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匆匆,才步入電梯,肚子裏咕咕嚕嚕,一股水流直向肛門衝去,他咬牙屏,屏不住,趕忙按停電梯,出來奔向洗手間,真巧,竟跟同桌介紹美味珍饈的藍時英撞上,也是肚裏咕嚕嚕,兩人坐上馬桶,嘩啦啦一瀉如注,異曲同工。
韓總監,好東西太多,肚子吃壞啦。
這酒席多少錢一桌?
我問過,三萬。
韓平係上褲帶推開馬桶一方格的門,一個白衣白帽的服務員遞上香噴噴的小手巾,他揩過手,年輕人把小手巾收回,扔進紙箱。
韓平看著他,你這份工作,一月多少工資?
八百八十元。
韓平腦子裏一閃,中國的勞動力真是便宜,這麼高級的賓館給低端服務員付這麼少的工錢,跨國公司掀起產業往中國轉移的浪潮,自然滾滾而來。他從袋裏摸出十元給服務員,在美國養成的付小費習慣,他還保持著。
他走出大廈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車子剛發動,肚裏又咕了,他隻能咬牙忍住。這十幾年來,從沒拉過肚子,今晚這頓酒席他很節製,還是吃砸了。這樣的酒席還有好幾場等著他,這麼多時間花在酒席上,實在是糟躍生命。
國際金融公司正為杜道一的又晨海外上市進行包裝,他仔細研究過又晨近三年的財務狀況,資產質量欠佳,負債率過高,房價出現泡沫,一旦形勢變化,泡沬破滅,資金鏈有斷裂風險,評估還在進行,他持審懼保留態度。今晚這場婚宴,杜道一也許是有意炫耀他的雄厚財力,為集團海外上市大壯聲勢,可在韓平身上產生的效果恰恰相反,這種惡俗,披上~件現代的衣裳,其行為舉止和現代文明之間無異隔著一道洋。
韓平一路肚子咕咕沒停過,到醫院下車,又是先跑洗手間,然後看急診,醫生開給他一包黃連素。他立即買瓶礦泉水咽下兩粒,急匆匆朝病房奔去。
盛睦文早到了,斜著身子坐在床邊,一手按著被頭,心思重重地注視著,才打過止痛針,老韓臉色灰黯,瘦了一圈,眼半睜著,很艱難,沒力氣說話,隻有感覺和身旁的親人相通。韓平端隻凳子緊靠床邊坐下,也伸手按著被頭,默默看著老爸的臉,這張臉還遠未恢複他熟悉的氣色。
三人都不說話,他們的靈魂相互探望。
韓平目光移向盛睦文,聲音極輕地問:都準備好了?
盛睦文點頭。
你早點回去休息,這裏有我。
好,我去後,每天給你一個電話。
我給你打過去。
盛睦文起身,韓平陪她走出病房,情不自禁,說了出席杜道一婚禮的事。
聽說媽媽寫過他,你怎麼評價這個人?
盛睦文一直不在韓平麵前評價杜道一,此刻不能不說了。
我對這個人印象不奵。
那你為何要寫他?
我是書呆子,上入家當了。
韓平滿臉迷惑不解。
他如何致富成功,我不評價。這個人的過去,有過很不光彩的一頁,也就不必說它了,各人有各人的路。可這個杜老板不知哪來的怪念頭,偏偏要找我為他寫傳,出版社派人上門遭我謝絕,我沒有興趣做這件事,杜老板卻非要把這件事辦成不可,變換花樣,讓一個認識我的叫藍時英的上門,向我介紹一個叫杜東的企業家的奮鬥業績,我看了材料受到感動,為杜東寫了幾萬字,當我知道杜東就是杜道一,我拒絕再寫下去,根據寫杜東的合約,我有理由拒絕。有個草根網不知怎麼竊取到這幾萬字,把它發了。我請了律師,現在這家網站承認錯誤,刊登了我的澄清聲明,這事才算了結。
媽,你是好樣的。韓平酒席上的那口悶氣那份不愉快,一掃而空,那個藍總說的,完全是一派胡言。
我可能有點迂,我不願做的事,誰也強迫不了我。我不會因為別人的成功改變我自己。
媽,你是對的。我才回來,國內的變化,超出我想象我也要摸著石頭過河。
韓平肚裏又咕了,今晚的婚宴,在他麵前,揭開這個浮奢社會的一角。他該怎麼把握自己的未來走向,此刻還說不清楚。
她還有夢
肖玫一早趕來了。風風火火,進門就嚷:睦文,就這點行李?行李確實不多,一隻小箱子,還有一隻旅行袋,也沒裝滿,盛睦文的解釋是,隻待兩三個星期,行啦!
不要急匆匆,老韓病情穩定不少,你可以在菁菁那兒多住幾天。肖玫一邊說,一邊從包裏抽出一個塑料袋,給,山楂條菁菁喜歡的。
有個阿姨就是好!盛睦文高興地接下袋子,電話鈴響,肖玫說,我幫你接,你把東西裝裝好,看看還漏了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