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寶林傳》殘本七卷(2 / 3)

靈澈的詩名很大,故這部偽史要假托靈澈的名字(《唐詩記事》七十二輯有劉禹錫、柳宗元、權德輿、劉長卿、張祜、呂溫諸人與靈澈有關的詩,可見他詩名之大)。

卷八第二章題為:

第二十九祖可大師章,斷臂求法品第四十。

此章記惠可死於“非理損害”,在隋開皇十三年癸醜之歲(593)“春秋一百七歲”。《傳燈錄》全采此說,隻加上“三月十六日”的日子。

此章又有法琳的可大師碑文,雖是偽作,但碑文中不言傳衣事,與此章傳記中達摩說的“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受袈裟以定宗旨……吾滅度後二百年中此衣不傳”的話不相符合。碑文又說達摩“思寶珠已明,智燈將曜,法化有人,西歸示滅”,也與前章所說達摩死於中毒,不相符合。我們可以推測是神秀、普寂一派的作偽,故與後來“南宗”的偽史不完全相符合。

卷八第三章題為:

第三十祖僧璨大師章,卻歸示化品第四十一。

此章記僧璨於“後周第二主天平三年己卯之歲遇可大師”。《傳燈錄》改作“北齊天平二年”。其實高齊沒有天平紀元,宇文周也沒有天平紀元。天平是東魏孝靜帝的年號,天平二年乙卯,三年丙辰,等於梁武帝的大同元年二年(535-536),天平沒有己卯。於是有人校正《傳燈錄》雲:

當作天保二年,乃辛未歲(551)也。(宋刊《傳燈錄》有不知名的校記甚多,此其一條。校記中常提到嵩禪師的《正宗記》,又提到“廣燈”,即《天聖廣燈錄》,可見校記在宋仁宗後期,或在其後。)

相差十五六年,有什麼關係?偽造的人隻信口開河,校正的人也不須有根據。

此章又記“隋開皇十二年(592)壬子之歲”,“有沙彌年始十四,名曰道信”來禮僧璨。又記僧璨死在大葉二年丙寅(606)。《傳燈錄》也都照抄。

道宣的《續高僧傳》裏隻在法仲傳敘《欏伽經》的師承,有“可禪師後,粲禪師、慧禪師……那老師……”等八人,注雲,“已上並口說玄理,不出文記”。《續僧傳》卷十三(大正藏本卷十一)的《辯義傳》裏,說:

仁壽四年(604)春末,[辯義]奉敕於廬州獨山梁靜寺起塔,初與官人案行置地,行至此地……本有一泉,乃是僧粲禪師燒香求水,因即奔注。至粲亡後,泉涸積年。乃將擬置[塔寺],一夜之間,枯泉還湧。

這已可見僧粲之死遠在仁壽四年(604)之前,可知《寶林傳》說他死在大業二年(606)是信口編造的了。

八世紀前期東都沙門淨覺作《楞伽師資記》,其中有“第四,隋朝舒州思空山粲禪師”的小傳,也沒有多少材料,隻能記他:

罔知姓位,不測所生。按《續高僧傳》曰,可後粲禪師。隱思空山,蕭然淨坐,不出文記,秘不傳法。唯僧道信奉事粲十二年,為器傳燈,一一成就。粲印道信了了見性處,語信曰,“《法華經》雲,‘唯此一事實,無二亦無三。’故知聖道幽通,言詮之所不逮;法身空寂,見聞之所不及,即文字語言徒勞虛設也。”

大師雲,餘人皆貴坐終……餘今立化,生死自由。言訖,遂以手攀樹枝,奄然氣盡。終於皖公山,寺中見有廟影。

這裏還沒有說起皖公山有薛通衡撰的《粲禪師碑)。《師資記》引“《續高僧傳》曰”以下,止有“可後粲禪師”“不出文記”九字是出於《法衝傳》。道信奉事十二年,終於皖公山,幾句似是根據《續僧傳》的《道信傳》。不過《道信傳》隻說:

有二僧莫知何來,入舒州皖公山靜修禪業。[信]聞而往赴,便蒙授法,隨逐依學,遂經十年。師往羅浮,不許相逐,但[雲]於後住,必大弘益。

此傳不曾說那“二僧”(可能原作一僧)之中有僧粲,也沒有說他從羅浮回到皖公山。但看《辯義傳》,可知廬州獨山有粲禪師的神話,在那傳說裏,他似是死在舒州的。思空山(司空山)與皖公山是緊相連的,獨山在皖公山之東。僧粲往來於那幾座山之間,是可能的。後來就讓舒州皖公山的山穀寺獨占“三祖粲禪師”的傳說了。

皖公山山穀寺建立所謂隋薛道衡的《粲禪師碑》,大概是在楞伽宗的神秀門下普寂義福等人的勢力最盛的時候,大概和上文提到的法琳的《可禪師碑》是同一個時期製造出來的假史料。

薛碑似已不可見了。獨孤及的“舒州山穀寺隋故鏡智禪師碑銘”(《毗陵集》九)明明提到:

碑版之文,隋內史侍郎河東薛公道衡,唐相國刑部尚書贈太尉河南房公琯繼論撰之。

《毗陵集》此碑之後有兩件附錄:

一是大曆七年(772)4月22日中書門下牒準南觀察史張延賞“奉敕宜賜諡號鏡智禪師……”的牒文(碑陰正文)。

一是獨孤及碑的碑陰題記(無作者姓名)。

這兩件碑陰都是可信的,因為那都是大曆七年(772)立碑後的石刻。(《唐文粹》六十三也載獨孤及此碑文,其後附有鹹通二年[861]張延賞的曾孫張彥遠的“碑陰記”,那是會昌毀法“塔與碑皆毀”之後鹹通二年重刊碑文的題記,已在九十年後了。)碑陰題記中引了薛碑一段,房碑一段,參合討論。其時三碑並存,故所引房碑一段六十二字可與《寶林傳》載的房碑互相參校。碑陰文說:

薛碑曰,大師與同學定公南隱羅浮山,自後竟不知所終。其銘曰,留法眼兮長在,入羅浮兮不複還。據此,南遊終不複此地也。

這可見薛道衡碑之作是很早的,其時楞伽宗(北宗)極盛,似有學者細細研究了道宣《續僧傳》裏關於達摩以下諸師的資料,請文人用薛道衡、法琳等人的名字作慧可、僧粲諸師的碑誌,並且刻石建碑。如薛碑所記,即是用《道信傳》的底子,其中無名的“二僧”,一個坐實了是僧粲,一個也有了名字,稱為“定公”。但此碑還謹守《道信傳》的結論,隻說他們“南隱羅浮山,不知所終”。

此碑是楞伽宗的正統派建立的,故“南宗”的《寶林傳》裏不提他。《寶林傳》此卷收有房琯做的《璨禪師碑文》。神會是房琯的朋友,故房琯此碑完全是用神會的見解——神會的“菩提達摩南宗”的法統史的看法——來發揮的。《宋高僧傳》的《慧能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