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輕輕歎了口氣,為了陳吊眼麾下的光複軍,也為了和鄒洬之間曾經的友誼。達春用兵,一直有神出鬼沒之名。看來在士兵素質和指揮能力上,陳吊眼的光複軍還對付不了達春,無法護住破虜軍的後背。
而在此刻,那個曾經護住自己後背的好友,卻選擇了離去。
“我們還得自己想辦法,陳大當家擅長打順風仗。大夥站上風的時候,把韃子殺個落花流水,也不稀奇。一旦進攻受挫,敗下來,一時半會兒也收不住腳!”陶老麼坦率地補充了一句。他原來和陳吊眼同屬綠林人物,對義賊的做戰能力和做戰方式都很了解。
如果破虜軍想趕在北元合圍之前,率先發動攻擊。邵武那邊後路的力量,不得不加強。大夥很快得出了一致結論。
大夥的發言很熱烈,很積極。隻是看向文天祥的目光,多少帶上了一些躲閃。
“我去,領兩個標人馬幫助陳吊眼,把達春擋在邵武之外!”鄒洬站起來,主動請纓。作為軍中第二號人物,他已經很久沒單獨領兵。此刻,除了稱雄疆場的渴望,內心深處,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讓他想出去走一走。
文天祥的臉,不經意之間抽動了一下,心中湧上一股無名的痛。鄒洬要走,非但一個人離開,還要卷著破虜軍所有家當走。
外麵的天越來越黑,雨就要來了,風吹得窗外的樹木來回搖動,在議事廳內,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文天祥看看鄒洬,發現好朋友也剛好向自己看來。兩道目光相遇,依然如當年一樣明澈。
當年文天祥被陳宜中等人排擠,去劍南開辟外圍戰場。鄒洬主動相隨。文天祥揮師入贛,鄒洬募兵數萬相從。贛州會戰失敗,鄒洬冒死相援,所部士卒被文天祥麾下的潰兵衝散,鄒洬不發一句怨言,率軍斷後,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聽丞相大人如何決斷。
幾道閃電劃過長空,大雨,隨著雷聲傾盆而落。
文天祥緊握的拳頭,慢慢抒展。他是文天祥,不是文忠。手中的刀雖然鋒利,卻無法向夥伴揮起。
“鳳叔,如果我交給你三個標人馬,你在陳舉撤入邵武境內後,堅守邵武兩個月麼?”
猛然聽到文天祥叫自己的字,鄒洬不由愣了愣。自從在邵武劃分完軍中職務後,正式場合,文天祥已經很少再這麼稱呼自己。
鄒洬抬起眼睛,看了看老朋友疲倦的麵孔,心中一陣發軟。很快,理智又戰勝了感動。用一種奇怪的語調,鄒洬大聲答道:“末將誓不辱命!”
“鳳叔莫急,簫將軍的第二標、林將軍的第三標和黎將軍的第七標,統一由你節製。你如果能和陳吊眼配合好,拖住達春。到時候,我們拿下的,就不止是泉州一地”文天祥笑著回過頭,客客氣氣地與鄒洬商議。
“丞相!”鄒洬的聲音刹那間變得有些淒涼,“第三標都是騎兵,山地不宜展開,丞相還是帶在身邊吧。打通去廣南的通道,不可用兵太少!”
“鳳叔,你帶著吧。你那邊壓力也不小,有一支騎兵在,至少可以要挾浙東的新附軍,讓他們不敢傾巢而來。邵武是咱們的根基所在,咱們的軍械監和科技司都在那,還有那些讀書的孩子,你一定要保護好。”文天祥輕輕拍了拍鄒洬的肩膀,像叮嚀剛剛離家遠行的兄弟一樣囑咐。
這一刻,他的目光中已經不再有失落。無論內心多難過,他都必須按自己既定的路走下去。破虜軍幾萬弟兄,福建數十萬百姓和天下豪傑都看著這裏。
怎麼做,從哪一步開始,主動權,必須抓在自己手裏。有人要相逼,自己就反逼回去。雖然不擅長權謀,但為了跟在自己身後這幫熱血男兒,也要橫下心來,學一學這權謀之術。
自己背後就這幾萬大軍,而那些外戚與清流,什麼都沒有。有何可懼!
文天祥的手,在地圖上移動著,根據諸將的建議,不斷修改著做戰計劃。
此戰,泉州,已經不是他的首要目標。他的目光,看到更遠,更長。