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方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液壓驅動的冥河布景從地窖升起,汞合金煉造的河水在玻璃管道中詭譎流淌。歌者抬腳踏上旋轉平台,鏡麵衣裾掃過的地方,機械百合次第綻放。
如此華麗精巧的布置,就算是皇室也是第一次見到,可以說在今晚之前,誰也不知道聖克萊爾殿堂戲劇院的舞台,居然會有這麼震撼的布景。
真是給足了那個年輕歌者排場。
隻恐怕今夜的演出結束後,這個青年的身價又要翻上幾倍不止。
薩拉曼晃動著手中的酒杯,餘光始終落在身邊的利維斯特身上,在他不曾發現的角度,一刻不離地監視他的每一寸微末變化。
不出他所料,就是如此驚豔絕倫的演出,也沒有片刻打動利維斯特。
在眾人都為舞台中央那位年輕歌者傾倒沉淪時,他的目光,則從一開始就落在了舞台後方沒有任何光線的黑暗之處。
那裏,是本場演出的伴奏席。
也是利維斯特今夜會出現在這裏的真正原因。
“換人了嗎?”
薩拉曼像是自顧自地說。
“總覺得提琴相比之前,差點意思。”
利維斯特呼吸一滯,伸手拈過棱形酒杯,垂眸掩蓋住眼底浮出的異樣。隻作副沒聽見他嘀咕的模樣,目光移到了舞台的中央,那位年輕歌者的身上。
薩拉曼則忍不住發笑,戲謔地換了種坐姿欣賞身邊這位的表演。
聖克萊爾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是利維斯特親手捧上位的,除了他沒人知道這件極為隱私的秘辛。
這也是他選擇祈光作為“禮物”的原因。
那位首席小提琴,瑟維爾,有著和祈光相同的金發藍瞳,被視作惡魔餘孽的底層人。
這樣一個人能成為最著名交響樂團的最高領導,當時還曾在社會上掀起了陣不小的風波,鋪天蓋地的輿論都是質疑聖克萊爾的專業和權威性。
這時,利維斯特竟私自以皇室成員的身份發出封聲明,言明人種之間不該存有歧視,所有公民都是瑞亞女神的子民。
此言一出,居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反響,輿論居然一夜之間從對瑟維爾的責難,轉為了有些誇大的褒揚。
甚至激進的媒體直言,瑟維爾這樣飽受爭議的血脈,能夠成為最高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簡直是對社會歧視的猛烈抨擊,是“血脈主義者”的打臉利器,也是所有屈膝半生的金發人種最強有力的榜樣標杆。
畢竟這是自中世紀鐵令至今,幾百年來的第二次,皇室公開力挺“公平”的言論。
當時的利維斯特可謂是站在漩渦的正中間,一麵是飽受讚譽的追捧,一麵則是被老貴族們視作眼中之釘。
這其中,就包括著他薩拉曼和…
路西蒙德。
依照慣有的皇室思維而言,階級區分更易於統治,民眾被標簽定義的越碎片化,皇室的政策才更易於被推廣認可。
與此同時,眼下掌有政治大權的,長子路西蒙德,就會更受益。
可利維斯特這樣自作主張的言論一出,算是惹惱了一貫不將眾兄弟姐妹放在眼裏的大哥。
雖然路西蒙德並沒表露,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刻意疏遠了這個野心勃勃的次子。
而薩拉曼從來都與利維斯特不對付,這樣大出風頭的行為也令他眼紅妒忌,於是著手調查起了皇室二王子和那位首席小提琴的關係。
結果卻是失敗,薩拉曼居然抓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證明他二人是有利益交換,隻能確切知道他們的確相識。
再結合利維斯特總喜歡泡在劇院,他大膽推測也許自己這位二哥,深深迷戀著那位冷淡自持的首席小提琴。
最終權衡之下,他送出了那份“禮物”。
有著雪後天晴色碧藍眼眸的。
祈光。
薩拉曼側目瞥了他一眼,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令他厭惡,誰知道這副做派下是不是藏著顆肮髒齷齪的心。
不知道今夜的利維斯特,會對祈光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