不同。”

馬蹄大怒,隨手一揮,打出一個大坑。馬尾高興得拍手叫道:“好了好了,弟弟,有了這一手,以後我們餓了的時候可以像那個阿猴一樣去賣藝。”

馬蹄差點被他氣死。哥哥口中那個阿猴是祝融城裏一個耍猴的,他如今已經以當世高人自詡,卻被哥哥比成一個賣藝為生的乞兒!

“算了,我不和你說了。”

馬尾有些擔心地說:“弟弟,你生氣了嗎?”

“生氣?”馬蹄憋了一肚子的火,“對著你我生什麼氣啊!”

馬尾卻沒聽出馬蹄其實還是在生氣,說道:“哦,那就好。”

馬蹄哭笑不得,搖頭道:“算了,我……我給你找吃的去吧。”

馬尾大喜道:“好啊好啊!弟弟,我就知道,你最了不起了!”

馬蹄心道:“了不起這個詞被哥哥說出來真是掉價。不過算了,至少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認同我……總有一天,我要全世界的人都像哥哥這樣對我說:‘你是最了不起的’。”

他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想起現在夏都處處充滿危機,再想起自己還遠遠稱不上力壓群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餒:“其實我就算吃了靖歆,離有莘不破他們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正想著,突然間天色大變,大風從東方吹來,馬蹄一驚,跳上一座屋頂,望見東城外的風雲變幻,隔得雖遠,卻仍讓人產生大劫將至的恐懼感。馬蹄心道:“這幾天一直很晴朗,怎麼突然起這麼大的風?是了,一定是那些人打起來了!”想到這裏,他先是興奮,要以新一代高手的身份去觀戰,但馬上又沮喪起來,他知道自己這點力量,和那些舉手間天地變色的大人物比起來,依然是不足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