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操的時候李兩光沒有出現,第一節數學課,她也沒出現,改成了自修課。第二節體育課。第三節筋肉人雷世仁的物理課,居然也請假。第四節課是音樂。這個上午,高二(2)班真是過得無比悠閑。
中午吃飯的時候,馬甲坐到了裘澤的旁邊。其他地方還有空位,馬甲偏要坐過來,這可不太尋常。
馬甲叫馬如龍,很有氣勢的名字。他是木頭跟班裏跟得最緊的一個,馬甲這個外號就是從跟班甲衍化出來的。
馬甲坐下來,埋頭吃了幾口飯,忽然抬起頭,問對麵的文彬彬:“昨天放學你們去哪了?”
“哈,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前麵給阿穆打電話,他媽接的。阿穆在醫院裏,昏迷了。”
裘澤原本在吃飯,聽這話嚇了一跳,抬起頭看阿峰和文彬彬。
文彬彬也愣了愣,不過他嘴倒硬得很,立刻說:“真遺憾,你打算去看他嗎?別叫我。”
馬甲認真地看了文彬彬一眼,又瞧瞧阿峰,說:“昨天阿穆開了一輛MINI敞篷車來,他沒駕照不敢停到校內,放學的時候讓我們幾個等在校門口,他要載我們炫一把車技。不過我們等了他很久,他把車開來的時候,額頭上磕破了。”
說到這裏,馬甲看了裘澤的額頭一眼,那兒已經快好了。
文彬彬埋頭吃飯,沒說話。
“阿穆說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裘澤鬆了口氣。木頭雖然討厭,到底還不算個大膿包,為了維持老大形象,被揍以後也硬說是自己不小心。
“不過我在等他的時候,好像聽見有人在喊‘口胡!轟殺了你這未夠班的廢柴!’”
裘澤劇烈咳嗽起來,他被飯嗆到了。
“就是從阿穆停車的露天停車場方向傳過來的,文彬彬,那不是你喊的嗎?”
“切。”文彬彬發出了一聲其實並沒有意義的不屑。他心裏正在鬥爭,到底是否認呢,還是像個偉大的鬥士一樣承認下來。
“走了。”阿峰推開吃完的餐盤,站了起來。
文彬彬鬆了口氣,隨著阿峰揚長而去。
“那後來他載你們了嗎?”裘澤在離開前問馬甲。
“載了,不過他精神不太好。開的時候我都提心吊膽的。”馬甲看著阿峰和文彬彬的背影,說:“其實聽他媽說,阿穆今天早上還隻是沒力氣,快中午的時候忽然就暈了。要是被打傷好像也不會這樣。”
裘澤點點頭,快步追上兩人,湊到操場上一個僻靜的地方。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下手知道輕重的嗎?”裘澤問文彬彬。
文彬彬看看阿峰。
“應該……沒……沒問題的。”阿峰說。
裘澤皺起了眉,阿峰說話要比文彬彬靠譜許多,可是現在木頭昏迷進了醫院,真的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嗎?
得到阿峰的支持,文彬彬精神一振,說:“就是,都是挑肉厚的地方揍,一共也沒打他幾下,額頭上那下也是皮肉傷。否則他還能好好從停車場裏把他的車開出來?”
“你喊那嗓子算怎麼回事?”裘澤瞪他。
“那……那是沸騰的熱血,是滿溢的靈魂。”文彬彬揚起頭驕傲地說。
裘澤歎了口氣,他總有些不好預感。
隻在操場上走了半圈,就有人來找文彬彬。下午俞絳選修課的學生名單,文彬彬還沒有完全決定。他要把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力保留到最後一刻,許多人都不得不來討好這個胖子。再過半小時,他就必須把名單交給學生會,由專人抄在校黑板報上。
裘澤不打算觀賞文彬彬是如何得意洋洋地刁難同學,他得去找俞老大。昨天有件事忘記和俞絳說,他需要她幫個小忙。
俞絳的辦公桌上被照片鋪滿了,她正對著照片,不時在筆記本上寫著些什麼。
照片上是“沒落史”,比原版的尺寸放大了一點。
“貓烏龜呢?”俞絳抬起頭問。
“忘記了。”裘澤有些尷尬地回答。
“你吹牛的水平真是爛透了。”俞絳嘲笑他:“以為我會把你的寵物吃了?”
裘澤摸摸耳朵,他的確有類似的擔心。
“原來你拍下來了。”他有點拙劣地轉移話題。
“因為我很感興趣。”俞絳“啪”地把筆記本關上,裘澤沒來得及看到上麵都寫了些什麼。
“研究巫術?”
俞絳笑笑,有些狡猾。這讓裘澤覺得她在什麼地方放了個鉤子正等著自己。
“嗯,我想查是誰把銅鏡委托拍賣的,但是拍賣行不太願意幫我這個忙。”裘澤趕緊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知道了,回頭我去給他們打個電話。”俞絳很爽快地答應下來。“沒落史”最後一位記錄者的下落,她也是非常關心的。
“為什麼我覺得你的頭發比前天剛見你的時候又長了一點?”俞絳問。和她談話總是感覺無可捉摸,思維是跳躍式的。
“這兩天是長得比較快。”裘澤回答。他的頭發留到現在的長度,原本已經長得極緩慢了,可是這兩天又突然加速。他的特殊感應總是和頭發的長度有著密切的關係,也隨之變得更敏銳起來。
“哪有長得這麼快的。說起來,我在這個學校沒見到其他學生留長發啊,為什麼就你不規矩呢?”
裘澤奇怪的頭發並不是什麼秘密,俞絳既然問了,他就老實地說了關於頭發的困擾。
俞絳拈著豆子在桌上“篤篤”敲了幾下,然後彈進嘴裏。一邊嚼一邊衝裘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來不僅是你的貓烏龜有問題,你也有問題呀,我的小徒弟。”
“這隻是一種奇怪的病。”裘澤小聲說。
“我剛才就說過,你吹牛的水平真是爛透了。”俞絳盯著裘澤的眼睛,然後就笑起來了。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圍著裘澤繞了一圈,一口氣丟了十幾顆豆子進嘴裏,大聲地嚼著,很高興的樣子。
“不止頭發會長長這麼簡單喲,你。”她再一次轉回裘澤麵前的時候說。
裘澤生出無所遁形的無力感,俞絳的眼睛實在是太毒了,所以她才能在這一行幹得這麼好吧。
可是就連文彬彬和阿峰,也隻是隱約覺出他有些不同,裘澤從來沒有完完全全地告訴過他們自己的秘密。難道現在要對才認識幾天的俞絳坦白?
以俞絳的精明,隻要自己跟著她學習古董,特殊感應這個能力也瞞不了很久吧。
“你拜我做老師,我都準備傾囊相授了,你居然還不肯和老師坦白,有沒有聽說過天地君親師啊,心裏有沒有一點尊師重道啊?”從前半句的一臉委曲到後來的大義凜然,俞絳臉上的表情太豐富,缺了點可信度。
裘澤心裏很掙紮,俞絳都這樣說了,如果自己還抵死不認,有什麼下場可很難說啊。
“雖然從道理上講你是不該跟我隱瞞的,但這也是你的一個小秘密,有點猶豫在情理之中,我也理解。”
俞絳話鋒一轉,突然伸手攬住裘澤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輕說:“你把你的秘密告訴我,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訴你,這樣相互交換,大家都不吃虧。”
裘澤被她這樣伸手過來勾住肩膀,隻聞到一股淡淡香氣鑽進鼻孔,窘得把自己拚命縮起來,免得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
奇怪俞絳這樣一個女王似的厲害家夥,身體也是軟軟的……腦袋有點亂的裘澤冒出了一縷屬於男人的胡思亂想。
俞絳在他耳邊說完這句話,對著他的耳孔輕輕吹了口氣,然後就看見他的耳垂迅速紅了起來。
“哈,紅了紅了。”俞絳伸手捏住裘澤的耳垂,用力拉了幾下。
“痛痛痛,放手,痛痛。”
“講不講?”俞絳說了三個字又拉了三下。
“哦。”
俞絳一把手放開,裘澤就去摸自己的耳朵,然後情不自禁地又摸了另一邊,感覺似乎兩邊已經不一樣大了。
乖乖把自己的秘密講出來,俞絳聽得眉飛色舞,好像是她自己有這種能力似的,還不時追問細節。
“怪不得你小小年紀就對古董有一套,原來是有作弊器。”
裘澤正要對‘作弊’問題小小分辨兩句,俞絳又感歎說:“能作弊的感覺一定好極了,你說對不對?”
裘澤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說。
“肯定和巫術有關係,可是不需要巫術儀式,能隨時發動,這樣的能力又不符合一般意義上的巫術。”俞絳摸著自己的下巴說。
“就是說,你碰到任何東西都能有感覺,任何東西?”俞絳想了想問。
“嗯。”裘澤點頭。其實這兩天來,他感覺隻要自己專注在某個東西上,就算沒有親手觸及,也能有些感覺。當然比親手觸碰弱得多,也並不總是能行,這時就沒有說出來。
“你說,你感覺到的,會不會就是靈?萬物皆有靈的靈?”俞絳瞪著他問。
“靈?”裘澤愣住了。
“可靈,到底是什麼?”他想了一會兒問俞絳。
“我怎麼可能知道。隻不過巫術概念裏說萬物有靈,當然就是說每一樣東西,都有一個靈來對應。這個靈既不是物質的,又和對應的物質有某種關聯。這豈不正能符合你的感覺?”
“是嗎?”裘澤依然疑惑著。
“廢話。你摸摸這壺,有什麼感覺?”俞絳指了指桌上的一柄紫砂壺。
“五六十年的樣子,還有泥胎塑造時候匠人的小心翼翼。”裘澤閉上眼睛,把自己的感覺慢慢說出來:“後來許多次注水又倒空,變熱又變冷,混在一起的茶葉味道……”
感覺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硬要說出來,就會亂七八糟詞不達意。
“好了好了,你看如果是我摸一摸這把壺,會有什麼感覺呢。堅硬,表麵粗糙,有點微涼。我的這些感覺,來自一個有著物理結構的紫砂茶壺。它的物理結構也都能支持我的感覺。可是你的感覺,來源顯然和我不一樣。任何物理結構都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
“我的感覺來自於靈?”裘澤覺得這樣的說法好像有些道理。
“放心,我不會再找你家貓烏龜的麻煩。”俞絳笑眯眯地說。
裘澤縮了縮脖子。
“不需要巫術儀式就能感覺到靈,你絕對是個巫術天才啊。說不定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一個人能感覺到靈了呢。要是你能進一步和靈溝通,就可以施展巫術了啊。”俞絳嘖嘖地搖著頭,盯著裘澤左看右看。
“巫術可是有很多好作用的,比如讓人力氣變大,頭發變多,膚色變白,人變漂亮。最最關鍵的……”俞絳壓低聲音說:“肯定有巫術能讓人不放屁,你一定要幫我研究出來。”
千斤重擔壓在裘澤身上,讓他覺得好不自在。如果那根本就不是靈呢,他在心裏嘀咕。
“那個,你的?”裘澤提醒俞絳。
“什麼我的?”
“秘密?”
“我的秘密?哦哈哈哈,我們說好的嘛,你說了你的秘密,我就說我的。不過我有說過時間嗎?”俞絳問。
裘澤狠狠盯著她。
“放心啦,總會告訴你的,在我心情好的時候。哦哈哈哈。”
她現在心情還不夠好嗎?裘澤在心裏氣惱地想著,反正他的心情不太好。
窗外樓下的喧鬧聲越來越大了,剛才就開始了,不知是什麼事情,現在居然開始有女生尖叫起來。
“見鬼,有人在操場上跳脫衣舞嗎?”
“俞老師,俞老師,俞老師。”開始隻是一兩個人,很快許多人開始在樓下叫喊起來。
俞絳走到窗邊,推開窗往樓下看是怎麼回事。
大概體育館裏所有的軟墊都被搬來了,疊成了高高厚厚的四方形,仿佛有人要跳樓一樣。不過在這些墊子上麵,貼了幾個大字。
“俞絳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