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界有不少人,都稱道予同先生是位具有“古道心腸”的忠厚長者。葉聖陶、周穀城、陳守實、趙景深等前輩學者,在困難的時候,都曾經得到過他的幫助。大約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趙景深先生在一度失業後,工作就是由予同先生介紹的。在第一次大革命失敗後,從事農民運動的周穀城先生被迫亡命到上海,幾乎身無分文,找到予同先生家裏,他立即熱烈地向穀城先生伸出雙手,給他解決了吃、住問題。不久前,亡師陳守實教授的夫人王懿之先生,曾給我看她寫的回憶陳先生的文章初稿。其中,說到抗戰結束後,陳先生拖著一家人,回到上海,貧病交加,又正是多虧予同先生,為他奔走,找到教席,才使一家人的生活有了著落。
予同先生對同輩的學者、友人,始終懷著深厚、熱烈的感情。對於郭老,他說:“他當科學院長,我舉雙手讚成!”提到範老,他說:“範文瀾同誌對經學有很厚的根基。他的《文心雕龍注》,可與乾嘉學者的著作比美,是一部傳世之作,真叫人佩服。”鄭振鐸先生不幸因坐機失事遇難後,他悲痛地說:“老友中又少了一位。鄭先生研究中國俗文學史的成就,可以說舉世無雙。鄭先生遇難,中國學術界損失太大了!”更使人們難以忘懷的是,在文痞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發表後,全國掀起誣蔑吳晗先生的黑浪中,予同先生在《文彙報》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公開挺身而出,仗義執言,正氣凜然地說:“吳晗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我很了解他,是個清官,他不會反黨!”在“黑雲壓城城欲摧”之際,周先生的這番話,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死者如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正死掉了。周予同先生,作為“五四”時期青年學生火燒趙家樓的骨幹、解放戰爭中反蔣愛國、擁護中國共產黨的上海大學教授聯合會(簡稱“大教聯”)的主席;作為給文化出版事業立過汗馬功勞的開明書店的襄理、複旦大學的著名教授;作為給我們留下專著的經學史、教育史的專家,他是不會被曆史遺忘的。我們在深深地懷念他。
1982年2月5日夜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