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聖明!”陸秀夫大聲答到,已經習慣性彎下的脊背挺了挺。也許,拚一拚是個好主意吧,特別是在這找不到出路的時代。
少年天子趙昰點了點頭,率先走過甲板,走向連接兩艘大船之間的木橋。這種橫搭在大船之間的木橋極其牢固,每天,趙昰都會走很多次。
幾個太監欲上前攙扶,都被趙昰用手擋開了。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須要自己走。
侍衛們佩服地看著皇帝走上木橋,這個十一歲的孩子,此刻表現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將都病倒,在缺少醫藥的情況下死去。幼小的皇帝卻堅持下來,這不得不說,是老天對大宋的眷顧。
突然,侍衛俞慕白跳了起來,向木橋跑去。他看到,木橋的一角,有一點不尋常的亮光。
沒等他衝到皇帝身邊,少年天子趙昰和幾個太監相繼跌倒,翻滾著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邊叫喊著,一邊跳下海麵。這是陰謀,有人故意在木橋上潑了油,是針對皇上。一邊盡力遊向皇帝,俞慕白一邊想到。
可惜他永遠沒機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當值侍衛都被發配進了前鋒營,與犯了軍規的士兵關押在一起,時刻準備充當下一次戰鬥的敢死隊。
被大夥舍命救上來的皇帝受了驚嚇,病情時好時壞。在缺乏醫藥的海上,縱是太醫想盡辦法,也不能讓他好轉。
“是誰灑了油,是針對陸大人還是皇上呢?”揀回了一條命的俞慕白一邊幹活,一邊想。這些,都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麼也不說最好。
不久以後,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議有了結果。陸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與文天祥彙合的建議被大多數臣子否決。作為一個沒有野心,也沒有任何判斷力的好人,楊太後隻好支持了大多數人的建議,全軍回師廣州,準備在廣東製置使淩震的殘部配合下,光複廣州。
作為獎勵,遠在流求的蘇家,得到了朝廷欽賜匾額。家主蘇醒得封閩鄉侯,和一個夷州製置使的官職。
瓊州各地豪傑各有封賞。
文天祥有功於國,麾下將領各晉一級,共賞銀五百兩。
左丞相陳宜中奉命出海,去安南為行朝尋找更合適的落腳點。距離陸地越遠,元軍越部容易攻到,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難時刻,應該大宋盡一點力吧。大多數官員這樣想。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著你的好消息!”陸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與陳宜中話別。雖然他與陳宜中政見不和,但朝廷中,陳宜中還算一個君子。喜好權謀之術,卻沒真正害過什麼人。
“我會盡快回來,陸大人準備好,照顧萬歲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陳宜中鄭重地向陸秀夫施禮。
在海上生活半年多的皇帝會失足落水,陳宜中打死也不會相信。但有些事情,他不能挑明了。朝中一些勢力既然敢因為皇帝堅持去福建,而對皇帝下手。那麼,他這個手中無兵的丞相,別人也未必不敢動。
陳宜中看看自己的隨行船隊,一共六艘兩千料的大海船,裏邊裝了很多金銀。這些金銀,一方麵給自己率領的這支二百多人的使節團充門麵,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複興的財力。另一方麵,供他來賄賂安南的官員,並給行朝購買落腳的地皮。
比起給文天祥那筆五百兩白銀的賞賜,這批財物可謂是龐大的數字。但陳宜中知道,裏邊很多珠寶,都是大夥捐獻出來的,包括太後的首飾。
我還有必要回來麼?這個朝廷,到了這個地步還頻頻內鬥,除了少數手中無兵的文臣,誰肯再聽我的?
陳宜中一邊與送行的人揮手,一邊問自己。
手中沒有兵權,職位再高,也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他終於明白,當年自己建議文天祥另組偏師,策應朝廷時,文天祥為什麼欣然答應,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這樣做,有排擠他出朝廷的嫌疑。
文天祥是聰明人,他早已看出了,如果想為國家做些事情,離朝廷越遠,反而越能收到好的效果。
如此說來,他為什麼還如此懇切的,請皇帝去福州駐蹕呢?難道,他對皇帝的忠誠,完全是裝出來的麼。就像張世傑麾下的幾個地方氏族一樣?
陳宜中突然覺得非常迷茫,自詡為擅長權謀的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如此無力,如此愚蠢。與自己越來越遠的眾同僚,還有兩支艦隊之間的浩瀚煙波,他的目光穿不透,永遠也穿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