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許安了然,即便是高門大戶保養再好的貴婦人八載亦會留下痕跡,縱然她已足夠小心斂著行跡,低調行事,市井之中亦偶爾出現風言風語,傳到他耳中,也不足為奇。
如此,作為半個身邊人的淩厲注意到也是情理之中。
“我確實與常人不同,若是恐我害你,你現在便可以走,我承諾不會傷你。”蘇許安啜下一小口槐花釀,淡淡開口。
一句話,攪的淩厲心中波濤駭浪。
他生生忍住一開始的驚懼,帶著堅定的神色望向蘇許安:“長姐八載待我如親,縱然長姐要害我,淩厲也願意,就當還報了長姐的恩德!”
縱然長姐非池中之物,厲鬼也好,惡神也罷,世上善人良多,如此待他八載的,隻有蘇許安一人!
孰是孰非,淩厲不在乎,但八載冷暖,他再清楚不過。
蘇許安眼神帶上幾分玩味:“若我是厲鬼,養你八年是為了奪你魂魄,你也願意?”
淩厲一身黑藍相間的衣袍,初秋已過,夜中風聲作響,他就如此突然起身,又對著蘇許安突然跪了下來。
風吹起衣角,是頗為幹脆的聲響。
“長姐,淩厲此生,為後母所迫,八歲便偷逃離家,無餘財,無衣冠,唯有赤條條一條賤命,若不是那年雨中,淩厲被長姐收留,此生,隻怕是在哪家院中成了供人玩樂,色絕便被丟棄的賤奴,一朝命絕被草席一卷丟在那亂葬崗,惡狗撕咬分食,”
“若再好些,也不過是市井之中當了乞兒,狼狽討食,死在不知哪個饑寒交迫的日子,”
“長姐待我如何,淩厲隻怕此生無以為報,長姐之恩,是淩厲此生絕不會忘卻的事情,若淩厲這身賤命、這條魂魄對長姐有些價值,淩厲願親手為長姐奉上!”
淩厲目光如炬,竟也做出雙手捧出的動作來,言語中是赤誠的一顆真心。
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麵,蘇許安也微微愣了愣神,單膝跪在她眼前的男子,是身姿挺拔不曾有絲毫動搖,也看不出一分一毫做戲的程度。
是即使家中落魄後母有意棄了他為幼弟鋪路,也逃出來後也怕家中被大戶追責,四處打聽的孩子;是知道哪怕她是惡鬼,也要將一條命甘願奉上的“弟弟”。
蘇許安輕笑出聲,淩厲抬頭望向正上方的女子,有些訝然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月色明亮,燈光昏昏,映在半張側臉上,笑意融化了日常待人的疏離,多了幾分動人,眼裏是細碎的光。
淩厲心中悄然一動。
“不必擔心,我不會害你,但我之身份,若你日後有命數回來尋我,我再講與你聽。”
帶著私心,蘇許安明麵再如何不在乎他之去留,也不希望自己養了八年的孩子就草草折在戰場兵刃中。
淩厲眼中亮起來,他自然聽得懂背後之意。心中多了一道暖流。
“還有一事,或許是冒犯,……長姐不願說便罷了。”淩厲起身,斟酌著開口。、
蘇許安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
“長姐可否是在等什麼人?”
淩厲思索良久,還是問出了徘徊在他心中許久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