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離定計戰商國(2 / 3)

妺喜咯咯笑道:“沒想到我們的江離宗主也會生氣啊。既然你說沒什麼,那是同意了都雄魁大人的意見了?”

江離心中一凜,告誡自己不要氣急,穩住了聲音,說道:“都雄魁大人的話雖然……雖然也有些道理,可那樣我們畢竟勝算不大。”

都雄魁道:“那要怎麼樣勝算才大?”

江離道:“商人得巴國、邰人歸心,又有朝鮮作他們的後方,眼下的勢力比我們大。但我大夏五百年基業,畢竟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如今我們兵力不如他們,財力不如他們,士氣或也有所不及,但玄宗的力量卻或許能壓倒他們。如果我們能瓦解他們玄門的力量,重創擁護商人的玄門高手,成湯沒有勝算之下,必然不敢輕易啟釁。那時大夏便有機會休養生息,重振旗鼓!”

都雄魁沉吟道:“我們的玄門力量比他們強嗎?未必吧。桑鏖望和公劉且不去說他,這兩人多半隻是觀望,不會直接出手。可是季丹洛明一直和伊摯走得太近……”

江離道:“季丹與有窮還有一戰未了,隻要我們能安排這一戰與夏商玄戰同時進行,那他就沒空來和我們為難了。”

都雄魁道:“就算洞天派置身事外,成湯年老不堪,商人也有伊摯和子莫首在,有莘不破、桑穀雋這幾個年輕人也有可能下場……我算來算去,並無絕對的勝算。”

江離道:“莫忘了我們還有九鼎。如果可以不考慮玄戰對人間的影響,那……我有把握把血劍宗、伊摯師伯全部困死。”

妺喜大吃一驚,都雄魁也頗為驚愕。

隻聽江離道:“都雄魁大人,你應該知道,我有可能做到的。”

都雄魁沉吟道:“理論上似乎可能……不過得在那個地方!”

妺喜道:“神界昆侖?”

“不錯。”江離道,“開啟昆侖之路,一戰定勝負。在那邊我們就算鬥個天翻地覆,也不會影響到人間界。到時候不管哪一方勝出,至少能保證留下來的神州不是一個糜爛的大地。”

過去幾日在甸服發生的事情,讓江離痛心疾首,失敗固然令人難受,但因為玄戰而引發的天地之威將甸服百姓都卷了進去,這卻是江離最不願意看到的。

妺喜道:“可是你真有把握把伊摯和血劍宗困死?莫忘了他們可是和都雄魁大人齊名的高人啊!你現在敢說你能勝過都雄魁大人?”

江離還沒回答,都雄魁道:“他或許能夠的。”

妺喜訝然,隻聽都雄魁道:“昆侖的時間相對獨立,他若在那裏施展大宙逆,未必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時間運行。不過……嘿,那也危險得很。”

妺喜又道:“如果對方不願在那裏應戰,那又如何?”

江離道:“成湯會去的。”說完這句話他歎了一口氣,就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成湯是一代仁君,與之相比,夏桀盡管是自己的父親,卻從來不將天下百姓的生死當回事。

果然都雄魁也笑道:“不錯,以成湯的性格,他一定也會答應的。”

江離道:“我們以九鼎鎮昆侖,如果勝了,那麼大夏的國祚當能繼續延續。”如果輸了呢?那就九鼎易主。這句話江離沒說出來,也不必說出來。無論如何,在昆侖決戰對這個世界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曾目睹有莘羖和桑鏖望大戰之後那狼藉的地表,他不敢想象,如果規模更大的夏商玄戰發生在神州的精華地帶,那會造成什麼樣的慘劇!

都雄魁沒有說什麼,仿佛默認了江離的提議,可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又有誰知道。

妺喜道:“最後一個問題是,要開啟昆侖,似乎隻有我們三個還不能夠。”

昆侖又叫昆侖之虛,在華夏最古老的神話中,諸神之王叫做帝俊,號稱天帝,昆侖就曾經是天帝在人界的都城,同時又是諸神在人界的居處,因此被人族稱為神界。

江離本人也未到過昆侖,他是到九鼎宮之後,根據《山海經》的記載才知道了一些昆侖的情形,知道昆侖其實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個“萬物皆有”的空間,神話傳說中最珍貴的寶物、最厲害的神獸、最神奇的植物,幾乎都能在昆侖找到。也是在這個地方,天帝與日族女神羲和[2]生下了十個兒子,十個兒子都是太陽神,他們也就是東君的祖先。

由於天帝的這十個兒子太過強大,因此必須輪流當值,否則大地會承受不住,然而他們不守規矩,為了爭奪昆侖竟然同時出現,這就是《山海經》記載的“十日並升”之禍。

這場內亂到後來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至於帝俊竟然忍痛下了命令,讓箭神大羿用彤弓素矰(zēng)[3]將他的十個兒子(太陽)殺死九個,隻留下一個。這就是神話中“大羿射日”的傳說。

這場射日戰爭毀掉了昆侖之虛,令得這個昔日無比繁榮之地變成一個虛無的空間。同時,射日戰爭還截斷了人族與神界的聯係,這場大戰之後整個世界就隻剩下大羿能夠借由著通天之樹——建木——往返天上人間了。

而在大羿之後,通天之樹也消失,如今要開啟前往昆侖的道路,隻有四宗中達到絕頂境界的高手聯手才能做到,可現在祝宗人已逝,獨蘇兒滅度,天下間有這個能力的,隻剩下伊摯、都雄魁和藐姑射。

都雄魁問江離道:“如果真要開啟昆侖,你是去告知伊摯,還是要自己出手?”

江離道:“我有九鼎相助,可以發動。”

都雄魁道:“獨蘇兒的心維留在娘娘這裏,心宗這一脈也沒問題。”突然想到,“獨蘇兒這女人可真了不起!難道她滅度前已經料到今日形勢了嗎?”

卻聽妺喜道:“就算如此,我們還是欠缺最關鍵的一位啊。”

“第四位宗主嗎?”江離道,“好像來了。”

九鼎宮的門開了。

雖然藐姑射要進來,那道門也攔不住,但江離還是在感應到氣息之後大開中門。五百年了,洞天派的宗主還是第一次踏足九鼎宮。

宮門合上,鎮都四門都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天下四宗宗主會聚九鼎宮,這是五百年間從沒有過的事情。

但四個當事人卻顯得很平靜,藐姑射浮在半空中,掃了一眼都雄魁,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不肯再看對方第二眼。

藐姑射望向江離,說道:“你就是祝宗人的徒弟?”

江離站立起來,說道:“不錯。忝為地主,有失遠迎,還請宗主恕罪。”

藐姑射不和他客套,開門見山道:“我今天來九鼎宮,是來接一個人。”

江離道:“箭神有窮饒烏?”

藐姑射點了點頭,江離道:“是季丹大俠的意思嗎?”

“算是吧。”

江離道:“卻不知季丹大俠想在哪裏決戰?”

藐姑射道:“這不幹你事。”

江離道:“有窮前輩當年自托於先師,這件事情,和我太一宗還是有些關係的。”

藐姑射頷首道:“那說的也是。實話說吧,我還沒想好地方。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我把洞內洞借給他們也可以。”

江離道:“若在洞內洞,隻怕形勢會偏向季丹大俠。”

藐姑射凝視著他,說道:“聽這話,倒像你有什麼主意。”

江離道:“不如將戰場設在昆侖如何?”

“昆侖?”藐姑射怔了一下,環視四周,笑道,“小夥子,你想開啟昆侖,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江離道:“商人叛逆朝廷,我朝待要征伐,隻恐塗炭天下生靈,所以……”

藐姑射道:“所以你想把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玄戰放在昆侖?”

江離道:“不錯。”

“哈哈,哈哈……”藐姑射仰天笑道,“那個地方,確實是個絕佳的戰場啊。”

江離道:“卻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藐姑射道:“小夥子,那個地方,你去過沒有?”

江離道:“沒有。”

藐姑射道:“也是。仇皇大人消失之後,這個世界除了我,再沒第二個人去過那裏了。小夥子,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江離道,“可是我覺得自己對那個地方很熟悉。”

“哦?”藐姑射道,“嗯,說的也是。你身處九鼎之間,想來是可以常常感應到混沌之界的。好吧,你的提議十分有趣,這個遊戲,我們一起來玩。”

江離認真地道:“這不是遊戲!”

藐姑射笑道:“不是遊戲嗎?嗬嗬,罷了,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藐姑射收斂了笑容,說道:“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你背後那九個巨鼎會否易革呢!不過相比之下,還是那兩個男人之間的決戰更有意思些。”說完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都雄魁終於第二次看了藐姑射一眼。“這個瘋子!”都雄魁道,“你們知道這瘋子想做什麼事情嗎?”

“什麼事情?”

都雄魁道:“等所有高手進入昆侖之後,就召來無底洞,把整個昆侖吞了!這個瘋子一定是這樣想的!”

“也許會吧。”江離心道,“如果季丹死在有窮箭下的話。”

季丹和有窮之間非但沒有仇恨,甚至還是最好的朋友,然而攻擊力最強的武者和防守力最強的武者之間,卻注定了要有一場必分勝負的決鬥,對他們而言,似乎天底下沒有比這場決戰更加神聖的事情了。為了這場決鬥,兩人甚至連生死都置之度外。

這場決鬥本來在許多年前就應該發生,但是季丹洛明當時還有一件心事沒有放下,有窮饒烏雖然願意等待,但他的年紀比季丹大得多,擔心自己的身體走向衰老而季丹尚未處理完此事,若以衰老之軀迎戰自己最敬佩的對手,那將是對季丹的侮辱。

因此有窮饒烏請求祝宗人動用時間神力,將最巔峰時期的自己封固在九鼎宮中,以待決戰之期。

這本是天下間最大的秘密之一,江離也是在入主九鼎宮之後才知道此事。

異誌

都雄魁與妺喜離開以後,山鬼見江離悶悶不樂,說道:“宗主,鎮都四門今日一統,正是可喜可賀,為何宗主卻好像並不開心?”

江離歎道:“大夏的前景,眼見是越來越黯淡了,你叫我怎麼開心?”

山鬼道:“我大夏有三宗壓陣,而宗主你更已經統一了鎮都四門,挾九鼎之神威,自當無往不利,何必太過憂心?”

江離搖頭道:“三宗壓陣?如果三宗真能同心協力,那或許世事還有可為。可是,你認為都雄魁大人和妺喜娘娘會和我同心嗎?”

離開九鼎宮之後,都雄魁便邀妺喜到長生殿一行。這長生殿妺喜也不是沒來過,但以前每次到此,不是陪大夏王來尋歡作樂,便是偷偷跑來問都雄魁拿一些奇技淫巧之術。這次妺喜卻沒心情,連呈上來的酒水也沒喝一口。

都雄魁笑道:“娘娘何必如此?”

妺喜冷笑道:“我以為那小子會有什麼好計策,原來卻是這麼個餿主意!劃奇點之界給季丹洛明和有窮饒烏決戰,我守是非之界,你守長生之界,他在混沌之界等著伊摯血劍宗!這也叫策略?”

都雄魁微笑道:“娘娘不必生氣,其實小江離這樣安排,也有他的道理。”

“哦?什麼道理?”

都雄魁道:“我對昆侖的情形,或許知道得比娘娘多些。所謂的昆侖,不在東方大洋外,不在西方流沙旁,不在南海北海邊,而在大地之中央,是界於人、神、鬼之間的一個所在。昆侖外圍,有數千座大山圍住,有數千條江河盤繞。過了這數千大山大河,有一塊無上無下、無左無右、無來無往、無生無死、無虛無實的地方。這個地方,是太古神戰後的廢墟,被我四宗前輩辟為混沌之界、奇點之界、長生之界、是非之界,這昆侖四界,其實還隻是位於昆侖的下層。”

妺喜道:“這些我也聽說過,在四界之上,弱水盤桓著昆侖主峰,我們心宗前輩數百年來無不以渡過弱水、探詢昆侖主峰奧秘為最終歸宿。可惜強渡弱水的前輩高人,卻從來沒見一位回來過。”

都雄魁聽她說到這裏,知她已對本宗理念有懷疑之意,微微笑道:“其實渡過弱水,攀上昆侖,會過王母死神又回來的,也不是一個也沒有。”

妺喜驚道:“有人回來過?”

都雄魁道:“那人卻不是心宗的高手,是個男的,叫大羿,你應該聽說過。”

“箭神大羿?傳說中他是去過,可那隻是傳說。”

都雄魁道:“不錯,那隻是傳說,很多細節經不起推敲。不過他曾去過,這事卻應該是真的,隻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卻難以知曉了。”

見妺喜沉吟不語,都雄魁道:“其實大羿之事,與我們關係不大。不過昆侖四界的結構,卻不知道娘娘是否清楚?”

妺喜道:“聽說是三界為基、混沌獨上的局麵。”

都雄魁微笑道:“不錯。這是五百年前奠定的格局。我看小江離的意思,分明是要把九鼎移到混沌界中去,布開《山海圖》子虛幻境作為最後的戰場。但要進入混沌之界,則必須從長生、奇點、是非三界通過。奇點之界到時會被藐姑射鎖死,因此,東方的玄術高手要進入混沌界,必然由你我所主領域而入。”

妺喜道:“那我們豈不是要給江離那小子打前鋒?”

都雄魁笑道:“沒錯,他應該是這個意思。”

妺喜皺眉道:“如此一來,我們力量反而分散,何不聚集於混沌界,以逸待勞?”

都雄魁笑道:“聚集混沌界?哈哈,就是小江離要我去,我也絕不答應!”

妺喜問道:“為什麼?”

都雄魁道:“在混沌界布下子虛幻境之後,他在裏麵便如魚得水,可以任意施為,我們身處其中反而格格不入。而且看他那樣子,我敢說他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來著。”

妺喜眼中光芒一閃:“你是說……”

都雄魁道:“如果他的力量足以壓製住奪鼎者便罷,如果不能,他多半便會施展終極毀滅之法,把整個混沌界還原成一團太古清氣。到時我們若身處其中,估計也難逃此厄。”

“那他自己……”

都雄魁冷笑道:“自然也完了。以伊摯、子莫首等人為假想敵,沒這份決心是不行的。”

妺喜道:“都雄魁大人,按你的意思,我們是要幫小江離好好守住長生、是非兩界了?”

都雄魁道:“不,我另有主意。”

“哦?”

都雄魁道:“商人不應戰便罷,若是應戰,一定以伊摯為首。成湯沒了伊摯在旁,如斷一臂,那就是我們反攻的大好機會!”

“你是說,在地麵上我們也同時發動戰爭?”

都雄魁道:“不錯!商人高手盡上昆侖,若由我親自作前鋒,還有誰能擋住我!”

妺喜想了一下,說道:“此計甚妙。最好讓江離那小子在昆侖和伊摯等人同歸於盡,那時候地麵上的形勢,就任我等所為了。都雄魁大人,可需要我上前線幫忙嗎?”

都雄魁笑道:“哪裏敢勞動娘娘尊架?你隻要好好在宮裏陪著大王,等我捷訊就好。我會在陣前以十萬將士作祭,發動小流毒,讓血蠱毒浪就這麼卷過去,一直推到亳城去!”

妺喜笑道:“那可壯觀得緊哩。”突然想起一事來,說道,“都雄魁大人,你知道虎魄嗎?”

“虎魄?那是什麼?”虎魄是有莘羖臨終前自創的神通,都雄魁見聞雖廣,卻也不知。

妺喜反複思量,其實她若躲在深宮之中,除非夏都城破,否則桑穀雋也難奈她何。上次桑穀雋能夠欺近她身旁,說到底還是她自己放他進來的。但虎魄終究是她的一塊心病,若給桑穀雋想出如何破解天蠶絲袍防禦的法子,隻怕下次狹路相逢,自己非死在虎魄之下不可!思來想去,當世有可能破解虎魄奧秘的,或許隻有都雄魁了,當下放下麵子,把桑穀雋的事情說了,向他請教破解之法。

都雄魁早知燕其羽是妺喜下的手,但他對燕其羽並不重視,因此也沒放在心上,這時聽妺喜說起經過,不由得心中暗讚有莘羖天縱奇才,竟然能創出這樣一件凶器來。

妺喜說完,都雄魁道:“這桑穀雋有虎魄在手,娘娘要親自對付他卻難。再說現在巴國還是牆頭草,我們若逼得他們全麵倒向商人那邊,正式出兵,卻也不好。不過那桑穀雋對娘娘如此懷恨,我估計這次無論巴國是否出兵,他都要趁亂來報仇的。”

妺喜道:“到時九鼎去了昆侖,都雄魁大人又上了前線,隻怕夏都防禦會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空虛。他若來犯,隻怕也不易解決。若夏都出了什麼亂子,我的性命事小,擾了前方的軍心事大。”

都雄魁微笑道:“娘娘不必擔心,我雖然一時想不出對付虎魄的法子,但對付桑穀雋的法子卻已經有了。”

妺喜大喜道:“是嗎?快說說看!”

都雄魁道:“我們自己抽不出人手來對付他,那就另外給桑穀雋這小子樹立一個強敵,讓他們去鬥個你死我活去。”

“如何給他樹立強敵?”

都雄魁道:“我當初要對付有莘不破,若是親自出手,一來有以大壓小之嫌,二來又有獨蘇兒等在旁掣肘,一時難行。於是想了個辦法,扶植江離來對付這小子,果然大有成效。對付桑穀雋,辦法也是一樣。”

妺喜眼光一閃,道:“你是說,我師妹?”

都雄魁大笑道:“娘娘高明!”

妺喜沉吟道:“隻是我師妹對那有莘不破沉溺得很深,而那桑穀雋又和有莘不破交情匪淺,這事隻怕不易。”

都雄魁笑道:“這事再難,能難過讓江離全心全意來幫我們對付不破?嘿!你師妹的修為已經頗為深湛,不過她有兩大弱點:第一,她的心劫未過,在這段期間,就是做出什麼倒行逆施的糊塗事也不奇怪;第二,我看出她對師門感情深厚,做不到娘娘你這麼灑脫。”說著便幫妺喜剖析籌謀,聽得妺喜笑逐顏開道:“都雄魁大人,你果然不愧是我大夏國師,有你在,我王江山一定堅如磐石。”

在亳都,夏人的戰書已到。

雖然成湯會答允也在夏人的意料之中,但連都雄魁也沒料到,伊摯竟不打算親上昆侖。

“我對夏人的動態並不放心。不破,這次由你領銜上昆侖奪鼎!夏人必然倚仗九鼎布陣,但我也有應對之法。白虎是我國母族,與你又有夙緣,再把公劉進貢的黑土帶上,我將全身功力藏你元府之中,加上你祖父的祝禱,令你有可能在昆侖發動空前絕後的召喚。以祖神玄鳥為正,以麒麟、白虎為副,以畢方、遊光[4]等為從,定要讓九鼎化作鳳凰之紋。你是天命所歸,就算《山海圖》子虛幻境又能如何!放心前去,此行必勝!”

有莘不破坐在門檻外,也不理會周圍服侍的人,捧著頭若有所思。昆侖的勝敗他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他的朋友——那個據說已經站在他對立麵的朋友。

“不!我不信。”有莘不破搖了搖頭。

正煩惱間,門後傳來一聲嬰啼,穩婆大聲報喜:“生了,生了!大喜!是個男孩!”

“哦,是個男孩。”有莘不破晃了晃腦袋,過了好一會,似乎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刹那間把什麼事情都拋在腦後,像傻子一樣大笑兩聲,不理侍從的阻攔,撞破門闖了進去。

大墳墓

又打仗了。

商人終於向昆吾進軍了。本來,作為方霸之首,商國國君有替大夏征伐有罪諸侯的特權。但這次和上次征服葛國不同,昆吾是和商並列的方霸之一,而且商人也沒有打出替共主征伐罪國的旗號。對大夏來說,這意味著成湯終於公開反叛了。

昆吾是夏商之間的緩衝,對大夏來說也是一個屏障。如果昆吾被商人打敗,那整個甸服就直接暴露在東方人的斧鉞下了。

在夏都,連下層的將官也感到了來自前線的壓力。王師不斷地抽往東南,但戰報卻並不樂觀。一些不必要的守備和軍力被相繼裁撤,王都廣場隻剩下一個十人隊看守巡邏。時逢亂世,也沒多少人在廣場上走來走去,何況廣場上還掛著上百具屍體——那些都是東方的叛逆者,共主下命曝屍以警國人:叛逆大夏王者,就是這個下場。

看守廣場的衛兵很不爽,因為這份差使沒什麼油水,而且這日子過得也實在太悶了。每天敢經過這廣場的人幾乎不到十個——看到掛在那裏的屍體,能繞路的都繞路了。

不過也有例外:有一個老頭子和一個青年漢子每天總會推著一車的花草從北城門的方向走來,到傍晚再推車經過廣場向北城門的方向走去——那大概是入城賣花的花農吧。衛兵們也沒怎麼去注意他,見他規規矩矩地朝來暮返,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

有時候,那兩個人也會在廣場邊上歇歇腿,一停下來,那青年漢子就會給那老頭子捶腿,看那樣子,大概是一對父子。不過他們也不敢靠近那些掛起來的屍體,而是躲得遠遠的,在角落裏歇上一會兒就趕緊離開。

直到有一天傍晚,那個十夫長被一陣酒香吸引,原來那個老頭正拿著一個葫蘆在喝酒呢。

“媽的!這麼遠還聞得到,這酒真他媽的香。”他嘟噥了一會兒,對那老頭叫道,“老頭,過來!賣花的!沒錯,就是你。”

那老頭不敢過來,那青年漢子小心翼翼地跑過來問道:“官爺叫喚我爹,有什麼事嗎?”

那十夫長道:“你老子喝的是什麼酒?這麼香?”

那青年漢子道:“這酒不是買的,是我今天賣花的時候,一位官爺賜的。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酒。隻是賊香,葫蘆蓋一拔開,隔三條街都能聞到。那官爺說那是貢酒來著。”

那十夫長聽得饞了,說道:“你去跟你老子說,老子想買他的酒嚐嚐,去問問要多少錢。”

那青年漢子忙道:“錢?這哪裏敢!本來我們這樣的小民喝這貢酒就喝得有點心驚膽戰的,怕沒這份福氣承受。若官爺您不嫌髒,我就去把酒拿來,這錢是不敢收了。”說著便過去把酒拿來。

那十夫長喝了兩口,果然好香!把手下的衛兵都吸引過來了。他也不好獨占,便分給了其他人幾口。眾人一邊喝,一邊誇獎那對父子。

幾句話說下來,雙方便算有點交情了。第二日那對父子也不往角落裏停了,就在衛兵那裏歇腳,同時還帶來了兩壺酒和一些下酒菜來。這酒雖然沒昨天那壺香,但有酒有菜,吃得更是高興。從此以後,那對父子每天經過,都會給那群衛兵帶點酒肉,逐漸熟絡起來。

這天那十夫長道:“總是吃你們的酒肉,可實在不好意思。”

那青年漢子道:“這點東西,打什麼緊!托各位官爺的福,這些天我們這花賣得好,自然有些閑錢。”

那十夫長道:“說起來,你們這花確實也太好賣。每天見你們一車的花送過去,回來就隻剩下一兩叢了。莫非最近那些官爺大人們特別喜歡這玩意兒?”

那青年漢子道:“也是也不是。不是我誇口,最主要的,還是我父子兩人種花有秘法,花好,光顧的人自然就多。”

“秘法?”那十夫長有了興趣,“什麼秘法?”

那老頭子瞪了他兒子一眼,那青年漢子知道自己失了口,趕緊低下了頭。

那十夫長慍道:“老叔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們是當兵的,又不是賣花的,也就是隨口問問。難道還怕我們得了你們的秘法,轉行去搶你們的飯碗不成!”

他身邊的衛兵也跟著起哄。那青年漢子逼不過,才道:“說大人來搶飯碗,這說哪裏去了?大人哪裏會看得上這賤活兒?實在是……我們這裏麵有難言之隱。”

那十夫長道:“什麼難言之隱?”

那青年漢子為難道:“大人真要我們說,我們也不敢不說。不過得先求大人一件事情。”

那十夫長道:“什麼事情?”

那青年漢子道:“這件事情,說來隻怕有些不合情理,所以得請大人包涵包涵,若覺我們父子二人做得不對,我們父子二人再不敢做了。”

那十夫長聽他說得神秘,更來了興趣:“放心吧,我也算吃了你們半個多月的酒食,就有什麼事情,我也幫你們擔待著些。”

那青年漢子道:“其實我們這花生得好,主要秘訣就在花肥上。”

那十夫長道:“花肥?你們用什麼花肥?”

那青年道:“人。”

那十夫長嚇了一跳,拍大腿道:“好大的膽子,你們敢殺人養花!”

那對父子嚇得趴在地上,求情道:“不敢不敢,我們父子就是吃了豹子的膽也不敢幹這傷天害理的事情啊。隻是這陣子都城外死的人多了,有餓死的,有病死的,我們父子一時好心,就把那無主的屍體埋了,後來意外地發現,那些墳墓上開出來的花竟然格外鮮豔。一開始我們隻是采摘了進城來賣,後來見賣得好,便幹脆在墳墓上種花。再到後來幹脆去尋些無主的野屍埋了,再在墳上種花。”

那十夫長道:“原來如此,那也沒什麼。說起來這也算一件好事。”

那青年漢子道:“大人不會抓我們吧?”

那十夫長笑道:“現在什麼時世!就是我們把你們抓了,大理卿那裏也沒空來理會你們的事情!”

那青年漢子舒了一口氣道:“這我就放心了。不過啊,我們這生意也做不了多長了。”

那十夫長道:“為什麼?”

那青年漢子道:“屍體不夠用啊。”

那十夫長道:“不夠用?我可是聽說外麵餓殍遍地的,這麼快都給你們用完了?”

那青年漢子道:“不是不是。這屍體雖然多,可合適的卻沒幾具。”

那十夫長道:“這屍體還有合適不合適的?”

那青年漢子道:“這到底是什麼理兒,我們父子倆也參不透,不過按照我們這些日子來的試驗,確實隻有一些屍體能讓花開得鮮豔。”他掃了眼掛在廣場上的上百具屍體道,“大人你這裏,倒有好多屍體是適合的。”

那十夫長喝道:“大膽!這裏掛的屍體個個都是叛賊!就是少一具上頭也要怪罪!你倒敢來打這主意。”

那對父子嚇得又跪了下來。一個衛兵見了道:“大人你也別這樣生氣。照我說,這裏這麼多屍體,就是送他們一兩具,諒別人也看不出來。現在這光景,上麵的人應付東邊的戰事都來不及呢,誰來管這些小事!”

那十夫長沉吟道:“他們可是要出城門的,就算我們真送給他們,他們能走出城門?”

那青年漢子見他意思有些鬆動,忙道:“這些天我們和城門的官爺們關係打得很好,出入都有孝敬。他們從來不來仔細檢查的,如果把屍體藏在這花泥之中,想來可以順利出城。”

那十夫長還在沉吟,那老頭招兒子近前說了幾句話,一個衛兵叫道:“你們嘀咕什麼啊!”

那青年漢子忙道:“我爹爹說,若是沒有合適的花肥,我們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所以,如果大人肯通融的話,以後這花賣出去的銀錢,我們願意和大人對半分。”

那十夫長冷笑道:“幾株花能有多少利錢。”

那青年漢子說了一個數字,那十夫長大驚道:“這麼好賺?嗬!怪不得你父子倆這麼大膽!”

旁邊的衛兵聽到,心想若這生意做成了也少不了分自己一份,便都慫恿他們的長官答應。在這廣場守備本來沒可能有什麼油水,可誰知道有人竟然會想來買屍體去做花肥,這不是從天上掉下錢來了嗎?

那十夫長起初說什麼也不答應,直到那青年漢子把分成變成七三,這才答應。

從此這對父子每天出城,都會從廣場帶走一具“合適的屍體”。一開始那十夫長隻答應給三兩具,但後來收錢收得順了,就給了第四具、第五具……直到給了數十具,廣場屍體的數目已經很明顯和原來大不相同了,但時局混亂,也沒人來注意這事,注意到了也沒人來理。

直到有一天,廣場的衛兵忽然發現那對花農父子沒再來了,而且從那天開始夏都就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不過,王都城外的某個荒僻的角落,卻多了一個大土堆。土堆旁邊種滿了梅樹,每逢冬天便遍樹長滿了梅花,花香陣陣,隨著西北風向東南飄去。

客人桑穀雋

桑穀雋來到了亳都,這個地方比他想象中還要繁榮。不過,此刻他沒有心情來領略這一切。作為一個父親,桑鏖望也想報仇。但作為一個王,他最終放棄了發兵的打算,因為他必須對巴國的百姓負責。而對於父親的決定,桑穀雋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算了,反正要報仇也不一定要發兵。”

不過,在報仇之前,桑穀雋還要做一件事情,於是他來到亳都。很容易的,他打聽到了王宮的所在。成湯是一個創業的君主,王宮並不顯得奢侈。不過這個時候的亳都已經處於神州文化的頂峰,商都的國民無論在衣著上還是在精神樣貌上都展現出和遠邦僻野截然不同的氣象。風塵仆仆的桑穀雋,像一個鄉巴佬一樣站在王宮前,抬頭用陽城口音跟階梯上的衛兵說話:“我想見有莘不破。”

輪值的衛兵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就是你們的王孫。”桑穀雋重複了一下。

“你要見我們王孫?”一個將領裝束的人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桑穀雋,他階級不算低,頗有眼光,看得出桑穀雋並不是普通人。“閣下不是商國人吧?要見我國王孫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將領很有禮貌,但不知道為什麼,桑穀雋還是感到很不舒服。不過這些他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平靜地說道:“我叫桑穀雋,是他的……他以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